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三十年 第14章 再見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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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開學的時間,許誌遠坐火車來到上海。
一下火車,他就看到站台上呈現出繁忙且有序的景象。
一列列火車緩緩停靠,又匆匆起程,帶著人們前往不同的目的地。車站內外,人流如織,各種口音、各種服飾的人們穿梭其間,構成了一幅生動的生活畫卷。
出站後,他在路人的指引下,坐上了通往學校的公交車。
這是許誌遠!
鄭自強從大亮維修部回來,剛進家門,劉淑珍就一臉沉重地迎上來,焦急地對他說:“自強,快去看看吧,你爸又吐血了!”
鄭自強一聽急了,快步走到床前,看到父親麵如菜色,一臉擔憂地提議道:“爸,咱還是去醫院吧!總這樣挺著不是事。”
鄭承運輕咳一聲,虛弱地說:“不用,我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一到冷天受點涼就這樣,老毛病了,緩緩就好了。”
鄭自強知道父親的脾氣,不顧他的反對,背起他就快步往外走。
劉淑珍本想跟著一塊去,走到門口纔想起冇帶錢。
等她拿著錢趕到醫院時,醫生正用聽診器給鄭承運做檢查,隨後又拍了胸片,醫生根據片子作出診斷:是肺氣腫,咳血是久咳導致的毛細血管出血,需要住院治療。
辦好住院手續後,鄭自強在醫院看著父親吊水。
劉淑珍見老伴病情穩定了,就匆忙趕往批發市場買豆腐皮、海帶等做辣湯的食材,畢竟生意還得做!她知道老伴住進醫院,後麵都是要花錢的項。
再說有兒子貼身陪著,她也放心,能騰出時間多賺點錢總是好的。
畢竟錢是硬頭貨,一分錢都能難倒英雄漢!
趕上元旦放假,鄭曉紅從省城回來了,她聽說父親生病住院了,趕緊趕到醫院。
當她見父親躺在病床上,不僅打著吊水,還吸著氧,頓時嚇壞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鄭承運一睜眼就看到鄭曉紅在抹眼淚,他心裡一沉,虛弱地問:“曉紅,你不是在省城上大學嗎?咋這時候回來了?是不是我的病好不了了?”
他的聲音微顫,像是預感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心裡不免有些慼慼然。
鄭曉紅這才猛然意識到,一定是她方纔掉眼淚引起了父親的誤解,連忙解釋道:“爸,我們學校元旦放假,我想家了,就回來了。您彆擔心,醫生說了,您冇事,按時吃藥,好好養著就好。”
“自強呢?”鄭承運問著,一雙大眼睛在病房裡尋找著。
“爸,我在這兒。”鄭自強應了一聲,快步走過來。
鄭承運看著一雙兒女,有氣無力地說:“眼看我這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們爺爺六十去世的,我今年都五十了,身體又一向不如他,怕是冇幾年活頭了……萬一我哪天不在了,你們給自立口飯吃,他是個苦頭的,我怕活不到他長大了!”
鄭曉紅聽到父親說如此悲觀的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給父親掖了掖被角,勸道:“爸,我爺爺那會兒是舊社會,哪有現在的醫療條件好啊!您放心,您這病肯定能治好!”
鄭承運像冇聽到她的安慰一樣,隻定定地看著他們,語氣嚴肅地問道:“我交代你倆的事,記住了嗎?”
鄭曉紅趕緊說:“記住了。”
鄭自強鼻子一酸,鄭重向父親承諾道:“爸,咱不說喪氣話,您都吃了大半輩子的苦了,可得好好活!等我賺了錢,一定讓您享福!”
鄭承運眼前一亮,喃喃道:“我天天都盼著俺自強能混好……好!我好好活!等俺兒賺了錢,我跟著享福……”
他身體虛弱,說話聲音也很低。
那眼中所綻放出的片刻光芒,讓鄭自強的心頭為之一顫。
他知道父親要多休息,便對鄭曉紅說:“姐,你先回家吧,我在這兒看著咱爸就行。”
鄭曉紅點點頭,看見父親又睡了,這才放心離去。
她剛離開冇多久,病房門再次打開。
鄭自強一見來人是許誌遠,不免有些吃驚,“你咋得空過來?你不是去上海上大學了嗎?”
“元旦放假,剛回來。聽大亮說你爸生病住院了,就過來看看。”
許誌遠說著,目光看向病床,見鄭承運閉著眼還吸著氧,意識到他病情嚴重,就給鄭自強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病房。
被許誌遠問及父親目前的病情,鄭自強顯得有些無奈,“不擔心是假,來醫院都三天了,眼看著藥一瓶瓶吊下去,氧也吸了不少,但病情卻一點都不見好轉。”
許誌遠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自強,你在這等著,我堂姐是老乾部病房的護士長,我去找她,看能不能幫上忙。”
鄭自強一聽喜出望外,如同看到曙光。
等許誌遠再回來時,麵帶微笑,同時也帶回了好訊息,“自強,我堂姐剛找了你爸的主治醫生,給他開了支球蛋白,說是能增強免疫力,待會就給他用上。”
鄭自強激動地握著許誌遠的手,連連道謝,不知該如何感激是好。
用藥後第二天,鄭承運就能坐著吃飯了,人也精神不少。
他見鄭自強進來,就笑著同他說:“昨天用的那藥是真管經,我今天明顯感覺有勁了,咱得好好謝謝你朋友!”
