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破戒僧 > 第 64 章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破戒僧 第 64 章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把徐笙送回家,唐捐坐公交來到杏花衚衕,手裡拿著門牌號一家一家找,走到最深處才找到,隻是不巧,門上鎖了。

唐捐正想走時,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易所這個點兒一般都在小院喝茶,你去那兒找。”

唐捐轉過身,來人一襲白色開襟大褂,腳跟前一隻白色比熊,嘴邊濕答答的,像是剛跟朋友玩鬨過。

“多謝,您貴姓?”

“刑霍,易所的鄰居。”男人把額前黑白相間的頭發往後一攏,靠在電線杆上點了一根煙。

“請問小院在哪兒?”

“出了衚衕左拐,人最多的那家。”男人撥出一長串白煙,兜裡掏出一根遞給唐捐,唐捐擺手說他不抽煙。

男人笑了:“那你替我給易所帶過去,讓他幫我帶份青椒炒肉,兩份飯,謝謝。”

唐捐接過煙,除了點頭彆無話說。

巷口左轉隻有一家飯館,門口立著一小黑板,今日滿客,停止放號。

唐捐準備進去,服務員小哥急忙跑了出來,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啊帥哥,今天滿客,您改日再來。”

“我不吃飯,找人。”

“請問您找哪位?”

“易觀南。”唐捐伸長脖子往裡頭探,屋子裡滿滿當當,沒看到年齡相符的人。

“您找易所啊,可能今天不太方便。”服務員一臉為難。

“為什麼?”

“他約了朋友聊天,我們掌櫃的也在,要不我留您一資訊,回頭讓他給您回過去,您看成嗎?”小哥麵帶微笑,等著唐捐的回複。

“他耳朵不好,得當麵聊,這樣,您幫我捎句話,就說唐轍的兒子找他,我就在這等,多謝。”唐捐兩手插兜,隨手搬了把藍色塑料板凳坐下。

小哥抿嘴,思考半晌還是去了,再出來時看唐捐的眼神就變了,滿滿的驚訝。

跟熱鬨的大廳不同,易觀南他們喝茶的地方在後院,各種花都有,月季,茉莉,繡球,牆上掛的,院子種的,看的人眼花繚亂,兩隻奶牛貓趴在矮牆上觀察行人,身邊是三隻肥嘟嘟的麻雀。

服務員把人帶到就想遛,被掌櫃的逮到說多添一副碗筷,服務員看向唐捐,眼裡的疑惑更深。

“多謝藍叔。”唐捐笑著衝藍庭點了個頭。

“跟我可沒關係哈,都是你師父的主意,坐吧,我這兒不需要保鏢。”藍庭拍了拍唐捐的胳膊,示意他坐下。

唐捐掃了一眼四方小桌,坐在張萬堯身邊,一落座就犯了難,滿桌子的紅綠辣椒,覃醫生說張萬堯的炎症還沒完全下去,最近飲食都得清淡,好家夥,這是偷跑出來開葷了。

“藍叔,您這有沒有清淡點的菜啊?”唐捐看著藍庭問。

“怎麼,吃不慣辣的?”

唐捐撓頭:“能吃點,就是張律最近肺不好,醫生不讓他吃辣。”

“呦,張律,徒弟養熟了哈,開始心疼你這老古董了。”藍庭拿起白瓷杯跟張萬堯的黑瓷杯輕輕一碰,一口悶。

“多管閒事。吃你的。”張萬堯從桌上的煙盒裡拿煙,擦了一根火柴點了,背往滕椅上一靠。

“也不能抽煙。”唐捐拉著臉,盯著滿臉煙氣的老東西。

張萬堯眉心一擰,煙頭在銅色鏤空鐵壺輕輕一點,停頓半晌,全丟了進去。

藍庭在一旁笑而不語。

“你父親的案子已成定局,你個小娃娃能翻出什麼天,彆折騰了,沒用的,你父親的死改變不了中國醫療製度,同樣,他的翻案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隻要這個世界有人,到處都是利益勾結的地方,沒差。”

易觀南滿頭白發,米色圓框厚片眼鏡,橫眉冷目,年輕時估計眼神更冷。

“那照你所說,這世上所有蒙冤慘死之人都應該息事寧人,任由他人顛倒黑白而無動於衷,始作俑者瀟灑快活,頤養天年,成為大家眼中的良心企業家,學習的榜樣,這他媽都什麼狗屁道理,憑什麼他們犯的錯讓我父親承擔罪名,憑什麼有權有勢就可以把彆人的生命玩弄於股掌之間?”唐捐一生氣,眼眶就不由得發紅,當真除了戚柏舟,沒人願意幫他。

