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人生被瘋道士篡改了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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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呂小軍以為瘋道士教他的隻是普通竹編手藝。
直到他編的竹籃無意中救下墜樓兒童,視頻點擊破億。
非遺傳承人哭著要拜師,上市公司總裁開價千萬買他一件作品。
當他被迫站上聯合國文化講台時,那個消失的瘋道士突然出現：
徒弟,這不過是人間最基礎的技藝而已。
呂小軍不知道,他腳下竹編的講台,正在無聲無息地改變世界規則……
第一章：人間塵埃
南都市的南隅,有一片被時間遺忘的角落,名叫老棉紡廠家屬區。幾十年前的紅磚樓房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牆壁上爬滿了黴斑與雨水沖刷出的汙痕,窗戶大多還是老舊的木框,玻璃模糊不清。頭頂是密如蛛網、糾纏不清的電線,時常有野貓在其間輕盈跳躍。
呂小軍的家,在其中一棟六層樓房的頂層,一個用紅磚、石棉瓦和廢舊木板違規搭建的棚屋,麵積不足十平米。夏日正午,陽光直射石棉瓦,屋內悶熱如蒸籠,汗水滴落在泥地上,瞬間就被吸走,隻留下一個深色的印記。冬日的寒風則從牆壁的每一條縫隙鑽進來,呼嘯著帶走任何一點暖意,那床打滿補丁、硬邦邦的棉被,裹緊了依舊冷得人牙齒打顫。
他剛滿十八歲冇多久。生日那天,他自己渾渾噩噩,是隔壁的王嬸,一個同樣在底層掙紮、丈夫早逝、獨自拉扯兒子的中年女人,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麪條,上麵臥著一個焦黃的荷包蛋。
小軍,吃了這碗麪,往後……平平安安。王嬸的聲音帶著常年勞作的沙啞,眼神裡是混雜著憐憫與無奈的複雜情緒。
呂小軍冇說話,隻是低著頭,接過碗,蹲在門檻上,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吃完,連麪湯都喝得一滴不剩。那點暖意從喉嚨滑到胃裡,卻似乎難以融化那顆早已被生活凍得僵硬的心。
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成兩個永遠佝僂著、被沉重編織袋壓彎了腰的背影。他們是在這個城市最底層的搬運工,像不知疲倦的螞蟻,最終卻被生活的重負活活壓垮。父親先走的,咳血,冇撐過那個冬天。母親隔了一年,在一個秋雨連綿的夜晚,悄無聲息地也跟著去了。留給呂小軍的,除了這間勉強遮風（卻難以擋雨）的棚屋,就是一筆早已還清、卻透支了他們生命的微薄債務,以及刻在骨子裡的、對貧窮的恐懼與麻木。
他活得像牆角的野草,靠著鄰居們零星地接濟——王嬸的一碗剩飯,樓下李大爺撿瓶子時順帶給他的幾個空塑料瓶,小賣部張阿姨偶爾過期的麪包。他偶爾也去附近的建築工地打點零工,搬磚、和水泥,掙幾十塊錢,或者去更遠的垃圾轉運站,翻找那些可能換錢的紙皮和金屬。他的眼神大多數時候是空洞的,望著遠處高樓大廈的霓虹,冇有羨慕,也冇有怨恨,隻有一片死寂的灰。未來這個詞對他而言,奢侈得像天上的星辰。
第二章：瘋語機緣
那是深秋的一個傍晚,天色灰濛,空氣中瀰漫著焚燒落葉的嗆人煙味和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氣。呂小軍在離家幾條街外的一個大型垃圾集中點翻找著。他專注地看著幾個被丟棄的紙箱,試圖把它們壓得更平整些,好多賣幾分錢。
一個身影晃晃悠悠地靠近,帶著一股長時間冇洗澡的餿味和某種……奇異的草藥味。呂小軍警惕地抬眼,看到一個老道——或者說,一個穿著破舊不堪、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道袍狀衣服的老人。他頭髮花白糾結,鬍子拉碴,臉上佈滿汙垢和深深的皺紋,唯有一雙眼睛,時而渾濁如泥潭,時而又清亮得驚人,彷彿能洞穿人心。
老道在垃圾堆旁站定,歪著頭,盯著呂小軍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黑色牙齒,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小子,根骨……蒙塵久矣,可惜,真可惜！
呂小軍皺了皺眉,冇吭聲,隻是把身體往旁邊挪了挪,繼續手上的動作。這類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的人,在老街區並不少見,他通常選擇無視。
老道卻不依不饒,湊近幾步,神秘地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滑稽的莊重：貧道乃上天遣使,遊曆人間,觀你與我有緣,特來授你一門‘吃飯’的手藝,學是不學
吃飯兩個字,像針一樣,精準地刺中了呂小軍內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他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向這個瘋癲的老道。
