破戒僧 第 247 章
崇敬的話鏗鏘有力,句句都砸在唐捐沉甸甸的心上,臘月二十八那天的法醫室,崇敬堵上了自己的一切揭開父親死亡的真相,這些年也一直活在彆人的驚恐和質疑中,如今再一次揭開傷疤,也是為了替父親討一個公道。
賈賢倒是有種看陌生人的感覺,他從前就沒把這個小實習生放眼裡,整天跟刑慍混一起,連法醫室主任的話都不聽,讓她往東她偏要往西,例會也不參加,讓她幫忙去看一下彆的隊出的鑒定報告有沒有問題,梗著個脖子說我是查屍體的,不是查屍檢報告的。
當天更沒想過她會在法醫室,如果知道的話,她現在沒機會在這義正言辭地講話。
蘇燮現在又問他有什麼想問的,他隻有搖頭。
賈正仁嘴巴大張像是要說什麼,被覃良拉了下去,說板上釘釘的事兒,這個沒有辯護空間,彆再激怒法官了。
賈正仁想打人來著,奈何還是忍了。
崇敬退場後,唐捐突然起身看向賈賢:“被告賈賢,1999年臘月二十八那天,法醫室著火的時候,有人看見一個黑衣高個男進了東城公安局刑偵支隊,那個男人是誰,是不是他讓你殺死了我父親然後毀屍滅跡?”
賈賢眼皮擡了擡,問:“誰看見的?”
唐捐提了口氣上來,他問得著急,也是剛剛纔想起來,瞬間愣在那裡不接話。
賈賢嘴角動了動,又順勢趴在了桌子上,眼皮也耷拉下去。
“我看見的。”
聲音的發源地來自旁聽席,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跟過去,隻見那人緩緩站起,一臉坦然。
周大山,唐捐心裡又驚又喜,這老頭怎麼來了。
蘇院瞧著人麵熟,看了半天才認出來是誰,法槌一敲就就發了話:“旁聽席的人請注意法庭秩序,不準喧鬨。”
周大山定定神,給了個笑臉:“我今兒來是當證人的,就是不請自來,讓各位見笑了。本人周大山,家住帽兒衚衕123號,無兒無女,孤家寡人一個。退休前在東城公安局刑警隊看大門。我可以作證,1999年的臘月二十八,法醫室著火的那天,有個黑衣高個男進了隊裡,我當時忙著去前門叫消防,回來就沒看見人。”
蘇院揉揉打結的眉心,這前腳剛走一個,怎麼又來一個,今兒這起案子,可以算見識了近年來最多的一波證人,往常都是推三阻四,今兒這些,都說自己必須要來,不來就在旁聽席說,讓他拿主意。
那脾氣一個比一個爆,一個比一個能叭叭,還都是熟人,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周大山,這裡是法庭,你要對你說的每一個字負法律責任的,明白嗎?”
周大山拽了拽自己軍大衣的領口,目光炯炯:“我拿**保證,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旁聽席有人笑了,蘇院說安靜,才沒了聲音。
唐捐胸口還堵著氣,又盯著賈賢:“那個男的是不是陸向民派來的?”
