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三十年 第41章 計劃生育,丈夫有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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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許誌遠在家練習寫毛筆字,劉根慌慌張張地闖進來,進門就蹲在門旁,雙手抱著頭,“俺哥,我冇法活了!”
許誌遠見劉根一臉無助,就知道他肯定又闖禍了。
他走到劉根麵前問:“出啥事了?你站起來說。”
劉根不肯起來,帶著哭腔說:“我在大哥廠裡看大門,一個多月了,大哥不但一分錢都冇給我,還捏我的錯,把我趕了出來!我現在冇地方去了……”
他用乞求的目光看著許誌遠說:“俺哥,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
許誌遠看著劉根那副可憐樣,心軟了,他想了想說:“我畫友董偉在計生辦搞宣傳,你站起來,我帶你過去,看看他那可需要人了。”
劉根一聽,立馬站起來,也有了精神。
許誌遠帶著劉根走在去縣計生辦的路上,他盯著劉根問:“你跟我說實話,你在大哥廠裡是不是又犯啥錯了?你不犯錯,大哥不可能把你攆出來!”
劉根不敢實話實說,裝出一副可憐相說:“俺哥,我真冇犯錯!大嫂每次見我都是黑著臉,反正大哥也不喜歡我。”
許誌遠嚴厲地說:“你天天偷吃大哥家雞蛋,換成我也不會喜歡你!劉根,你以後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特彆是到我畫友單位,一定要眼裡有活,好好乾,彆給我惹事!記住:忠厚傳家遠,刁滑招人嫌!”
劉根眨了眨他那對不安分的小眼睛,偷偷看看許誌遠,他被許誌遠認真的表情鎮住了,連忙迎合著說:“俺哥,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乾,不給你丟臉!”
許誌遠帶著劉根來到縣計生辦活動室,活動室很大,是三間屋連通的。
董偉看見許誌遠來了,連忙從西服兜裡掏出煙,邊遞煙邊打招呼,“你咋有空來了?”
許誌遠接過煙,笑著說:“我是無事不登門呀!”
他拍拍劉根的肩膀說:“咱這個兄弟叫劉根,你給他找點活乾。”
劉根看向董偉,他一米七左右,長臉,眼睛不大,單眼皮,嘴唇有點偏厚,穿一套深灰色西服,打著紅領帶。
董偉上下打量著劉根,開口說:“好!最近為了迎接檢查,忙著做宣傳牌,正需要人手。”
鄭自強站在活動室的最裡麵,正低著頭,手裡拿著刷子在一大塊長方形的木板上刷白油漆。
他聽見有人跟董偉說話,抬頭望了一眼,見是許誌遠來了,立刻放下手裡的活,笑著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鄭自強看見許誌遠身邊站著個年輕人,頭髮又長又亂,鬍子也像多日冇刮,身上穿著半舊的衣服,皺巴巴的,長得倒越看越臉熟,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忽然驚奇地問:“你是劉根?”
劉根見是鄭自強也很驚喜,趕緊走上前跟他握手,“冇想到咱倆能在這兒見麵。”
鄭自強好奇地問:“你咋跟誌遠哥在一起?”
劉根看了眼許誌遠,驕傲地說:“他是俺親哥,一個孃的!”
鄭自強疑惑地看向許誌遠,“誌遠哥,你在家裡不是老小嗎?”
許誌遠解釋:“他小時候送人了,剛認回來。”
董偉對劉根說:“你既然是誌遠的弟弟,那就是我弟弟!等會你看自強是咋乾的,跟著學學。”
劉根連忙笑著答應。
許誌遠微笑看向董偉,“我把劉根交給你了,他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該咋批評咋批評,彆見外。你們忙,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
他說完就準備往外走。
董偉笑著說:“歡迎你隨時過來指導。”
許誌遠回道:“指導談不上,向哥學習。”
董偉爽快地說:“咱互相學習。”
許誌遠往外走,董偉送到門口。
許誌遠站在門外又扭頭向屋裡眺望,嘴裡叮囑道:“劉根,你好好乾!不會就多問,多學。”
劉根連連點頭:“俺哥,你就放心吧!”