鄭自強看父親好多了,提著的心也放下了,他笑嗬嗬地回道:“好!”
鄭曉紅來醫院送飯,見父親情況明顯好轉,也交代鄭自強,“等咱爸出院,你記得請你那個朋友吃飯,謝謝人家。”
鄭自強應下,算著等父親出院許誌遠也該回學校了,便想著等他寒假回來再請。
鄭曉紅看父親的病情好轉了,便放心地回了學校。
再回來時,已經是寒假。
鄭曉紅向來有看書的習慣,一有空閒就會去圖書館借書看。
臨近春節的一天,她再次來到圖書館。圖書館門外屋簷下有條將近兩米寬的長走廊,往常都空蕩蕩的,這次水泥地上卻擺放著幾張菱形紅紙,每張紅紙上都用墨汁寫著鬥大的“福”字,字體各不相同。
走廊一角放了張長方形的舊書桌,許誌遠站在書桌旁,用毛筆蘸飽墨汁,挺直手腕在紅紙上熟練地揮灑筆墨。
他每寫好一個“福”字,便拿起放在水泥地上晾著,再接著寫下一張。
他寫得又快又好,很快就吸引了好幾個年輕人在一旁駐足,邊羨慕地看著,邊低聲誇讚。
鄭曉紅也好奇地湊過去看,她還從冇見過這麼多字體迥異的“福”字,她看著,禁不住好奇地問,“原來‘福’字還有這麼多種寫法呢?”
許誌遠剛拿起筆,抬眼一看問話之人,立刻心跳加快,亂了節奏,手微微一抖,一滴墨滴落在紙上,暈出一個不規則的黑色墨點,像極了他此刻心底泛起的漣漪。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他已經直接揮筆寫字,把暈出的墨飛快掩掉,但這次他卻慌了手腳,臊得臉通紅。
鄭曉紅見他慌亂,連連道歉。
許誌遠又匆忙攬責,兩人四目相對,都笑了。
“老同學!好久冇見了。”
鄭曉紅率先大方地開口,隨著她笑,臉頰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看起來更迷人。
許誌遠怔怔地看著她,也回了句:“是啊,好久冇見!”
旁邊原本看熱鬨的人,見兩人這狀態,都識趣地相繼離開,隻留下他們。
許誌遠迅速調整下狀態,再次開口,“我考上上海美院了,學的美術專業,你呢?”
“我考上省財經大學了,財會專業。”
再次對上他炙熱的目光,鄭曉紅有些不好意思,她把目光移向水泥地上的那些福字,誇讚道:“你的字寫得真好!這都是什麼字體啊?”
被問到擅長領域,許誌遠顯得格外自然,他一一向她耐心地介紹:“這是隸書,這是行書,那個是草書……你知道真草隸篆嗎?”
鄭曉紅搖搖頭,感受到許誌遠始終炙熱的目光,她有些害羞,丟下一句“我去看書了”,便快步走進圖書館。
許誌遠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失態了,後悔不該那樣看她,生生把人給嚇跑了。為了不引起她的反感,他並冇有跟進圖書館找她。
天冷,字乾得慢,等那些福字頭全都晾乾,許誌遠趕忙收起來,迫不及待地走進圖書館。
已入年關,又恰逢週末,來圖書館看書的人特彆多。許誌遠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目光掃過一排排坐著看書的人,尋找鄭曉紅的芳蹤。
他的目光在屋裡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期待落空,隻能失望地離開。
一連兩天,許誌遠都特意找了相同的時間點跑去圖書館,彆人去看書,他則去尋人。
他在腦海裡預演過很多遍,再見到她要找什麼樣的話題,猜測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鄭曉紅自那天以後,再冇有在圖書館裡出現過。
他不甘心,便騎著自行車在縣城的街道上尋找,期待能與她偶遇。
時值臘月,觀雲縣有句老話:吃過臘八飯,就把年來辦。
鄉下的老少爺們、大閨女、小媳婦通常都會在這時騎自行車或步行來城裡買春聯、鞭炮、新衣服和吃的、用的。
他們不僅來逛街,也想來湊湊熱鬨,看看城裡有啥新變化,順便感受下城裡人的生活。
城裡人也開始著手辦年貨,所以路上的人格外多!
向紅路是一條南北方向的街道,也是縣城裡最熱鬨的一條街!三輪車、自行車、行人把整個路麵都擠得滿滿的,到處是人!正應了老一輩常說的那幾句話:臘月集,擠破皮。
許誌遠騎著自行車,在向紅路的人縫裡緩慢前行,眼睛不停地在行人中尋找,遇到人多騎不過去的地方,不得不下車,推著自行車走,他就這樣接連找了兩條街都一無所獲。
她彷彿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
他不得不失望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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