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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僧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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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眼就到了中午,村東頭有家麵館,他倆撿了個門口的位置,點了份臊子麵。唐捐頭一次吃,問有沒有胡蘿卜。老闆是位三十出頭的高個長發女人,額頭裹著藍色碎花頭巾,身形消瘦,鎖骨往裡凹,手裡拿著湯勺走到唐捐麵前,上下將人打量一番才開口。

“帥哥不吃胡蘿卜啊?”

女人笑臉盈盈,眼睛彎如月牙兒,唐捐一下慌了神,隻管點頭不坑聲。

“芹菜吃不?”女人還是笑著。

唐捐點頭。

“能吃辣不?”

“還,還行,中辣。”

“好嘞。”

女人收起湯勺,轉身回到冒著熱氣的煮鍋旁,從籃子裡抓起兩把麵各丟到一個大漏勺裡,拿著一雙快捱到她肩膀的筷子在鍋裡來回攪弄。

估摸有五分鐘,兩碗熱氣騰騰的臊子麵端了上來,乍一看跟炸醬麵差不多,一攪才知道,這個湯汁多一些,吃起來更爽口。

對麵坐著爺孫倆,一口麵一口蒜,笑聲朗朗。

唐捐從手邊的盤裡拿了一頭蒜,問蘇覃吃不,蘇覃直搖頭,說他不愛吃蒜。

唐捐給自己剝了兩個,一個丟碗裡,一個拿著吃,又從冰箱拿了兩瓶豆奶。

吃完唐捐去結賬,老闆躺在老槐樹下的搖椅上,手裡拿著把蒲扇,雙眼微閉,說總共十二,可掃碼可現金。

唐捐拿手機掃了碼,沒聽到聲響,他說掃過去了。

老闆蒲扇晃動了兩下,沒吭聲。

“請問,林誌強家在哪個方向啊?”唐捐把手機踹回褲兜,身子微欠。

“你們是檢察院還是法院的人?”

“律師。”唐捐笑著回。

“怪不得昨晚上群裡那麼熱鬨,說村裡來了倆帥哥,都想出來看看,你們是北京哪家律所的?”女人輕輕搖著蒲扇,耳邊的發絲隨風揚起。

“堯庭。”

“大律所,聽說過98年的412李國偉案嗎?”

“那是我們張律師接手的第一個刑事案件。”直覺告訴唐捐,眼前的女人跟那件案子有關係,不然誰會去關注近二十年前的案子。

“死的是我姐姐,趙媛。”女人突然睜開眼,手裡的蒲扇不動了。

唐捐心一晃,造孽啊。

“當年結案的時候,您父母並沒有上訴,說明他們認可當年法院的判決,這個案子沒有爭議。”

其實爭議大了去了,新的刑法剛實施,路邊撒泡尿都有可能給你拉新疆勞動改造,更何況□□致人死亡這種惡劣行為,大都是死刑立即執行,能判個無期都是燒高香了,三年有期徒刑純屬天方夜譚。

可張萬堯就是辯護成功了,成功娶到了李遠菲。

當年的報紙也對這個案子有過激烈討論,有人說張萬堯收了黑錢,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也有人說他趨炎附勢,以後想走政途。

可這些年看下來,張萬堯除了愛錢,跟權力沾邊的事,他一樣沒碰,倒是他的那幫同學老師,不是局長就是市長。

“錢是個好東西,它可以堵人的嘴,封人的心,讓人忘記仇恨,活得像條草履蟲。”女人坐了起來,靠在藤椅上,搖著蒲扇。

唐捐敬佩她的自嘲,也猜到張萬堯嶽父會用錢來擺平這件事,作為稅務局的一把手,錢權在手,似乎沒人不敢不給他這個麵子。

張萬堯也一定參與了這場錢權交易,不過具體充當什麼角色,還不清楚。

除了李遠菲,他還得到了什麼。

“沒人不愛錢,活下去就好。請問,現在可以告訴我林誌強他們家在哪嗎?”

“他們家在山腳下包了塊地養紅羽雞,走過去要一個多小時,我這有小電驢,可以借給你們騎。”女人又換上一張笑臉,嘴角兩個小括弧。

“那謝謝您。”唐捐笑著回。

“不客氣,對了,麻煩給你們張律帶句話,他一直不生孩子,是擔心自己的孩子以後被人□□嗎?”