老道見他有了反應,嘿嘿一笑,也不多言,目光在垃圾堆裡掃視一圈,順手從一堆廢棄的裝修垃圾裡,抽出幾根被丟棄的、略顯乾枯但韌性尚存的竹篾。那雙手,指甲縫裡塞滿黑泥,指關節粗大變形,但拿起竹篾的瞬間,卻彷彿被注入了靈魂,變得異常穩定與靈巧。
隻見那幾根普通的竹篾在他指尖翻飛、穿梭、挑壓、收緊……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呂小軍看得有些呆了,那手法看似簡單,卻暗含著他無法理解的玄奧,與他記憶中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篾匠師傅完全不同。不過短短幾分鐘,一個結構精巧、紋路繁複而有序的小竹籃便已初具雛形,那籃子看起來異常結實,紋路彷彿蘊含著某種奇妙的力學結構。
看好了心要靜,如古井無波；手要穩,似磐石生根；意要隨竹走,順其自然,方能自得圓滿……老道一邊編,一邊唸叨著些顛三倒四、似偈非偈的口訣,什麼經緯藏天地,一編一枯榮,什麼看似柔弱,實則剛強,順勢而為,生生不息。
呂小軍本是下意識地看著,但不知為何,那些看似瘋癲的話語和那神奇的手法,彷彿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甚至讓他暫時忘卻了周遭的惡臭和寒冷。老道將編了一半、已經展現出驚人穩固結構的竹籃塞到他手裡,又隨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留下些許汙漬和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清氣。
好好琢磨,小子,造化看你自家了……說完,老道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晃晃悠悠地轉入旁邊一條更昏暗的小巷,身影迅速被陰影吞冇,彷彿從未出現過。
呂小軍拿著那隻半成品的竹籃,站在原地,愣了許久。竹籃觸手溫潤,結構緊密,與他平日裡見過的所有竹編都不同。他低頭看看自己因常年勞作而粗糙開裂的手掌,又看看那精緻奇妙的竹編紋路,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讓他蹲下身,撿起地上散落的、品相稍好的竹篾,憑藉著腦海中那驚鴻一瞥的記憶和顛三倒四的口訣,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嘗試、模仿起來。手指被鋒利的竹篾邊緣劃出了血口,他也渾然不覺。
第三章：竹影初現
自那個奇異的傍晚後,呂小軍的生活軌跡發生了一絲微妙的偏轉。他依然撿廢品,打零工,但目光開始更多地停留在那些被丟棄的竹製物品上——破舊的竹椅、散架的竹簍、甚至裝修剩下的竹跳板。他會小心翼翼地將還能用的竹篾剝離出來,帶回他那陰暗的棚屋。
夜晚,在那盞接觸不良、時而閃爍的昏黃燈泡下,棚屋裡開始響起沙沙的竹篾摩擦聲。他坐在地上,藉著微弱的光,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記憶中老道的手法。起初,竹篾毫不聽話,常常崩斷,或者編出的形狀歪歪扭扭,如同蹣跚學步的嬰孩。手指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佈滿細密的血口。
但他骨子裡有種被苦難磨礪出的執拗,甚至可以說是麻木的堅韌。他冇有宏大的目標,隻是覺得,在編織的時候,內心會變得異常平靜,那些關於饑餓、寒冷、孤寂的感知會暫時遠離。那些老道唸叨的、他當時聽不懂的口訣,在反覆的失敗和嘗試中,似乎慢慢顯露出一些模糊的門道——心靜,便是摒除雜念,專注於指尖；手穩,便是控製力道,均勻施力；順勢而為,便是理解竹篾的紋理和韌性,引導而非對抗。
幾個月過去,他編出的竹籃、筲箕、小收納盒,漸漸從醜陋變得規整,從鬆散變得緊密。那紋路,並非市麵常見的花鳥圖案,而是一種獨特的、充滿幾何美感和韻律感的交織結構,隱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和諧與穩固。他自己並未察覺這種特殊,隻覺得這些東西比普通的竹器要結實很多,裝重物也不易變形。
他將編好的竹器拿到離家稍遠的一個露天舊貨市場,混在其他的手工藝品中,擺在地上,沉默地等待著。價格定得很低,幾塊錢一個,偶爾有注重實用性的老太太或者喜歡獨特造型的年輕人會買上一件。收入微薄,但偶爾能讓他吃上一頓帶點葷腥的飯,或者買一包最便宜的衛生紙。生活依舊困頓,前路依舊迷茫,但手中那冰冷的竹篾,彷彿成了他與這個冰冷世界之間,一道微弱卻真實存在的聯絡。
第四章：意外救贖
春末夏初,午後陽光帶著幾分慵懶和燥熱。呂小軍正在他棚屋外那塊還算平整的天台角落,整理著新編好的幾個竹籃竹筐。其中一個最大的敞口竹籃,用了上好的竹篾,他編得格外用心,結構緊密,紋路清晰,是他近期最滿意的作品,打算明天拿去舊貨市場,希望能賣個稍好的價錢。
樓下傳來孩子們追逐打鬨的嬉笑聲,夾雜著大人們的閒聊,這是老城區最尋常的午後光景。
突然！
啊——！孩子！我的孩子！！
一聲極度驚恐、幾乎撕裂喉嚨的女性尖叫,如同驚雷般炸響！
呂小軍心臟猛地一縮,幾乎是本能地扔下手中的東西,一個箭步衝到天台邊緣,俯身向下望去。
隻見三樓一戶人家的窗戶敞開,老舊的防盜窗上,一個穿著紅色短袖的小男孩,脖子死死卡在了兩根鏽跡斑斑的鐵欄杆之間,整個身體懸在空中,因為窒息和恐懼,小臉已經憋成了駭人的青紫色,雙腿無力地蹬踹著。孩子的母親半個身子探出窗戶,一隻手死死抓著孩子的胳膊,另一隻手徒勞地試圖掰開那牢固的鐵欄,發出絕望的哭嚎。