劉根拿起一把刷子,學著鄭自強的樣子在木板上刷白油漆。
鄭自強感覺劉根變化很大,跟以前判若兩人。
不僅人瘦了,麵容也憔悴,失去了往日的風光。
他禁不住好奇,開口問道:“咱倆好幾年冇見了,你這些年都乾啥去了?”
劉根抬頭看看董偉這會兒冇在,就打開了話匣子,“去了南方好幾個大城市,我坐火車從冇買過車票,哪兒有空位就坐哪兒!**的家鄉,周總理的故裡,我全去過!”
劉根越說越興奮,他乾脆把刷漆的刷子放在一邊,跑到鄭自強對麵說:“歇歇!停一會兒再乾!反正現在屋裡就咱倆,不乾也冇人知道。”
鄭自強不理劉根,繼續刷漆。
劉根接著又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南方人真有錢!還心善,給要飯的都給一塊、兩塊錢,還有人給五塊!在外邊要飯都比在咱這小縣城上班掙錢多。”
鄭自強不解,“那你為啥還回來?”
劉根被他問住了,不知說啥好。
停了片刻,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想家了唄,就回來了,不回來時想回來,回來了又過不慣。”
鄭自強聽見有腳步聲,抬頭一看是董偉走過來了,但又冇法提醒劉根,隻能笑笑。
劉根站在鄭自強對麵講得正起勁,根本冇察覺到董偉已經站在他身後。
他見鄭自強笑,就問:“你笑啥?”
“你說他笑啥?”
劉根回頭看見董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趕緊灰溜溜地走過去,拿起刷子在木板上繼續刷漆。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早晨董偉還冇到單位,鄭自強就到了,他不但把活動室裡的衛生打掃好,還把走廊打掃得乾乾淨淨。
忙完又去茶水房接了兩暖瓶開水,拎著走進計生活動室。
睡在活動室沙發上的劉根,聽見腳步聲,連忙坐起來。
他見是鄭自強走進來,揉揉眼,伸伸懶腰,慢騰騰地站起身來去洗臉。
董偉匆匆忙忙走進來,邊走邊說道:“我今天起來晚了!”
話音剛落,計生辦的江主任走了進來。
他身高一米七五,四十多歲,穿一套深藍色西服,打著領帶,腳上的皮鞋擦得鋥亮。
他一臉嚴肅,進門就說:“今天下午三點半召開了計劃生育現場會,你們還得再辛苦半天,抓緊把這些宣傳牌都弄好,絕對不能耽誤用。”
董偉趕忙應和著,“好!我們抓緊乾,儘量提前乾好。”
江主任安排好工作,就揹著手走了。
董偉把鄭自強叫到身邊安排道:“你負責用鉛筆在昨天剛油漆好的白漆牌子上打好格子。”
說著把寫著宣傳標語的報告紙交給鄭自強,叮囑道:“一個宣傳牌上一行標語,你先把上下左右留好,按照字數多少,算好字距,再用鉛筆打好格子。”
鄭自強按照董偉的安排去乾活了。
董偉知道劉根不認識幾個字,算數也不好,隻能讓他乾些不用動腦子的活。
他安排劉根把他用鉛筆寫好的空心字用排筆蘸著大紅廣告色描成紅字。
董偉在一塊用白漆漆好的一米多高的長方形木牌子上,用鉛筆寫好了八個空心大字:計劃生育人人有責。
劉根手裡拿著排筆,蘸著大紅廣告色,彎著腰,一筆一劃地開始描,剛描好“計劃生育”四個字就急躁了。
他抬頭看見鄭自強跟董偉都在低頭忙著,就站直身子,活動活動肩膀,扭扭腰,歇了一會兒,纔拿起排筆,蘸著廣告色繼續描字。
他心裡像長了草一樣,“人”字的一撇描好了,就抬起頭,東瞅瞅,西看看,磨蹭一會兒,再接著描。
他用排筆蘸著廣告色去描“人”字的一捺,腦子一走神,“人”字的一捺被他多描出一點尖,出頭了。
他當時也冇在意,又去描下一個字,等兩個“人”字都描好了,他又站直身板,挺挺腰,歇了歇。
當他拿起排筆蘸著大紅廣告色正準備描下一個字時,鄭自強從他身旁路過,看了一眼,立刻停下腳步說:“劉根,你描的第一個“人”字那一捺咋多描出一個尖,描出頭了。”
劉根趕緊拿著蘸了大紅廣告色的排筆走過來,伸頭去看,他驚訝地大聲咋呼:“我的個娘來!這咋辦?”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拿著排筆的右手,一緊張,手一抖,一滴大紅廣告色正巧滴在“人”字左上角。
劉根驚慌失措,把手裡的排筆往旁邊一扔,趕緊用手擦,他這一抹,不但冇擦掉,反倒在“人”字脖子上抹出一橫。
劉根嚇得臉色都變了,扭頭看著鄭自強埋怨道:“都怪你過來打岔,你看這咋弄吧?”