女人嘴角帶笑,眼底發冷,唐捐不寒而栗。

去山腳下的路全是陡坡,蘇覃滿頭大汗,小電驢也很吃力,晃晃悠悠半個小時纔到。山腳下是一條蜿蜒的小河,周圍都是參天的楊樹,放好車子,蘇覃就衝河邊跑了過去,撩起冰涼的河水往臉上潑。

唐捐也想去洗把臉,剛邁開腳,眼前閃過兩個黑影,兩手各拎著一隻雞。

“把我家的雞放下,放下。”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個一米七左右的男人,黑白格子襯衫,闊腿黑褲,左腳蹬著一雙黑拖鞋,另隻腳丫子光著。

他沒追兩步,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唐捐見狀,衝那兩個男人跑了過去,胳膊一甩就疼,還好腿長,三兩步追上其中一個跑得慢的男人,另一個騎摩托遛了。

“大白天搶東西,膽子真大。”唐捐拎著那人的後衣領子,看了眼他手裡肥碩的紅羽雞,梗著脖子“咯咯”叫著。

“你他媽誰啊,多管閒事。”男人一頭亂糟糟的黃毛,說話時頭頂那一搓豎起來的頭發也跟著動。

“你目前的行為已經違法,可享受最少五天的行政拘留,最高五百元的罰款。”唐捐不鬆手,沉著臉說。

“你是警察啊?”男人扭過頭問。

“我是律師。”

“他們家欠我錢不還,拿他兩隻雞抵債,你彆多管閒事,小心我讓道上的兄弟給你點顏色瞧瞧。”

唐捐笑了:“兩隻雞撐死一百,為這點錢冒這麼大的風險,可不值當。”

男人聽不得耳邊一直有人絮叨,擡腿衝唐捐的膝蓋狠踢了一腳,唐捐吃痛膝蓋著地,男人找準時機撒丫子就跑,手裡的雞叫得更大聲了。

蘇覃這時跑了過來,滿臉的水問他咋了。

唐捐抱著胳膊起身,說沒事兒。

“那孩子一直在哭,說雞沒了。”

唐捐循聲望去,林誌強抱著肩蹲在地上哼哼唧唧。

唐捐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往過走,蹲下身子拍了拍林誌強的肩膀,他緩緩擡頭,黑眸明亮,閃著淚光。

“你叫林誌強,對嗎?”

“你是誰?”

唐捐沒說話,從兜裡掏出紙巾,擦掉林誌強嘴上掛的鼻涕,笑著摸他的頭。

“我叫唐捐,是名律師,負責你嫂子葉青的案子,有些問題想跟你瞭解一下,他倆關係好嗎?”

唐捐邊說,從兜裡掏出手機點開錄音鍵,啟動第一顆釦子上的隱藏攝像機。

“你是來抓我哥的?”林誌強說完就站了起來,身子一直往後退。

唐捐也站起身,回他:“抓人是警察的事,我是律師,不抓人。”

“那你要乾什麼?”

“我要你告訴我,你哥哥有沒有欺負過你嫂子?”唐捐身子微欠,扭頭看著一邊在逗雞的蘇覃。

“他不打嫂子的,他隻會讓她光著屁股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嫂子一直在哭,我衝進去要給嫂子披件衣服,被他吼了出來,我媽也看到了,可她不管,讓我彆跟外人說。”

“經常看到嗎?”

“一個月一次吧,有時候白天,有時候晚上。”

“你爸媽呢?”