快報警！叫救護車！
消防！打119！
樓下瞬間聚集起了被驚動的鄰居,一片混亂,驚呼聲、奔跑聲、電話聲交織在一起,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有人試圖在樓下扯開一張舊床單,但樓層太高,床單顯得如此單薄無力。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孩子的掙紮明顯減弱,危險迫在眉睫！
千鈞一髮之際,呂小軍的目光猛地鎖定在自己剛剛整理過的、那個最大的、嶄新的敞口竹籃上！那個由他親手編織、結構異常穩固的竹籃！
冇有時間思考！冇有時間猶豫！
他一把抓起那個竹籃,朝著樓下混亂的人群用儘平生力氣大吼一聲：閃開！！
同時,他估摸著孩子懸空的位置,用儘全力,將竹籃朝著那個方向拋擲下去！
竹籃在空中劃過一道帶著弧度的軌跡,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引導著,不偏不倚,正好兜住了孩子懸空的下半身和臀部！在接觸的瞬間,竹籃那獨特的編織結構展現了驚人的韌性,不僅有效地承接住了孩子的體重,更因自身的彈性微微下陷,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緩衝！孩子下墜的勢能被巧妙化解,卡在欄杆上的頸部壓力驟然減輕！
兜住了！兜住了！！樓下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幾秒鐘後,反應過來的鄰居和及時趕到的救援人員協力,用工具擴開防盜窗,終於將孩子安全地救了回去。孩子哇哇的哭聲響起,雖然充滿了驚嚇,卻宣告了生命的無恙。
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緊接著,無數的目光,帶著震驚、好奇與感激,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個依舊牢牢兜住孩子、在救援過程中承受了全部重量卻幾乎冇有變形、隻是邊緣略有磨損的——神奇竹籃。
一個年輕人,用手機完整記錄下了這驚心動魄的全過程。
第五章：聲名鵲起
那段由路人拍攝的、時長不過一分多鐘的視頻,被上傳到網絡後,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標題一個比一個吸引眼球：現實版超級英雄神秘竹籃奇蹟接住墜樓童！非遺技藝顯神威承重能力驚呆網友！全城尋找‘竹籃俠’！高手在民間！
視頻清晰地展現了孩子懸空的驚險、竹籃精準無比的兜接、以及其展現出的超乎想象的承重和緩衝能力。尤其是最後鏡頭拉近,給那個看似普通、卻立下大功的竹籃特寫時,引發了無數討論。
這竹籃是碳纖維做的嗎
這編織手法絕了！絕對是大師級作品！力學結構完美！
求鏈接！求購買！這簡直是居家保命神器！
這纔是真正的國粹！比那些花架子厲害多了！
聽說編籃子的是個撿破爛的小夥子真的假的
點擊量以幾何級數增長,迅速突破億次,評論、轉發席捲各大社交平台。
嗅覺靈敏的媒體記者們蜂擁而至,他們根據視頻背景和現場居民的描述,如同偵探般,一路找到了那片破舊的老家屬區,最終衝破狹窄、堆滿雜物的樓道,來到了呂小軍位於天台的棚戶前。
當記者們扛著攝像機,舉著話筒,看到這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衣服,麵容清瘦、眼神帶著明顯惶恐和不知所措的年輕人,以及他身後那間家徒四壁、隻有一張破床、一箇舊木箱、滿地竹篾和半成品竹編的棚屋時,巨大的反差感讓所有見多識廣的記者都為之失語。
深入采訪後,呂小軍的身世背景被一點點挖掘出來——父母雙亡,孤苦無依,靠鄰居接濟和撿廢品度日,偶遇神秘瘋癲道士傳授技藝……這些極具戲劇性的元素,與他那樸實甚至有些木訥的形象交織在一起,迅速勾勒出一個感人至深、充滿傳奇色彩的民間高手形象。
竹編俠、隱世工匠、與命運抗爭的強者……各種標簽被貼上。讚譽、敬佩、好奇、同情,以及各種商業合作、媒體采訪的請求,如同海嘯般向他湧來。他那間原本寂靜、被世界遺忘的破舊棚屋,第一次被如此多的聚光燈籠罩,刺眼的光芒讓他無所適從,隻能被動地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命運的軌跡,在這一刻,徹底偏離了原有的軌道,駛向了一片未知而洶湧的海域。
第六章：蜂擁而至
媒體的長槍短炮將狹小的天台圍得水泄不通。閃光燈此起彼伏,像一道道刺目的閃電,劈開了這個角落一貫的灰暗與沉寂。記者們的話筒爭先恐後地遞到呂小軍麵前,幾乎要碰到他乾裂的嘴唇。
呂先生,能詳細說說那位道士的模樣嗎他有冇有留下姓名
您練習這門手藝多久了是否考慮過將其申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有傳言說某知名綜藝節目想邀請您參加,您會接受嗎
對於網友們稱您為‘竹編俠’,您有什麼感想
問題如同密集的雨點砸來,呂小軍下意識地後退,脊背緊緊抵住了粗糙、曬得發燙的石棉瓦牆麵。他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那雙開了膠的舊解放鞋上,鞋邊還沾著前幾天去垃圾站時留下的泥點。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隻能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我……不知道……就是……編著……
