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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僧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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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陌看了眼張萬堯,笑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其他律師則麵麵相視,驚喜過後是無儘的沉默。

張萬堯臉沉著,掃了一圈沉默不語的律師,終於開腔:“講點兒實際的,彆說廢話。”

唐捐撓了撓自己的小炸毛說:“為什麼現在年輕律師不樂意做刑事辯護,半隻腳都在牢籠裡,怎麼做?講實際,隻要不廢除,那306對律師來說就是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不敢向證人取證,也不敢跟控方的證人核對證言,甚至不敢指出證人的錯誤,擔心證人改變證言後自己被追究刑事責任。對公權力而言,刑訊逼供,誘供騙供的行為屢見不鮮,而律師提出非法證據的排除在經過千難萬險之後也走不到最後一步,得到的永遠都是證據不完善,還需進一步調查,調查到嫌疑人死刑斬立決才依法排除嗎?普通民眾說我們是訟棍,立法者限製我們的自由,請問律師的人身權利都得不到保障,何談司法公正,共建法治國家。”

唐捐話音剛落,席間有律師拍手,張萬堯一擡頭,掌聲立馬停了。

“幼稚。”張萬堯椅子後撤,給出自己的聽後感。

“怎麼幼稚了?我說的都是事實,普通民眾認為刑辯律師都是替壞人打官司,見錢眼開,顛倒黑白的訟棍。而作為立法者本應該完善保障律師的辯護權,而不是跟普通民眾一樣歧視律師,甚至成為司法機關打擊報複律師的工具,而且指控成功率極低,這種毫無卵用的法律條文早就應該廢了,存在有什麼意思?”

唐捐越說越激動,眼眶都紅了。自從97年新的刑法實施以來,律師偽證罪就一直飽受詬病,跟尋釁滋事罪一樣,都是近年來一直呼籲廢除的罪名。因為306的存在,律師們執業忐忑不安,頭上始終懸著一把利劍。

有人說是監督,是紅圈,律師執業不能肆意妄為不受監管,不然這幫訟棍們更無法無天,徹底淪為當事人的走狗。

而現實中很多因偽證罪被抓捕的律師,有的的確罪有應得,但相當一部分都是遭到當事人背刺,各種誣陷,臨時翻供,還有司法機關的枉法裁判所致。

有的律師把當事人從監獄裡解救出來,自己卻身陷囹圄,真是好大的一出戲啊。

麵對種種從天而將的罪名,律師們提起抗訴,有人成功為自己辯護,重見天日,有人耗儘錢財也等不到一個無罪判決。

“那我告訴你,它廢不了。”張萬堯擡眼,看著唐捐,還是沉著臉。

“或許要很久,但我相信總會廢掉的。”

倆人四目相對,唐捐就差把我相信三個字寫腦門兒上了。

“那為什麼近二十年一直呼籲廢除,也上了人大的議案,一直沒動靜?”

“他們想不到更好的法規,隻好藉此來限製規範律師的執業活動,滅律師的威風。”唐捐說完就轉了頭,老東西的眼睛總是冷戳戳盯著人看,渾身不自在。

“那你也太小看立法者了。”

張萬堯沒應,另外一位年長的律師接過了話,唐捐順著聲音找人,是刑辯一組的組長,一級律師,冷鸛。最近在做413郴州殺妻案的辯護,年前接的,因涉案證人較多,案情複雜,一審判處死刑後到現在還沒迎來二審。他一直北京湖南兩地跑,在北京大多時候也是悶在辦公室看案宗,唐捐也就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在湘客,一次是在張萬堯的辦公室,倆人嘴上都叼著煙,屋子裡煙氣彌漫,笑聲不止,唐捐頭一次在老東西臉上看到那麼開心的笑容,真是活久見。

“冷律剛剛一直沒說話,來,聊聊。”藍陌扭頭又看了眼張萬堯,隨後笑著看向跟他隔了四個人的冷鸛,黑框厚片眼鏡,黑白相間的頭發,對待同事總是樂嗬嗬,跟當事人打起交道,又總是冷著一副臉,被人起了個外號,叫冷不清,名為,拎不清。

“唐律的話略顯激進,偽證罪雖然一直備受詬病,但其存在本身也是對律師的一種監督和製約,隻不過因為立法模糊,被當事人跟司法機關利用,讓很多人蒙受不白之冤。當然,立法者也看到了這一問題,在最新的司法解釋中也提到,引誘證人違背事實改變證言或者作偽證,是指以金錢,物質或者其他利益誘使作虛假的證言。據此,如果沒有使用金錢或者任何利益使證人違背事實改變證言,則律師引誘偽證罪不成立。相對97年的一紙具文,也算是進步。”

冷鸛說完扶了下眼鏡,目光移向唐捐,等他的回應。

“可現實是檢察機關一旦發現證人改變證言,就想當然地把這個鍋扣在律師頭上,而我們的委托人也是相當可笑,前腳還哭天喊地讓律師救他一命,後腳屁股一扭就跟公訴人坐一張椅子上了,把律師嘔心瀝血為他想出的辯護策略對公訴人和盤托出。而本來應該在偽證案中遵守刑事訴訟迴避原則,不應該出現的司法機關人員卻穩坐其位,先入為主,不經調查就火速定案審判,就算最後等來遲到的無罪判決,他們也隻是輕飄飄一句對不起敷衍而過,不用對自己的枉法裁判負任何責任,更何況還有人沒等來就含冤而死。”

