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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僧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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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雪過後迎來了冬至,唐捐一下班就拎著兩斤五花肉跟大蔥去了祁老那,倆人還沒回來,他一個人抱著三絃坐在老槐樹下,醫生讓他沒事兒多鍛煉右臂的協調性,沒有比彈三絃更合適的了。

迎著冷風彈完一首《梅花調》,想著彈一首《柳青娘》,剛撥弦,祁老他倆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個張萬堯。

這幾個意思,送個人咋還給自個兒送進來了。

“小貓兒,竹生他朋友今兒跟我們一起吃餃子。”祁老在徐笙的攙扶下,顫著步子往屋裡走。

唐捐身子往後一靠,懷裡抱著三絃,仰頭看張萬堯,還真是稀客,老東西咋想的,有家有口的,非要去彆人家蹭飯。

“張老闆有沒有忌口啊?”唐捐甲片在琴絃上輕輕一劃,聲音很清脆。

“不吃薑。”

張萬堯說著從兜裡掏出一根煙點了,倚在門口的牆上,臉上煙霧濛濛。

唐捐一邊卸甲,一邊說:“蘸汁呢?”

“不吃醋。”

“得嘞,您請好吧。”

唐捐手裡攥著甲片,抱著三絃回了屋,一進屋就大喊,師弟,你朋友說他不愛吃醋,你信不?

徐笙送給他一個無語的眼神,挽起袖子準備去和麵,唐捐屁顛屁顛跑廚房拿了兩頭蒜出來放在張萬堯手中,捧著笑臉:“勞駕您剝個蒜,成不?”

張萬堯嘴上叼截煙屁股,看了眼手裡的蒜,沒吭聲,坐石墩上開剝了,唐捐嘴角一動,我們法庭上傲視一切,舌戰群儒的張大律師,剝個蒜有種硬漢穿針引線的感覺。

唐捐一回到廚房就被徐笙說了,乾嘛讓張萬堯剝蒜,唐捐說你再叨叨我讓他去剝蔥,讓你看看大律師淚流滿麵的樣子,成不。

徐笙喪著臉說不要總欺負張萬堯,唐捐直呼冤枉啊,剝個蒜就是欺負了,你是沒看到他欺負我的時候,就差騎我脖子上撒尿了。

“他欺負你了?”徐笙舉著全是麵絮子的手杵到唐捐麵前,眼裡有驚訝和不解。

唐捐一看他就是想茬了,食指在他發紅的鼻尖輕輕一刮:“他敢碰我他早死了,不是你想的那種欺負,是霸淩,語言上的欺負,彆愣著了,趕緊和麵吧,師父肯定餓了。”

徐笙“哦”了一聲轉身去和麵,唐捐蹲在角落裡剝蔥,張萬堯攥著一把剝好的蒜彎腰進了廚房,一擡頭就看到唐捐淚流滿麵,眉心緊了一下,看到盆裡的蔥,眉心又散了,把蒜放在桌上。

“師父泡了茶,您去屋裡坐。”徐笙扯了保鮮膜把麵團裹好,回過臉對張萬堯說。

張萬堯沒吭聲就出去了,唐捐在身後喊,彆亂說話。

張萬堯拳頭緊了,想回身封上某人的嘴。

忙乎了一個多小時,熱氣騰騰的餃子終於上了桌,他們四個,剛好一人占一個方向,唐捐主動請纓去調醬汁,回來的路上心裡一直默唸左手有醋,然後就放到了張萬堯的手邊,信誓旦旦說沒放醋。

徐笙先給他師父盛了餃子,然後是張萬堯,唐捐自力更生,剛想動筷就撅屁股找酒,順便帶回四個白酒杯。

徐笙急忙攔:“他開車來的,不能喝酒。”

“那算了,師父,咱倆喝。”

“師父也不能喝,昨天纔去的醫院,郇醫生還問他是不是偷偷喝酒了,都是你慣的,下次你陪師父去,彆光撿我一個說。”徐笙緊挨著張萬堯坐,底氣自然也足了些。

“得嘞,那我一個人喝。”

“你也不能喝,你剛被”