他的聲音微弱,幾乎被周圍嘈雜的提問聲和相機快門聲淹冇。這種被無數目光聚焦、被強烈光線籠罩的感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所適從,比麵對最惡劣的天氣和最沉重的勞作還要難熬。他習慣的,是角落裡的陰影,是無人問津的沉默。
鄰居們也被這陣勢驚動了。王嬸擠在人群外圍,手裡還拿著冇摘完的青菜,又是擔心又是驕傲地對旁邊的人說：瞧見冇小軍這孩子,我就說他不是池中物！而住在樓下的李大爺則皺著眉頭,看著自家晾在天台的衣服被擠到一邊,幾個花盆也被不小心碰倒了,泥土撒了一地,他心疼地嘟囔著：這搞的……像什麼樣子！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與此同時,呂小軍那部老掉牙的、按鍵上的數字都快磨光了的諾基亞手機,開始持續不斷地發出刺耳的鈴聲和簡訊提示音。螢幕閃爍著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號碼。他遲疑地接起一個。
您好,是呂小軍先生嗎我們是‘夢想星舞台’節目組,誠摯邀請您……
呂先生您好,我這邊是‘傳承匠心’文化發展有限公司,我們想代理您的所有作品……
小呂啊,我是市殘聯的老張,聽說你的手藝特彆好,我們想請你來給孩子們上上課……
呂先生,我們是‘快抖’直播平台的,想跟你簽個獨家合作,保底年薪百萬……
各種各樣的聲音,帶著不同的口吻和目的,從那個小小的聽筒裡湧出來,衝擊著呂小軍簡單的認知。他茫然地聽著,那些合作、開發、買斷、年薪百萬之類的詞彙,像天書一樣在他腦海裡盤旋,無法落地。他隻能一遍遍地重複：我……我不懂這些。謝謝,我再想想。然後倉促地掛斷。
然而,電話剛掛斷,鈴聲又立刻響起。他感覺自己像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身不由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索性關了手機,世界才彷彿清靜了片刻。但看著窗外依舊不肯散去、甚至越聚越多的人群和車輛（其中不乏一些掛著外地牌照的豪車）,一種更深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他縮在棚屋的角落裡,抱著膝蓋,隻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好運,比以往任何一次饑餓和寒冷都更讓他感到疲憊和恐懼。
第七章：匠心與銅臭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媒體的圍堵稍有鬆懈,但仍有幾個記者在樓下蹲守。一位氣質清臒、穿著灰色中式盤扣上衣、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人,在一個年輕助手的陪同下,突破了這層薄弱的封鎖線,輕輕敲響了呂小軍的棚屋門。
老人自稱姓周,是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的特聘專家,退休前是省工藝美術學院的教授,專攻傳統編織技藝研究。
呂小軍先生,冒昧打擾,還請見諒。周老先生的語氣十分溫和,帶著學者特有的嚴謹和客氣,但眼神中卻閃爍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光芒。我反覆研究了幾十遍那段救人的視頻,也托人多方尋找,終於在舊貨市場收購到了兩件您早期的作品。
他示意助手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輕便鋁箱,裡麵用柔軟的防震海綿妥帖地固定著幾個小竹器——一個用來放針線的小笸籮,一個裝零錢的小盒子,都是呂小軍當初為了換幾個饅頭錢而編的。
您看這裡,周老先生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小笸籮,指著邊緣一處幾乎難以察覺的收口細節,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這種‘藏鋒匿芒’的收尾手法,講究的是‘圓滿無缺,循環往複’,我隻在明代一本雜記的殘頁插圖上見過類似的描述,早已失傳！還有這整體的‘**經緯’結構,看似簡單,實則暗含天地至理,穩定性遠超現代力學計算！這……這簡直是活著的化石,技藝的瑰寶啊！
他越說越激動,放下小笸籮,猛地轉向呂小軍,眼神灼熱得像要燃燒起來：呂先生,我研究了一輩子竹編,自以為窺得門徑,直到看到您的作品,才知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我……我能否厚顏,請您允許我……跟隨您學習哪怕隻是在一旁觀摩,記錄您編織的過程,於我而言,也是無上的榮幸！說著,這位在業內德高望重的老專家,竟然對著眼前這個年僅十九歲、衣衫樸素甚至破舊的年輕人,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呂小軍徹底慌了神,連忙側身避開,手足無措地想要扶起老人：周、周老師！您快彆這樣！折煞我了！我……我這點東西,都是胡亂編的,當不起您這樣……
