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69 章
第二天一早,唐捐卡點到的律所,剛打完卡就被藍陌薅進了辦公室,眼眸帶笑,說給他個驚喜。
“藍律什麼意思啊?”唐捐四處張望,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給你介紹一個人。”
藍陌頭發往後一撩,衝著門口說,進來吧。
話落尾音,一位留著短發鯔魚頭的女生出現在辦公室,白襯衫,黑西褲,黑皮鞋,個頭起碼有一米七,笑臉盈盈衝唐捐走了過來。
“學長好,我是邱燁。”
“你好,唐捐。”唐捐伸出手跟人淺握,隨即站好等藍陌發話。
“坐吧,都是熟人。”
藍陌解開西服釦子坐到身後的沙發上,唐捐跟邱燁並排坐在他對麵。
“唐律,該帶帶新人了,你跟邱燁是校友,年紀相仿,多幫幫她,待會兒讓蘇覃給你辦公室添張桌子,以後你倆一起辦案,就這麼定了,有問題嗎?”藍陌轉著中指的素圈玩,時不時擡頭看人一眼。
“報告藍律,我沒問題。”邱燁露出白晃晃的牙齒,看完藍陌,目光移向唐捐,眼裡的笑意更深。
“我做刑事不滿一年,帶不了新人。”唐捐一臉懵,自己都是學徒,哪來的底氣帶彆人。
“唐律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眾所周知,回國不到一年就連辦三件大案,無一敗訴,知道圈裡人怎麼說你嘛?”藍陌。
“殺人犯的兒子,刑辯屆領軍人物的徒弟,堯庭的異類?”
唐捐說完就笑了,其實這些天網上的評價他都有看到,一開始想發個微博替自己辯解,後來想通了覺得清者自清。網上的聲音每日一變,有些人前腳說他是敢為農民工發聲的正義律師,後腳屁股一扭,說他是殺人犯的兒子,誰請他辯護也不嫌晦氣。
“我說圈裡人,你扯網友乾什麼,大家都說你像年輕時的張萬堯,刑辯屆的明日之星,這個名頭可不小啊。”藍陌沒再玩戒指,兩手交疊撐著下巴,意味深長盯著唐捐。
唐捐提一口氣想說話,被一旁頗為激動的邱燁搶過了話:“哇,張律年輕的時候可是神話般的存在,不畏權貴,專為窮人辯護,也是出了名的拚命三郎,為了蒐集廣正集團的涉黑證據,在其地下賭場蹲了三個月。案子贏的那天,張律剛出法院大門,突然一顆子彈朝他射了過來,差一寸就傷到眼睛,二審大家都勸他走暗門回律所,他說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才隻能茍且於黑暗,正義要永遠走在陽光下。”
邱燁激動發言,藍陌在一旁鼓掌:“不愧是我們張律的忠實粉絲,一個字都沒差啊。”
“可為什麼張律一直都不肯接未成年的案子?”邱燁身子前傾,盯著藍陌問。
藍陌眉心一動,嘴角的笑意淡了。
唐捐扭過臉看邱燁,見她眉心緊巴巴的,其實這也是他一直想問的問題,老東西從業二十多年,辦過的案子數不勝數,唯獨不碰未成年的案子,就連市長請他替自己侄子辯護,他都一口否決。
唐捐看過張萬堯的所有采訪,每次一提到未成年,他都讓主持人換下個話題。
“這個問題我跟他說過,他自有考慮,你倆都彆跟我打岔啊,認真辦案,給堯庭創造更多的業績纔是你們現在最該考慮的事,其他事彆瞎琢磨。”
“那為什麼這次執意要從慶元手中搶遲雪的案子,自己不做卻推給唐律?”