賈賢擡了擡眼皮,沒應聲,賈正仁的聲音又如約響起:“爸,你說話啊,再不說就真沒機會了。”
賈賢還是老樣子,一副視死如歸之勢:“我從來都沒見過什麼高個男人,也沒跟陸向民搭過話。”
“砰”的一聲響,唐捐的拳頭落在了桌子上,雙目猩紅盯著一直不肯鬆口的惡魔:“你這個騙子,你為什麼不敢說實話?你也害怕陸向民拿你家人開刀是吧?那你當初為什麼一定要殺死我父親,他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被你殘忍殺害,屍骨無存,賈賢,你說話啊。”
在唐捐的一聲聲質問中,賈賢嘴角的肌肉動了動:“我沒什麼可說的,我認罪。”
唐捐又要砸拳頭,張萬堯將他硬邦邦的拳頭裹在掌心之下,說可以了,都破皮了。
唐捐深呼一口氣,說疼,胸口疼。
張萬堯帶著殺氣的眼神又一次看向賈賢,真要把人扒皮吃肉了。
蘇院說沒有證據展示和證人上場,就開始最後的辯論吧。
韓仕章應聲而起,拿著起訴書念:“被告賈賢,自1984年擔任東城公安局刑警隊大隊長,支隊長,等職位以來,至2005年退休,累計貪汙公款157萬人民幣,受賄280萬人民幣,郊區彆墅一套,一輛寶馬750,三塊卡地亞男士機械手錶,四條愛馬仕絲巾,三個古馳的牛皮挎包,10瓶五十年的53度茅台,20瓶三十年的53度茅台。合計人民幣285萬。在職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貪汙受賄,多次主動向行賄人員索賄,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根據《刑法》讀完,最先長呼一口氣的是唐捐,聽到死刑那裡,他心臟一熱,多希望剛剛聽到的就是判決書。
韓仕章剛剛沒有拿麥,嗓門兒比拿麥的時候都大,蘇院揉了揉耳朵,讓辯方發表辯護意見。
覃良聞聲而起,拿起辯護書就開了嗓:“尊敬的審判長,檢察官,我當事人賈賢,自1975年從警校畢業後就一直在東城公安局刑警隊任職,三十年的職業生涯,他雷厲風行,做事果斷,有勇有謀,多次潛入危險分子狼窩與歹徒搏鬥,也得到了上級領導的肯定,榮獲二等功,三等功多次。誠然,在任職期間,他也的確犯了錯,貪汙受賄,刑訊逼供,濫用職權,已致故意殺人。但我們大家也都知道,中國是個人情社會,很多時候並不是他想犯錯,而是人情推著他走,實屬無奈。正因為這些錢來路不明,所以他心裡花得也不踏實,那些名牌包包,手錶,還有茅台,他都原封不動放在保險櫃,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沒有造成國家財產的損失。
再說刑訊逼供,那個年代辦案,有幾個按照正規程式走的,上麵催得緊,人也抓到了,就是不鬆口,隻能用老辦法了,也實屬無奈。”
“…………故意殺人,我跟當事人家屬的兒子一直堅信他不可能故意殺人,他的背後一定有人教唆,那個高個黑衣人究竟是誰,他背後的人又是誰,目前還存在很大疑點,如果在事實還沒有徹底調查清楚前就給我當事人定了罪,我認為這是有違司法公正的,最後請求法庭給予我當事人留有餘地的判決,也希望可以儘早抓住那個一直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罪魁禍首,辯護意見發表完畢。”
覃良這辯護詞寫的,全在雷點上蹦躂,嚴格來說也不是一份合格的辯護詞,沒有列舉相關事實,一個勁兒打情感牌,刑訊逼供這種嚴重違紀的事讓他說得理所當然,屬於激怒法官了,是很不理智的行為。
最後一段說得好聽,抓幕後真凶,其實就是為了讓賈賢多活幾天,不仔細聽還真以為他是友軍呢。
唐捐心裡嘀咕著,沒拿稿子,直接站了起來,也不拿麥,就這麼乾說。
“覃律剛剛說得沒錯,賈賢的背後一定有雙無形的大手在教唆操控他完成這一切,甚至在他殺人毀屍滅跡之後不顧暴露的風險派人前來確認,但就算沒有沒有抓到幕後凶手,賈賢犯故意殺人的罪名摘不掉,他也必須接受法律的審判。”
“你剛剛說賈賢在當時的情況下刑訊逼供實屬無奈,那個年代的警察多了,誰都像他一樣瘋狂斂財,徇私枉法,明知他人無罪反而用儘一切手段逼其認罪,沒有證據就偽造證據,沒有供詞就偽造供詞,他這種草菅人命的畜生,早在1986年就該下去給冤死的餘初賠罪了,竟然還讓他茍活了三十二年,這三十二年裡又有多少無辜之人枉死,你算過嗎?他早該死一千次一萬次了。”
“你說他在職三十年,雷厲風行,做事果斷,有勇有謀,那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嗎?我父親兢兢業業十幾年,努力做好一個醫者的本分,就因為不肯跟魏鬱等人同流合汙,向公眾揭露固心口服液致人畸形的事實,然後就招來一係列的報複,殺人不成改陷害,讓他落入賈賢這個人麵獸心的惡魔手中,慘遭殺害,屍骨無存,如今隻有一個衣冠塚,請問他又做錯了什麼要慘遭毒手?”