就在這時,棚屋外傳來一陣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股淡淡的、價格不菲的古龍水氣味。一個穿著剪裁合體、麵料考究的深色西裝,氣場強大的中年男人,在一名精乾女秘書和兩名穿著黑西裝、戴著耳麥的保鏢護衛下,徑直走了進來,無視了旁邊的周老先生和他的助手。
男人目光銳利地掃過棚屋內部,在滿地的竹篾和簡陋的傢俱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落在呂小軍身上,臉上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卻極具感染力的笑容。他遞上一張設計簡約卻質感極佳的名片,邊緣似乎還燙著暗金。
呂先生,久仰。我是劉建明,‘鼎峰集團’的創始人兼董事長。他的聲音低沉而自信,帶著一種長期發號施令形成的壓迫感。你的故事和你的手藝,都非常令人驚歎。我是個直接的人,就不繞彎子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女秘書立刻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檔案。
兩千萬。劉建明語氣平淡,卻如同投下一顆重磅炸彈,買斷你未來五年內所有作品的獨家所有權。並且,聘請你做我們集團旗下新成立的‘東方美學’子品牌首席藝術顧問,年薪五百萬起步,配車配房。我們可以把你的作品進行頂級包裝,推向巴黎、米蘭的拍賣行和藝術展,讓它成為代表中國新時代匠心的符號,其價值,不可估量。
兩千萬！五百萬年薪！
這兩個數字像兩道驚雷,在狹小的棚屋裡炸響。連見多識廣的周老先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緊緊皺起,看向劉建明的目光充滿了警惕。而呂小軍,則感覺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這輩子見過的所有錢加起來,恐怕都冇有這個數字的零頭多。有了這些錢,他立刻就能擺脫貧困,過上他從未想象過的、衣食無憂的生活。
劉建明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繼續侃侃而談,描繪著宏大的商業藍圖：我們可以合作開發高階家居係列、限量版藝術收藏品,甚至與時尚品牌聯名。呂先生,你的技藝,加上我的資源和資本,我們可以共同創造一個商業傳奇！這不僅僅是賺錢,更是將中華文化推向世界！
呂小軍看著眼前這位意氣風發的商業钜子,又看了看旁邊眼神真摯、帶著純粹求知慾的周老先生,再環顧自己這間家徒四壁、連件像樣傢俱都冇有的破舊棚屋,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荒謬。一邊是唾手可得的钜額財富和難以想象的成功,一邊是清貧卻純粹的學術研究與技藝探索。匠心與銅臭,尊重與利用,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裸地擺在了他的麵前,逼迫他做出選擇。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幾乎要掙脫出來。
第八章：內心的風暴
夜深人靜,喧囂暫時退去。棚屋裡隻剩下呂小軍一人,以及滿地的竹篾和未完成的作品。
一千萬。這個數字在他腦海裡反覆迴盪。有了這筆錢,他可以立刻離開這個破棚屋,住進乾淨明亮的樓房,可以每天吃熱氣騰騰的飯菜,可以買新衣服,可以……可以擺脫這該死的、如影隨形的貧窮。他甚至可以去尋找那個瘋癲的道士,給他更好的生活。
周老先生那激動而虔誠的臉龐也浮現在眼前。那是一種對技藝本身純粹的癡迷與尊重,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超越物質層麵的認可。
然而,一種更深的不安在啃噬著他的內心。他的技藝,來自那個神秘莫測、不知所蹤的道士。這技藝似乎蘊含著超越尋常的力量,用它來換取钜額的金錢,是對是錯那個救人的竹籃,其堅固程度確實超出了常理,這讓他隱隱感到一絲恐懼。這力量,他能否駕馭劉董看中的,究竟是技藝,還是這技藝帶來的奇蹟和噱頭
他拿起一根竹篾,無意識地摩挲著。隻有在編織的時候,他的心纔是靜的。可現在,連這唯一的寧靜似乎也要被奪走了。他感覺自己像一片無根的浮萍,被突然湧起的巨大浪潮推著,不由自主地漂向未知的遠方。答應劉董,意味著擁抱財富,卻也可能迷失自我；跟隨周老先生,意味著潛心技藝,卻要繼續麵對清貧和這突如其來的關注。
他該怎麼辦
第九章：抉擇與微光
接下來的幾天,呂小軍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幾乎無法進行任何編織。媒體的圍堵稍有減弱,但各種合作邀約、購買請求依舊絡繹不絕。劉董那邊派人送來了正式的、條款詳儘的合同,周老先生則幾乎天天來訪,不談錢,隻談竹編,和他探討那些口訣的深意,眼神熱切得像個小學生。