徐笙夾了一個餃子塞嘴裡,問師父好不好吃,祁老豎起大拇指,徐笙轉過臉問張萬堯,張萬堯剛蘸了醋碟,手往他肩膀上一搭,說好吃。

唐捐不聽話,還是給杯裡倒了個滿,指不定啥時候就被人給弄死了,喝一口少一口,準備一口悶,張萬堯奪過他的杯子,說,我陪你。

唐捐心一熱:“得嘞,今兒咱不醉不歸。”

滿滿一杯酒,唐捐兩手捧著奉上,張萬堯不眨眼,一口悶,徐笙舔了下嘴唇,低頭吃餃子。

他倆餃子沒吃幾個,一斤的酒很快見了底,唐捐紅著臉嚷嚷還要喝,老闆,再來瓶53度的。

祁老讓徐笙把唐捐扶裡屋去,張萬堯說他來,直接打橫把人抱起,徐笙眼皮一顫。

所謂的裡屋就是徐笙的房間,一張單人紅木床緊挨著牆,唐捐躺好就開始胡言亂語,我就要查,誰也攔不住,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我可是貓,我有九條命,接著還“喵嗚”了一聲。

張萬堯把唐捐那隻受傷的胳膊塞回被子,坐在旁邊的黃花梨圈椅上,從兜裡摸了一根煙點了,煙霧裡是唐捐的臉。

唐捐醒來,屋子裡一股煙味,八仙桌上的青瓷盤裡堆滿了煙頭,不用想,肯定都是老東西抽的。

張萬堯離開衚衕直接回了家,接他的是老管家,在耳邊嘀咕了一路老局長最近身體不好,彆跟他置氣,張萬堯冷著臉不應。

從門口到正廳要走兩百米的小道,一路上鋪滿了鵝卵石,張萬堯這兩天心血來潮穿的黑布鞋,腳底硌得慌,沉聲說全掀了鋪成地磚。

管家立馬應聲,說都是老局長專門讓人從廣東運過來的,說是按摩xue位,安神。

“呦,冬至都過了,您回來遛彎兒呢?”

女人就是那天出現在辦公室的美女,張萬堯的妻子,李遠菲,今兒是一身墨綠色開衩旗袍,倆耳朵各嵌著一枚白玉墜子。

“遠菲,彆一見麵就掐,讓廚娘多備幾個菜,中午我跟萬堯喝兩杯。”

李遠菲屁股一扭,走了,張萬堯這才入了座,黃花梨木的沙發,坐久了屁股疼。

“您有事說,律所還有事兒。”

李權手裡盤著倆油光發亮的黑核桃,背在太師椅上蹭了蹭,半晌才吭聲:“我親家近來可好?”

“整天下下棋,溜溜彎兒,到點了回家吃飯,都挺好。”

“那就好,你姐他們家也都挺好吧?”

“都好,勞您掛心,有事您說,所裡真有事兒。”張萬堯擠了個笑臉。

李權挺了挺身子,眼珠子在覈桃上打轉:“我聽遠菲說,你們所裡有個孩子,長得像一個故人。”

“怎麼,她看上了人家了?”張萬堯從兜裡摸煙,打火機跟煙都沒了。

“嗐,彆瞎說,那孩子可不一般啊,年紀輕輕就不把公門放在眼裡,性格孤傲,眼裡也揉不得沙子,留著他,不好。”

“那我替你殺了。”張萬堯笑了。

李權手掌在頭頂拍了兩下,核桃又動了,突然放聲大笑:“堯庭留不得,給彆人就是,殺了做什麼?”

“那是我會錯意了。”張萬堯收回笑。

“什麼時候送他走?”

“留著。”

廚娘端著菜出來的時候,張萬堯已經走了,兩個核桃躺在地板上對望。

白蘇的案子趕在除夕前一天迎來二審,維持原判,白母如願跟白蘇過了年。

年三十這天,溫樾打電話說晚上一起來家裡過年,唐捐沒應,說陪師父,秦尤跟秦昱也打電話催,說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唐捐還是剛剛的話。

父親沒了,這個家就散了。

晚上在祁老家吃年夜飯,舅舅跟舅媽打來視訊電話,溫郇好像又長高了,舅媽讓他彆再給她打錢了,隨後又問他胳膊上的鋼板什麼時候拆,祁老聽見了,唸叨了一晚上怎麼回事兒,他說在路上不小心被電動車撞了,一不留神打了個鋼板。