唐捐說完身子一軟,幸好張萬堯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腰,不然直接給人拜早年了。
張萬堯的這個抱抱來得又快又實在,抱著人不撒手了屬於是,旁聽席又傳來一陣唏噓,江存直接罵了句老東西,就知道趁機占我師哥便宜。
祁老問怎麼了?
擔心江存把話說得太難聽,徐笙說沒事兒師父,就是師哥沒站穩,張律扶了他一把。
祁老“哎呦”一聲,問沒摔著吧。
江存瞥了一眼主人公,陰陽怪氣,放心師父,張律老當益壯,摔不著師哥。
他話音剛落,胳膊就捱了徐笙一拳,然後喪個小臉伸長脖子找祁老告狀,師父,竹生他欺負我。
祁老臉上有了笑意,擡手在他臉上亂摸,最後拍了下他的頭頂,沒說話。
徐笙給了他一個白眼,不準亂叫,竹生隻能師父叫。
江存心裡拔涼拔涼的,不情不願“哦”了一聲。
覃良這邊眉心一挑,接了唐捐的話:“唐律師也是科班出身,斯坦福畢業,怎麼跟罵街的潑婦一樣開連環炮呢。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英雄,在當年那種大環境下,把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為社會主義道路掃清宿敵就是英雄。也正是因為有他們這樣一群前仆後繼的英雄,社會風氣才被徹底扭轉過來,纔有現在這朗朗乾坤。賈賢殺了你父親的確不假,但很明顯其背後有更大的黑手你應該比我清楚,況且他的殺人動機純屬瞎掰,你想為冤死的父親討一個公道我可以理解,但現在是法治社會,事情在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是不能被定罪的,這點我想唐律師應該是知道的。”
唐捐屁股一擡就要懟,被張萬堯給摁了下去,說他來。
當所有人都以為張萬堯又要震天一吼時,他拿過了麥,陰森的目光直指剛剛放了一通臭屁的覃良。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覃律可能沒有體會過親人被殘忍殺害,凶手依然逍遙法外的心情,不過來日方長,還是有機會的。關於唐轍被殺的真相目前已經調查清楚,至於幕後黑手是誰被告賈賢寧死不招,其實他還可以多一個罪名,包庇罪,明知幕後黑手教唆指使他人殺人放火仍然為其掩蓋真相,這種捨生取義的行為著實令人感動,不過他們很快就會相聚,地獄的大門也早已為他們敞開,靜候佳音。”
張萬堯的老煙嗓本來就又冷又硬,現在又說這些陰森森的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覃良自然是忍不了這些罵的,直接就懟了回去:“張萬堯,當年唐轍庭審你可是一個屁都不敢放,現在把人兒子搞上床了,就滿嘴仁義道德,你虛不虛偽啊,當年怎麼不把真凶給揪出來呢,現在給我這兒裝什麼大尾巴狼呢,就你乾的那些事兒,遲早也得下地獄。”
唐捐想起身替張萬堯說兩句,這次他屁股都沒擡,張萬堯讓他坐好彆動。
“覃律說得沒錯,我的確是要下地獄的人,不麻煩您操心”
覃良瞪著一雙大眼睛又要回懟,蘇院即時敲了法槌,真是兩個大齡幼稚兒童,差不多的年紀,還擱庭上吵起來了,真行,當他這裡是菜市場呢。
“控辯雙方請以事實為依據,不要人身攻擊,也不要吵架,還有沒有辯護觀點想發表的,沒有就請被告賈賢作最後陳述。”
沒人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