王嬸看出了呂小軍的煎熬,在一個傍晚,端著一碗綠豆湯過來,坐在門檻上,輕聲說：小軍啊,嬸冇啥文化,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嬸知道,人活著,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那錢是很多,多得嚇人,可要是拿了那錢,讓你以後睡不著覺,那就不值當。
她頓了頓,看著滿地竹篾,你這手藝,是老天爺賞飯吃,也是那道長給你的緣分。咋用,你得自己想清楚。但彆忘了,你是咋靠著它,一點點熬過來的。
王嬸的話,像一陣微風吹散了些許迷霧。
呂小軍想起了那個瘋癲道士將半成品竹籃塞給他時的眼神,清澈,深邃,彷彿看透了一切。他想起了自己一次次失敗,又一次次拿起竹篾時,內心那份難得的平靜。他想起了那個被竹籃救下的孩子母親,帶著孩子來磕頭感謝時,那滾燙的淚水砸在他手背上的觸感。
或許,這技藝的意義,不在於它能換多少錢,而在於它本身帶來的靜,以及它所能創造的安。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他找到了周老先生,鄭重地表示,他願意和周老先生一起研究、探討這門技藝,但他不會收徒,因為他自己也隻是個初學者。他希望能將這門手藝更好地傳承下去,而不是據為己有。
同時,他婉拒了劉董那一千萬的買斷合約。他對劉董派來的代表說：謝謝劉董看得起。但這手藝,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它……有它的來處。我可以賣一些編好的東西,但不能簽這樣的合同。
這個決定,讓周老先生欣喜若狂,也讓商界一片嘩然,認為這個年輕人不識抬舉、愚蠢。但呂小軍卻感覺心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他回到棚屋,再次拿起竹篾,那種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平靜,似乎一點點回來了。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拒絕天價合約的訊息,經過媒體的渲染,反而讓他淡泊名利、堅守匠心的形象更加高大,吸引了更高層麵的關注。
第十章：走向更廣闊的舞台
呂小軍的故事,經過本地、省級媒體的連續報道,尤其是他婉拒千萬合約、選擇與非遺專家合作的訊息傳出後,引起了國家層麵文化部門的注意。他那種獨特且蘊含深厚哲理的竹編技藝,被一些專家認為是可能改寫傳統手工藝認知的重大發現。
恰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即將舉辦一個關於傳統文化創新與可持續發展的高級彆論壇,主辦方向中方發出了邀請。文化部門在經過慎重考察和討論後,決定推薦呂小軍作為中國民間手藝人的傑出代表,前往聯合國進行交流展示！
當週老先生帶著正式的通知檔案,激動地告訴呂小軍這個訊息時,呂小軍再次懵了。
聯合國那是什麼地方在他的認知裡,那是電視新聞裡國家元首開會的地方,是遙遠得如同另一個星球的存在。他,一個住在破棚屋裡的、撿過垃圾的孤兒,要去那裡演講展示
恐慌瞬間淹冇了他。他連連擺手：不行,絕對不行！周老師,我……我不會說話,我冇見過世麵,我去了隻會丟人……
周老先生緊緊握住他的手,眼神灼熱：小軍！這不是你個人的事情！這是向世界展示我們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底蘊和智慧的機會！你的技藝,你的故事,本身就是最好的語言！你放心,我會陪你一起去,幫你準備！
在周老先生和文化部門工作人員的反覆勸說和鼓勵下,在一種近乎被推著走的態勢下,呂小軍最終隻能硬著頭皮,顫抖著在同意書上按下了手印。
他看著自己那雙佈滿老繭和傷痕的手,無法想象,它們即將在聯合國那樣的地方,編織那些看似平凡的竹篾。
命運的浪潮,將他這片小小的浮萍,推向了一個他從未想象過的、無比廣闊而輝煌的舞台。而他自己,依舊懷著那顆惶恐而迷茫的心。
第十一章：世界的舞台
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呂小軍被接到了省城,住進了招待所,有專門的人員幫他定製合身的、帶有中國元素的中式服裝,教他基本的禮儀,甚至進行簡單的英語問候語訓練。周老先生幾乎與他形影不離,幫他梳理演講內容,將那些玄奧的口訣轉化為更易於理解的、關於和諧、平衡與可持續發展的東方智慧。
呂小軍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著,進行著各種他完全不熟悉的流程。他失眠,食慾不振,對著鏡子練習微笑時,表情僵硬得如同石刻。聯合國,紐約,這些詞彙對他而言,遙遠得像天上的星辰。他無數次想退縮,但看到周老先生那充滿期待和信唸的眼神,想到身後代表的國家和文化,他隻能把恐懼和不安死死壓在心底。
終於,出發的日子到了。第一次坐飛機,穿越雲海,降落在那個隻在電視裡見過的、光怪陸離的國際大都市。一切都像是夢,一個光陸怪離、令人眩暈的夢。
論壇召開當天,聯合國總部某會議廳內,莊嚴肅穆。來自世界各國的代表、專家學者、文化名流濟濟一堂,不同膚色,不同語言,彙聚成一片低沉的嗡鳴。呂小軍坐在後台,手心全是冷汗,心臟跳得像要掙脫胸腔。他穿著那件嶄新的深藍色中式上衣,顯得有些拘謹,與周圍西裝革履或華麗民族服飾的其他嘉賓格格不入。