邱燁滿臉疑問,唐捐更是一臉懵,遲雪的案子是塊燙手山芋,錢博鈺背靠赤藥集團,財大氣粗,上麵還有人,聽說法院當時找了好幾家律所,都沒人敢接,最後還是剛出爐的慶元膽子大接了手,誰知半路殺出個堯庭。
隻不過他一直不知道,是張萬堯出的手。
“小邱我記得你本科專攻的經濟,怎麼去斯坦福開始學刑事了?”藍陌往後一靠,目光落在邱燁身上。
“父母希望我搞經濟,我更喜歡刑辯。”邱燁迎上藍陌的目光,回得乾脆。
“行,喜歡就好好乾,我還有事,你倆先出去吧。”
藍陌一揮手,唐捐就立馬起身,邱燁屁股沾在沙發上不肯動,死死盯著藍陌,更像是盯著另一個人。
“走吧。”唐捐拍了下邱燁的肩膀,她才緩過神,眉心的結慢慢散開。
最近手頭沒案子,唐捐一下班就給戚柏舟打了電話,說去取信,問他在不在家,戚柏舟說馬上回。
唐捐拿了外套就要走,邱燁纏著他又討論了一個小時的未成年犯罪入罪指南,到戚園是晚上八點,陳媽給開的門,說少爺剛下飛機,正往回趕,他順嘴問了一句從哪兒回來的,廚娘說上海。
“什麼時候去的?”
“昨兒個夜裡。”
陳媽走在前麵,引唐捐走過一個又一個台階,路過那副死棋,唐捐坐了下來,說自己看會兒。
陳媽步子一停,轉身看著唐捐。
“這局擺了多久了?”唐捐。
“十七年零五個月。”
“記這麼清?”
陳媽沒吭聲,轉身坐在湖邊的木椅上,盯著湖心的蓮花發呆,半晌才吭聲:“唐律覺得我們家少爺人怎麼樣?”
“好看,有錢。”
陳媽笑了,眼角的皺紋跟著顫抖。
“這天底下漂亮的女娃千千萬,可我們家少爺偏偏喜歡男娃娃,十八歲那年,他領回來個比他矮半個頭的男生,當著一家人的麵說要娶他,進戚家族譜,老爺當場給了他一巴掌,還讓管家取家法,捱了一百個戒尺,在祠堂跪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瘸著腿找老爺下賭注,說要下棋,贏了就答應他娶那個男同學為妻,輸了任憑處置。”
“那他贏了還是輸了?”
“他倆下了一整天,全家人侯在一旁,最後下出個死棋,第二天少爺就被送往英國,後來又去美國留學,老爺走的那年纔回來,之後就沒再提結婚的事,這一晃就三十好幾,他姐姐的兒子都上高中了,上次回來讓我多吹吹風,讓他趁早把事辦了,不論男女。”
唐捐聽了隻想笑,原來戚柏舟從小就好賭啊。
“那他這些年一直單身?”
陳媽點頭。
“也沒往家裡帶過人?”
廚娘還是點頭。
“怎麼可能,他堂堂董事長,身邊怎麼可能連個床伴都沒有?”唐捐打死都不信。
陳媽突然站起身,嘴角帶笑往過走,停在唐捐眼前,身子前傾:“唐律師若不信,試著跟我們家少爺談個物件,不就真相大白了?”
“我纔不要,我又不喜歡男的。”唐捐身子後撤,不看陳媽的眼睛。
“喜歡我們家少爺就夠了。”
“誰說我喜歡他了?”
“我說的。”
聲音清亮乾脆,唐捐回過身找人,戚柏舟一身黑色西裝,懷裡抱著一捧花往過跑,一見麵就把唐捐擁入懷中,俯在耳邊說好想他。
陳媽咳嗽一聲說去廚房看看魚湯燉好了沒,接著消失在倆人麵前。
跟上次一樣,唐捐心臟莫名跳動,緩過神後把人推開,他還沒開口,戚柏舟把花推到他麵前,笑著說:“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就各拿了一束,喜歡不?”
“謝謝戚總的花,我過來拿信。”
“我肚子餓了,先吃飯,好嗎?”
“戚總當年為何沒下完這盤棋?”唐捐突然轉了話題,食指指向棋盤。
戚柏舟手裡的花往下一墜,他又迅速抱住,看著唐捐說:“死棋,自然動不了。”
“這根本不是死棋,黑白棋子看似勢均力敵,其實都是黑棋步步為營,處處讓子,這裡,黑棋隻要一動,白棋必死無疑。”唐捐指著天元星位的黑棋,一個往右滑動的姿勢,擡頭看向戚柏舟。
“唐律也懂圍棋?”