唐捐說著手不由得拳了起來,他幻想過無數次雙手接過父親無罪判決書的場景,父親終於可以做一個清清白白的鬼了,可正如張萬堯所說,遲到的正義無法讓冤者複生,父親永遠定格在三十八歲,不能陪他一起長大,也不能看他結婚生子,他也無法在其年老時儘孝。

張萬堯擡起眼鏡,看了眼唐捐,沒說話。

律師中有人衝唐捐豎起大拇指,有人衝他微笑。

“唐律好棒。”

說話的人是江宇,他話剛落尾音,就受到他師父的注視,他無聲罵了句滾,藍陌就扭了頭。

“沒想到唐律在美國學的聯邦法,對中國的法律也這麼瞭解。”林郗,民事組的組長,蘇覃口中處理過百億級專案的一級律師,人確實長得帥,一米八五的個頭,溫文爾雅,是堯庭三十五歲那一撥說話最溫柔的那一個。

“主修聯邦法,選修中國刑法。”唐捐笑著回。

“我聽藍律說你處理了艾特斯跟正源的案子,改日去我辦公室聊聊。”

“好啊。”

張萬堯突然冷吭一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唐捐不知道他又要作什麼妖,正著身子不理他。

“還是聊回偽證的事,秦讓的案子還得繼續上訴,但就那群辦案人的尿性,一時半會兒肯定沒反應。另外,從今日起,所有法律援助任務終止,法院打電話,讓他去我辦公室等,就這樣,散了。”

張萬堯說完椅子往後一撤起身走了,雖說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他們還是驚訝張萬堯的決定,這無疑是跟整個公檢法作對啊,沒有哪個成熟的律師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尤其是合夥人。

藍陌跟言喬相視一眼後同步搖頭。

“師父,你倆是不是又要去法院喝茶了?”方杳手裡的筆還停在紙上,她跟施元的動漫頭像,昨天她倆去央美那邊跟朋友吃飯,地攤兒有人畫這個,施元想讓人家給她倆畫個合照,她說自己會畫,還一臉自信說絕對比這個師傅畫得好,所以當眾人激烈討論偽證罪的去留時,她都在忙手裡的活兒,中途師父還探了頭過來指點,說她把自己的眼睛畫太大了。

“這次我就不去了,交給藍律師吧。”言喬微微一笑,起身拍了下她徒弟的肩膀,說行政部新招了一位實習生,本科華政,碩士在斯坦福讀的。

方杳問男的女的,言喬說女的,方杳拿了本子起身,連連讚歎:“哇哦,厲害,唐律,你學妹哦,要不要一起?”

唐捐說自己等會兒要出去,來日方長。

方杳“嗯”了一聲就攬著她師父的胳膊出去了,其他律師也陸陸續續離開會議室。

藍陌半天不挪屁股,唐捐知道他有話要問。

“藍律有事?”唐捐笑著問。

“昨晚睡在律所?”藍陌頭發又長了些,留在鎖骨,脖子上空落落的。

“睡在張律的辦公室。”

唐捐剛說完,藍陌就笑了,接著起身就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了句,注意身體。

唐捐強裝歡笑點頭,估摸人走遠了,他“蹭”地起身衝了出去,直奔76樓,張萬堯的辦公室,三聲後推門而進,還沒看到人他就直接喊。

“你乾嘛關我手機?”

跟張萬堯一起擡頭的,還有上次那個美女,今兒是一身奶油色修身西服,紅色尖頭高跟鞋,兩手攀在張萬堯的肩上,紅唇一動,擔心她要變身。

“對不起。”

自從上次在辦公室打過一次照麵,唐捐回去翻了調查報告,眼前的女人就是張萬堯的妻子,李遠菲。

“呦,睡一起啦?”李遠菲俯身,食指在張萬堯的下巴輕輕一勾,剛挨著就被張萬堯一把抓住手腕,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推,李遠菲也不惱,拍拍手站好,看著唐捐。

“你怎麼還沒走啊?”

“我還有東西沒拿。”

唐捐大步流星走到沙發旁,拿起茶幾上的會見筆錄,右下角被煙灼了個硬幣大小的洞,他立馬就惱了,舉起東西抗訴:“都說了看案宗不要抽煙,你這是毀壞證據。”

張萬堯沉著臉不吭聲,唐捐低頭,黑瓷盤裡的煙頭堆成了小山,桌上也散了一堆,老東西這是抽了多少啊。

“拿著東西趕緊滾。”張萬堯右手扶額,臉色陰沉。

“我衣服呢?”那會兒在浴室洗臉,沒看到自己的西服跟褲子,著急開會就沒多想。

“扔了。”

“你乾嘛扔我衣服?”唐捐的眼神能把張萬堯刀死。

“臟了。”

“張萬堯。”唐捐拳頭一下就硬了,氣呼呼看著夫妻倆,拿著筆錄轉身就走,老東西不講理,繼續跟他吵下去也沒意思,說不定還讓他妻子誤會。

唐捐走後,李遠菲突然轉過身,湊到張萬堯脖子上吸了一口空氣,嘴角一動:“煙還是少抽點兒,彆到時候趕到爸前麵走。”

“事說完了就走吧,我接了案子。”

張萬堯說完點了根煙,煙霧飄飄散散吹到李遠菲麵前,她拿手趕了,眉心緊著往門口走,走到半路回頭,嘴角一勾:“唐轍的兒子你也敢碰,小心他晚上找你。”

張萬堯沒吭聲,李遠菲踩著高跟鞋“噔噔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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