“有一群雞崽子拉血,他們上山采藥去了。”

唐捐看這孩子對答如流,不像有智力缺陷,可為什麼村裡人都叫他傻子,那會兒上來之前,麵館的老闆還提醒他不要跟林誌強較勁,說這孩子又傻又犟,著急了還抱著人的胳膊咬,差點兒被送到精神病院。

“你彆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隻是笨,並不傻,我也知道嫂子為什麼丟下楠楠去北京,她在這個家受了太多委屈,該走了,可她現在死了,我都沒有見她最後一麵”

林誌強說完就蹲下身子哭了起來,唐捐心一緊,彎腰揉他的小順毛。

“這對她來講或許也是一種解脫,你不要太難過。”

林誌強沒再掉眼淚,鼻子還是一聳一聳的。

回去的時候一路下坡,倆人擁抱落日,迎風而下。

回到網咖到了七點,唐捐戴著耳機,把白天所有的錄音都匯入電腦裡,隱藏攝像裡的東西丟給蘇覃去弄。

第二天要去鎮上找之前葉青報案的派出所,他倆把東西導完,蘇覃去樓下買了份炒麵,吃完唐捐去洗澡,胳膊在熱水的衝刷下沒那麼疼了。

出來蘇覃說剛剛有人給他打電話,他拿毛巾擦頭,看到未接來電心晃了一下,戚柏舟跟張萬堯,一前一後。

他先打給後者,畢竟是老闆。

“老闆有何吩咐?”

唐捐一開口,蘇覃就悄咪咪遛進了洗手間。

“查到什麼了?”張萬堯人在巴黎,剛跟人談完合作,藍陌那會兒送來個大一的留學生,說是個雛兒,正在洗澡。

“葉青上初中被人□□,他丈夫有施虐傾向,案子應該定了。”床頭櫃上擺了個小黃鴨,唐捐手癢,握在手中,“吱呀”一聲,唐捐嚇一跳,床也跟著吱扭作響,又連著握了好幾下,“吱呀”聲不斷。

“你在乾嘛?!”

“玩鴨子。”唐捐毛巾蓋在頭上,實話實說。

這時剛好那位留學生出了浴室,白色浴巾裹著下身,均勻有致的腹肌在人眼前晃著,笑臉盈盈往床邊走,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往張萬堯領口的睡袍裡探,剛挨著胸肌,就被張萬堯一把握住手腕,讓他彆動。

男生尬在那裡,另隻手撐在床上也不敢動。

“唐捐!”

張萬堯衝著電話就是一通吼,把唐捐嚇的,小黃鴨都掉了。

“吼什麼,有事說沒事掛了,忙。”

“你在玩鴨子?”張萬堯蹙眉,手裡的煙揉成了球。

“對啊,有問題嗎?”唐捐撿起鴨子放回原位,老東西這管天管地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蘇覃呢?!”

“他在洗在自己房間啊。”唐捐往洗手間看了一眼,帶有花紋的玻璃上起了一層白霧。

張萬堯黑眸一寒,蘇覃飯碗堪憂。

“馬上退了,老老實實查案子,回來記得交罰款。”

“張萬堯你有病吧,我玩鴨子關你屁事,還罰款,愛誰交誰交,我不交。”唐捐扒拉著快乾了的頭發,內心一萬個離譜,老東西絕對有病,擱古代就是當皇帝的料,絕對專製。

“這是規矩。”

“玩個鴨子壞哪門子規矩了,我看你就是掉錢眼裡了,不說了,掛了。”

唐捐摁了掛鍵給另外一位大神打過去,他還沒開口,對方就問他在哪兒。

“在西部一個村子,戚總有事?”

“燕斐前些日子去了趟道觀,說青雲道長給你留了信,讓他當麵給你,剛好今日長姐回國,也想讓你倆見個麵。”

元宗皓,他想乾嘛?戚柏舟的姐姐,又是什麼鬼呀。

“我估計要過兩天才能回去,麻煩燕斐一定要把信收好,謝謝。”

“還有呢?”

“還有,還有”唐捐頭痛,抓了抓頭發繼續說,“我想我沒有見你姐姐的必要,她是你的親人,與我無關。”

“唐捐。”

戚柏舟聲線低沉,唐捐聽出一絲哽咽。

“戚總,不管您出於什麼目的幫我,我一直都很感激,您生日哪天,我送您個禮物,就當是我的感謝。”

“我不要禮物。”我要你。

“戚總,您是生意人,禮尚往來的事您比我清楚,就這麼說定了,您不願意說也行,我問問藍律,不早了,戚總早點休息,掛了。”

唐捐掛完電話長呼一口氣,從抽屜裡掏出吹風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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