下麵,有請來自中國的民間藝術家,呂小軍先生,為我們展示古老的東方竹編技藝,並分享他的故事。主持人的聲音通過同聲傳譯,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周老先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小軍,彆怕,就像在你家天台上那樣,編給他們看！
呂小軍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邁著有些僵硬的步伐,走上了那片璀璨而陌生的講台。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台下無數道目光聚焦於此,好奇、審視、期待……他感到一陣眩暈。
第十二章：道破天機
他站在講台前,麵前是一個特意準備的、鋪著黑色絲絨的展示台,上麵放著他帶來的幾件竹編作品和一些準備好的竹篾。他張了張嘴,預先背好的、由專家潤色過的演講稿,此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
台下開始出現細微的騷動。
就在這極度尷尬和緊張的時刻,一個熟悉而沙啞的聲音,彷彿穿越了時空,清晰地在他耳邊,甚至在整個會場內響起,帶著一絲懶洋洋的笑意：
癡兒,緊張個什麼區區一方小台,還能比你那漏風的屋頂更難待
呂小軍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循聲望去！
隻見在會場最後排,靠近大門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不知何時,坐著一個身影。破舊的道袍（或者說像道袍的衣服）,糾結的頭髮,不是那個消失已久的瘋癲道士又是誰！他彷彿一直就在那裡,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入其中,手裡甚至還拿著個不知從哪兒摸來的紫砂小茶壺,優哉遊哉地呷了一口。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是怎麼進來的！
道士的聲音繼續響起,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會場所有的雜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包括通過同聲傳譯,傳入所有與會者的耳中：貧道傳你的,不過是些人間最基礎的玩意兒,讓你餬口度日,靜心養性。瞧把你給難的。
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整個會場炸響！
人間最基礎的技藝台下嘩然！那個編出能接住墜樓兒童、結構精妙絕倫竹籃的技藝,隻是基礎！
呂小軍更是如遭雷擊,呆呆地看著道士,忘了場合,脫口而出：道……道長您……您說這是……基礎
道士晃了晃手裡的茶壺,嘿嘿一笑,目光掃過整個會場,最終落在呂小軍腳下那個由大會主辦方提供的、造型現代、同樣由某種複合材料編織而成的講台底座上。
不然呢道士隨意地一揮手,彷彿在驅趕蒼蠅,天地為經緯,萬物為素材。你腳下這方台子,看著花哨,其‘理’與你手中竹篾,並無二致。順勢,導流,構築穩定而已。隻不過……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又深邃的光芒：你編的是有形之器,求個‘安’字；而有些人,編的是無形之網,求的嘛……就複雜嘍。
隨著他的話音,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呂小軍腳下那堅實的講台,其表麵複雜的編織紋路,彷彿被注入了生命一般,開始流動起肉眼難以察覺、卻能讓在場所有人都隱隱感知到的微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和而磅礴的氣息,以講台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會場內,幾個正在因為某個議題爭執不休的代表,忽然覺得心頭的焦躁平息了不少；一個原本對傳統文化議題不甚感興趣的科技巨頭,忽然對那看似簡單的竹編結構產生了濃厚的科研興趣；一位來自戰亂地區的女代表,原本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眼中閃過一絲對安定的渴望……
這變化細微卻真實存在,彷彿一種無形的規則被悄然改寫,一種和諧的、促進理解的場正在形成。
第十三章：聖人之心
瘋道士的出現和那石破天驚的話語,讓整個聯合國會場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寂靜。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種微妙的變化,內心變得前所未有的平和與清晰。
道士看著目瞪口呆的呂小軍,嗬嗬一笑,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如同融入空氣的水墨。
徒弟,路還長著呢。這點小把戲,算個開頭。記住,‘器’之用,終在‘心’之境。你這娃兒,心性純良,耐得住寂寞,擔得起繁華,未來……嘿嘿,好自為之。
話音嫋嫋散去,道士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角落,彷彿從未出現,隻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清氣,以及那個依舊在散發著無形影響力的講台。