祁老明顯不信他,又問徐笙,徐笙支支吾吾半天沒個準話,祁老抓了唐捐的胳膊亂摸,摸到縫線那裡就開始抹眼淚了。

電視裡在唱《難忘今宵》,唐捐長呼一口氣,他這個年是過不去了。

大年初一剛吃過早飯,衚衕口圍滿了穿新衣服放竄天猴的小孩兒,徐笙在一旁捂著耳朵看,唐捐用胳膊懟他,問想不想放。

徐笙剛點頭,然後又搖頭。

唐捐縮著脖子去小賣部找煙花,老闆最開始還不賣,說沒有,唐捐說他不是暗訪的,大過年的,沒人查。

老闆從腳底的框裡拿了一把竄天猴給他,說十塊錢。

唐捐又拿了兩根老冰棍兒,一路跑回家,徐笙還在門口等著。

“張大爺說了不讓放。”

徐笙話音剛落,唐捐就撕了冰棍兒塞他嘴裡。

結果剛放了一個就被巡邏的張大爺發現了,唐捐左手抓著竄天猴,右手抓著徐笙的手,往南門的方向跑。

“我們乾嘛跑啊,張大爺也不會吃了我們。”

“那您是沒被他呲過,他那破鑼嗓子,一開嗓,整條街都得知道我們在放竄天猴,而且還被逮住了,忒丟人了。”

張大爺沒追兩步就停了,倆崽子一路狂奔到南門,坐在一顆歪脖子枯柳下麵的石墩上,下麵是護城河,硬邦邦的冰麵上,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在打冰球,胸口的衣服上貼著2022北京冬奧。

徐笙又眼巴巴地望著,唐捐問他有沒有滑過冰,他搖頭。

“得嘞,改天買個冰鞋帶你玩。”

上次滑雪摔了個狗吃屎,溜冰那可從小玩到大,雖然也好些年沒玩了,唐捐堅信自己一定可以。

“你臉咋那麼紅,你跑步上臉啊?”

徐笙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點頭。

晚上衚衕口放電影,幾十年的老習慣。雖然沒有九十年代那麼熱鬨,場子還是滿的,今天放的是個喜劇,去年最火的那部,大爺大媽們懷裡揣著瓜子花生嘮家常理短,電影倒成了背景音。

唐捐剝了花生吹了皮,放在祁老手心,徐笙看到一半被小元帶走了。唐捐冷不丁一回頭,跟坐在車裡的張萬堯對上眼,胳膊擔車窗上,手裡夾著煙,突突冒火星也不抽,也是真新鮮哪,親自來接人。

唐捐轉過臉,靠在師父的肩上,想想有多久沒這樣靠著了,對他來講,父親是天,祁老是地,一個罩著他,一個托著他,把他護得很好。

有次在南門彈弦,兩個地痞流氓要搶碗裡的鋼鏰跟毛票,他立馬跳過去奪,被人一拳頭揮在地上,祁老聽到聲響把他緊緊抱在懷裡,那倆人更放肆,要從祁老身上搜錢,他急得直跺腳,說不能這樣,祁老沒錢。

那人一腳給他踹地上,讓祁老拿錢,祁老將兜裡翻遍了,也就拿出來兩塊錢,他們還不滿意,還想讓祁老脫褲子,他死死抱住祁老,哭天喊地說有人搶錢啦,引來巡邏的警察,那倆人撒丫子就跑,一個子都沒留。

警察走後,他抱著祁老哇哇哭,祁老摸他的臉,問傷到哪沒有,他說錢沒了,都沒了,彈了一整天的錢,都沒了。

他越說哭得越大聲,祁老說人沒事兒就好,從袍袖的夾縫裡掏出一張兩塊錢,讓他去買糖葫蘆。

他搖頭晃腦說不吃,祁老抓著他的手,來到街角那家糖葫蘆店,說今天我們小貓兒受委屈了,要吃兩串。

直到今天,他都記得那兩串糖葫蘆的味道,又甜又鹹的。

“竹生走了?”祁老在唐捐的腦袋上拍了兩下。

“他朋友接他去玩兒。”

“小貓兒,咱回家吧。”

“好。”

衚衕口有人放那種兩米高的小型煙花,幾個十來歲的小孩圍著煙花轉圈,眼睛發亮,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唐捐攙著祁老從旁邊經過,走遠了還能聞到硫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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