“古往今來皆如此,變不了。”易觀南聲音沙啞,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看向唐捐。

“那我就變給你們看。”唐捐後槽牙嘎吱作響,身子往後倒,突然後腦勺多了一張大手,把他往前一推。

“餓了就吃飯,彆那麼多話。”張萬堯把碗裡不知道何時盛好的菜往唐捐手邊一推,轉過臉看向易觀南,眉心一動,“小孩子不懂事,易所莫見怪。”

“沒想到我們張律還當了回托孤大臣,這些年不好過吧?”

易觀南嘴角帶笑,張萬堯臉一瞬間就冷了。

“易所這就你不對了啊,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等會兒自罰三杯啊。”藍庭擡腳衝張萬堯的黑布鞋踢了過去,他紋絲不動。

唐捐拿了筷子吃菜,看不見他們的小動作,本以為菜會辣嘴,吃完了也沒啥感覺,看來那些辣椒都是擺設。

易觀南接連喝了三杯白酒,咂麼著嘴說今日的酒夠辣。

張萬堯換了個大一點的白酒杯,咕咚咕咚倒滿,跟人碰了,說陪你。

“張律有話直說,傷了身子你徒弟可是要心疼的。”

一句話,唐捐剛送進嘴裡的青椒直接咳了出來,急忙捂嘴說不好意思。

張萬堯把紙巾盒推過去,扭過臉看易觀南,臉更冷了:“易所終於肯戴助聽器了?”

易觀南急忙捂住隻剩一個耳洞的左耳,食指微微顫動,半晌才應,語氣低沉:“那張律也要說到做到,彆後悔。”

“自然。”張萬堯一口悶了杯裡的白酒,嘴角一動。

唐捐纔不管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吃乾抹淨開口就問:“當年你說我父親的案子太快了,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易觀南夾了一塊茄子塞嘴裡,笑著說,“今兒這茄子不錯,你徒弟可以出師了。”

藍庭嘿嘿一笑:“廢話,教了快十年,再不出師就卷鋪蓋滾蛋。”

“到底什麼意思?”唐捐嗓子眼兒顫抖,眉心緊巴巴的。

“張律,我鄰居被條瘋狗咬了,打官司一審敗了,準備二審,你徒弟接不接啊?”易觀南剛給嘴裡塞了米飯,腮幫子鼓鼓囊囊,說話也嗚嗚咽咽的。

“他最近跟著我,不接案子。”張萬堯。

“啪”的一聲,桌上多了一根煙,唐捐從兜裡掏出來的,冷著臉說:“你鄰居給的,讓你回去給他帶份青椒炒肉。”

易觀南看著桌上的煙,眉毛一挑,哈哈大笑:“這小兔崽子,整天拿我當跑腿的,下次見他老子得請我喝茶。”

“那你且等著吧,最近案子多,刑老可沒功夫搭理你。”

藍庭說完從張萬堯的煙盒裡摸了一根點上,唐捐“蹭”地一聲站起,說自己還有事,先走了。

他剛邁開腿,手腕就被張萬堯一把抓住。

“乾嘛?”他甩手,張萬堯無動於衷,還是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今晚去重慶,彆亂跑。”

“去重慶乾嘛?”唐捐手腕生疼,臉也擰著,老東西怕是有多動症,手就沒消停過。

張萬堯盯著眼前這張似乎從沒給過他一個笑臉的崽子,五指一鬆,身子往藤椅上一靠,沉著個臉:“不該問的彆問。”

“幾點出發?”