會場在經過短暫的死寂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熱烈討論和提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呂小軍身上,不再僅僅是好奇,而是帶著一種探尋真理般的敬畏。
呂小軍站在台上,心中翻江倒海。道長的話,如同洪鐘大呂,敲醒了他。他一直糾結於技藝的來源、價值、用途,卻忘了最初拿起竹篾時,那份尋求內心安寧的本心。技藝無分高下,關鍵在於使用它的人,懷著一顆怎樣的心。
他不再緊張,不再惶恐。他拿起講台上的竹篾,目光掃過台下眾多期盼的眼神,用一種平靜而堅定的語氣,開始了他的演講。他冇有用準備好的稿子,而是用最樸實的語言,講述了他的故事,他的困苦,他與竹編的相遇,以及他對靜心、順勢、創造安寧的理解。
他一邊說,一邊手指靈活地動了起來,一根根普通的竹篾在他指尖彷彿被賦予了靈魂,以一種肉眼難以跟上的速度交織、成型。他冇有編織複雜的器物,隻是編著一個簡單的、紋路卻蘊含無限奧妙的平安結。
當他講述完畢,那個散發著溫和光芒的平安結也恰好完成。他將其輕輕放在講台上。
我冇什麼了不起的技藝,他誠懇地說,我隻是一個幸運的、得到了些許指引的普通人。道長說得對,這或許隻是基礎。但如果這基礎,能讓人心變得安靜一點點,能讓世界變得和諧一點點,我願意用我的一生,去編織它,傳遞它。
全場靜默片刻,隨即,響起了持久而熱烈的、發自內心的掌聲。無數人熱淚盈眶。在這一刻,呂小軍不再僅僅是一個手藝人,一個傳奇故事的主角,他成為了某種精神的象征——純淨、堅韌、充滿智慧與仁愛。
第十四章：歸真與傳承
從聯合國歸來,呂小軍的生活再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一次,是從內心開始的改變。
他婉拒了所有商業性的、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合作。在周老先生和相關部門的支援下,他在南都市成立了一個非營利性的竹編技藝傳承與靜心工作室。工作室冇有選在繁華地段,而是落戶在了他熟悉的老城區,由一個廢棄的舊倉庫改造而成,寬敞、明亮、接地氣。
他收的學生,不限年齡、背景。有周老先生這樣癡迷技藝的學者,有對傳統文化感興趣的年輕人,也有附近社區想要學門手藝補貼家用的下崗工人,甚至還有一些被家長送來、希望藉此平複躁動情緒的問題少年。呂小軍教給他們的,不僅僅是編織技巧,更多的是那種靜心、順勢的心法。他告訴他們,編織的過程,就是修心的過程。
他將賣作品（現在他的作品已是千金難求）所得的大部分收入,成立了基金,用於改善老街區的基礎設施,資助像他當年一樣貧困但好學的孩子。
他依然住在那個天台棚屋裡,拒絕了所有改善他個人居住條件的提議。他說,這裡是他根之所在,能讓他時刻不忘來路,保持內心的清明。棚屋被簡單地修繕了一下,不再漏風漏雨,但裡麵的陳設依舊簡樸,滿屋的竹香和沙沙的編織聲,是他最安心的陪伴。
那個救過他、也改變了他命運的竹籃,被他鄭重地送還給了那個被救的孩子家庭,作為護佑的象征。而他在聯合國講台上編織的那個平安結,則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永久收藏,標誌著一種源自東方古老智慧的、促進世界和諧的新可能。
第十五章：人間聖人
幾年後,呂小軍的工作室已成為一個獨特的文化地標。這裡不僅是技藝傳承的場所,更成為了一個讓人們暫時逃離喧囂、尋找內心寧靜的精神家園。
媒體報道他時,不再用竹編俠、隱世高手這樣的標簽,而是尊稱他為呂師。人們感念他的,不僅僅是他神乎其技的竹編,更是他那種身處名利場卻淡泊如水的品格,以及他通過竹編傳遞出的、治癒人心的力量。他讓一門瀕臨失傳的技藝煥發了新的生機,更讓一種古老的生活智慧在浮躁的現代社會中重新閃耀光芒。
他成了人們口中真正的人間聖人。這個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而是深知人間疾苦後,依然選擇用最純粹的方式,去溫暖這個世界。
又是一個傍晚,夕陽的餘暉將老城區染成溫暖的金色。呂小軍坐在工作室門口,手裡編著一個新的小竹籃,動作行雲流水,神情安詳平和。周圍,他的學生們也在安靜地編織著,空氣中瀰漫著竹篾的清香和一種令人心安的靜謐。
王嬸提著剛買來的菜經過,笑著跟他打招呼：小軍,還冇歇著啊
呂小軍抬起頭,露出一個溫暖而真誠的笑容：王嬸,這就好了。今晚包餃子我一會兒過去幫忙。
他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看著那些因竹編而變得沉靜專注的麵龐,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圓滿。他想起了那個瘋癲的道士,心中充滿感激。道長給了他餬口的手藝,更點醒了他安身立命的大道。
人生的變化固然無常,但隻要守住本心,順勢而為,即使是最普通的竹篾,也能編織出充滿奇蹟與安寧的圓滿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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