“師父教的,說棋如人生,學會下棋就學會如何過好這一生,可惜我棋藝不精,常被師父追著打。”
唐捐說完就笑了,他從沒想過學圍棋,有天祁老讓他去小閣樓找弦,無意間翻出個梨花木的棋盤,他廢了老大勁才搬到老槐樹底下,祁老聞著味就出來了,摸他的頭問要不要學圍棋,他先搖頭,後又點頭,祁老問他到底想不想學,他喵嗚一聲,說想學,小腦袋瓜裡想的是,又多了一個逃學的理由。
“那你猜我是白棋還是黑棋?”戚柏舟背靠紅柱,懷裡抱花,嘴角帶笑,還是那股溫柔的調調。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猜你是白棋。”
戚柏舟笑得更大聲,起身抱著花往食苑的方向走,唐捐三兩步跟上,問他笑什麼。
戚柏舟搖頭不應。
這頓飯,戚柏舟吃得極快,完全沒了平日裡的斯文,活脫一個餓死鬼,陳媽端來熱湯讓他慢點吃,小心積食。
戚柏舟嘴角掛著米粒,捧起碗呼嚕呼嚕幾口乾完熱湯,擡頭時唐捐一直盯著他看。
“嚇到你了?”戚柏舟拿了紙巾擦嘴。
“戚總吃完了,我的信呢?”唐捐喝了碗紅豆蓮子粥,其他的都沒動。
“胃口不好?”
“來之前吃過了。”唐捐一本正經撒謊,他隻想早點拿到信就撤,不想再跟戚柏舟扯些有的沒的。
“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就算留下來也是各睡各的,戚總何必呢?”
“隻要你在園子就好。”
“信呢?”
“在藏書閣。”
紅色印尼上刻著慈安二字,信的開頭也是慈安的話。
“唐捐哥哥,近來安好呀。知道師父要給你寫信,我就纏著他把我的信也一起稍上,近幾日總有人偷偷摸摸來到觀裡,拍了師父的照片在網上,說他是最年輕的道長,身上有什麼悲天憫人之氣,日後定能飛仙。董事長知道罰我在道觀門口跪了一天一夜,說再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靠近師父,就把我趕下山要飯。師父聽後從輪椅上跌下來,抱著我說那些偷雞摸狗之人隻要想上來,就沒人攔得住,還說敢趕我走,他就陪我一起下山,寫符化劫,順便賺點銀子,我當時真的哭了,師父說再哭就不要我了,我纔不哭的。對了,你上次走後,師父經常唸叨你,說你心有大愛,可入道,過年寫符還添上了你的名字,希望你事事順利,完了,我的信被師父看到了,他說我再寫就不幫我把信交給燕斐哥哥了,哎,我的信”
“唐捐啟,見字如晤,展信安。家父昨日宴請賓客,席間有一少年,身坐輪椅,十二三歲模樣,父親喚他秦鶴,鴻英集團的當家人,父親秦欒,他與家父相交甚歡,零三年永生股價大跌,是他出手相助,永生才免於破產。自我出生,父親從不讓我上桌見客,昨日一早便讓慈安推我前去赴宴,期間談到一人,赤藥集團公子哥,錢博鈺,父親說他罪有應得,秦鶴說錢家必有動作,讓我們都小心為上。遲雪案你亦是局中人,務必小心。另,慈安年小,平日最愛胡言亂語,以上所言莫當真,祝你順遂無虞,皆得所願。落款:青雲。”
兩張信紙,一張符,平安兩字很是晃眼,唐捐收好信,胸口暖暖的。
“青雲道長說什麼了?”戚柏舟手裡捧著個白瓷杯,笑著問。
“讓我小心,彆被錢家人傷了。”
“我在,不會讓他們碰你。”白瓷杯落桌,戚柏舟滿目深情。
“多謝戚總,我能保護好自己,走了。”
“夜深了,回去不安全。”
“我留下來也毫無意義,戚總”
唐捐話沒說完就被戚柏舟從後麵攔腰抱起,一腳踢開身後的門,把他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戚總想硬上弓?”唐捐一骨碌坐起,靠著床背。
“我隻想抱著你睡覺。”
“這話也就鬼信了。”
“不騙你。”
戚柏舟說著就脫了白襯衫,裡麵空無一物,唐捐下意識閉眼,再睜眼時,戚柏舟換上了灰色的絲絨睡袍,弓著身子就要上床,唐捐嘴裡大喊,戚柏舟,你彆過來。
戚柏舟不為所動,繼續前進,把顫抖的唐捐擁入懷中,俯在他耳邊說:“彆怕,我真不做彆的。”
唐捐心一緊,反應過來就要把人往過推,這次,他怎麼也推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