“就在這坐著,有人來接。”

“去幾天,待太久我要回家取衣服。”

“哎呦,去你師父的老巢還帶什麼衣服,衣食住行他全包,你就放心住吧。”藍庭嘴裡撥出一長串白煙,煙頭在張萬堯的眼前晃著。

唐捐嘴角一動,是啊,重慶纔是老東西的根,很多公司房產商鋪都在那邊,由他姐打理,自己做甩手掌櫃。

“那既然我不走了,易所長,當年沒說完的話,現在可以說了嗎?”唐捐屁股一落座,眼神就停在易觀南身上。

“除了你,沒人把當年的事放心上,我勸唐律還是向前看,走好自己的路纔是正解。張律如此器重你,可彆讓他失望。”易觀南呼嚕呼嚕乾完一整盤肉末茄子,拿起手邊的藍色手帕擦嘴,眼神在唐捐身上打圈。

唐捐餘光瞥了眼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老東西,回過神盯著易觀南,嘴角一動:“既然易所不願說,那我也不強求,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也不勞易所操心。”

“你模樣秉性隨爹,對你來說不是個好事。”

“兒子隨爹是天性,易所當警察又是為了什麼?”唐捐腦袋一偏,離易觀南又近了些。

易觀南眼神一頓,沒回唐捐的話。

藍庭低頭刷手機,張萬堯還是閉著眼,剛剛那個服務員小哥提著兩紅色紙袋小跑前進,笑著衝易觀南說:“易所,這是刑隊的青椒炒肉,另一份是您的老三樣,放冷藏,明兒中午微波爐一熱就能吃。”

“謝謝波兒,十一回老家訂婚是不?”

小哥嘿嘿一笑,隻顧點頭。

“行,到時候給你封個大紅包。”

“謝謝易所。”

小哥九十度鞠躬,藍庭衝他擺了擺手,說再不走份子錢全免。

小哥瞬間收了笑臉,屁顛屁顛跑了。

吃完又抽了半根煙,易觀南提著袋子就撤了,藍庭說他去前街下棋,把攤子留給師徒倆。

滿桌子的殘羹冷炙,唐捐長呼一口氣往椅子上一仰,夜幕低垂,擡頭見星。

張萬堯從那會兒就一直閉著眼,易觀南跟藍庭總拿他開玩笑也無動於衷,唐捐眼裡是星星,腦子裡是父親。

小時候一到夏天,他總會拉著父親上天台看星星,懷裡抱著沈婆送來的冰鎮西瓜,父親一半他一半。有時候還趕時髦買來帳篷,大晚上被蚊子叮得渾身都是包,屁顛屁顛跑回家,母親總是一副無語的表情看著他倆,手裡是早已備好的雞毛撣子。

後來父親越來越忙,總是淩晨一兩點,甚至三四點到家,陪他看星星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送父親離開那晚,他一個人偷偷跑到天台,扯著嗓子喊爸爸,驚動了發情的公貓嗷嗷叫,引來樓下破口大罵,說誰家孩子父母不管大晚上跑天台上發瘋。

男人聲音洪亮粗曠,他害怕了,抱著肩膀縮在牆角大哭,父親,真的不在了。

“睡著了?”

低沉的男音從耳邊響起,唐捐從過往的回憶中醒來,眼角滾過思念。

“你滿意了?”唐捐吸了吸鼻子,坐直後看著眼前人。

“有話直說。”張萬堯神色疲憊,眉心微皺。

“你自己不願意告訴我真相,為什麼還要賭彆人的嘴?”唐捐聲音洪亮,眼眶發紅。

張萬堯捏著眉心,沉聲道:“真相就是當年參與此案的人,非死即傷。”

“那你為何毫發無傷,步步高昇?”

張萬堯笑了,唐捐懵了,這是老東西頭一次當著他的麵笑,白不唧唧的牙齒在眼前晃著,嘴角的括弧往裡凹,堅持不到三秒,很快就恢複原樣。

“就那麼想讓我死?”

“這您就想茬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長命百歲。你說得對,父親的案子的確牽扯了太多的人,但既已入局,生死由命。你越攔著不讓我看見背後的真相,我查得約深,你隨意。”

唐捐嘴硬,心裡泄了氣,每當他辛辛苦苦摸到一條線索,都會被張萬堯乾涉切斷。江淩本是最瞭解案情的人,如今換了身份對當年的事閉口不提。魏鬱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跟陸向民狼狽為奸,隻會往父親身上甩鍋,斷不可能為他說一句話。

賈賢作為當年案件的審訊者,是離真相最近的人,如今斷了腿彷彿失憶了一樣。

好不容易找到熟悉案情的人,還被砍了頭,熟悉的檢察官也是三緘其口,用人死案銷來敷衍他。

顧明倒是知無不言,可惜他師父跟老東西是穿一條褲子的人。

如今看來隻有戚柏舟願意幫他,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