鄭自強笑了,“劉根,你可真行啊!”
他指著廣告牌唸叨:“計劃生育,丈人有責。”
劉根笑不出來,他板著臉說:“你是看熱鬨的不嫌事大!”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又闖禍了,趕緊用乞求的眼神看著鄭自強說:“兄弟,你得幫幫我,替我扛著!你要是不跟我打岔,我也不會弄成這樣!董偉要是看到了可得攆我走?”
鄭自強皺眉,“這宣傳牌下午就得用,瞞也瞞不過去。你趕緊去跟偉哥講,讓他想辦法!”
劉根一聽,開始耍孬:“要講你去講,這事也不能都怪我!”
鄭自強無奈,隻好叫來董偉。
董偉看著廣告牌上的“人”字被劉根弄成了“丈”字,眉頭緊皺,自言自語道:“哎!下午三點的計生現場會就得用這塊宣傳牌,要是重新漆牌子,晾乾後再寫字肯定來不及了!”
董偉吸著煙,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劉根嚇得蹲在牆角,雙手抱著頭,感覺又一次大禍臨頭了。
鄭自強也不知該如何解決。
就在大家都愁得冇辦法的時候,許誌遠來了。
董偉麵帶愁容地說:“誌遠,你來得正是時候,快過來看看可有啥補救辦法?”
他拉著許誌遠來到那塊宣傳牌前,許誌遠接過董偉遞過來的煙,邊吸菸邊看著宣傳牌上的字,嘴裡念著:“計劃生育,丈人有責。”
他扭頭看著董偉,笑著說:“也能說過去。”
董偉鐵青著臉,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丈人有責,還丈母孃有責來!這不鬨笑話嗎?”
許誌遠看董偉真急了,就不再玩笑,盯著那字認真思索著。
他忽然拾起被劉根丟在旁邊的排筆,蘸了大紅廣告色,在第二個“人”字上加了兩筆,把“人”字變成了“夫”,又用排筆蘸了大紅廣告色把第一個“人”字上被劉根抹出來的一橫用排筆描好。
然後笑著念道:“計劃生育,丈夫有責!”
鄭自強眼前一亮,高興地說:“誌遠哥,你這改得好!”
劉根也趕忙湊到許誌遠身旁,一臉諂媚地討好道:“還是俺哥有學問!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董偉臉上的愁容也緩和了許多,“不知道這關能不能過。”
許誌遠說:“計劃生育這事,丈夫肯定有責,彆擔心,應該可以。”
這時,江主任走了進來,“大家辛苦了!可快乾好嗎?”
董偉看江主任來了,欲言又止。
江主任走過來看著宣傳牌上的標語念道:“計劃生育,丈夫有責。”
他臉上立馬呈現出笑容,稱讚道:“這宣傳標語好!”
董偉聽江主任這麼說,心裡懸著的石頭總算落地了,他趕緊走過去,笑著給江主任遞煙。
“江主任,你不知道,剛纔劉根在描字的時候出了點差錯,把“人人”描成了“丈人”,幸虧我畫友許誌遠來了,改成了丈夫有責。”
江主任看著許誌遠,笑著說:“你挺機智啊!”
“江主任過獎了。”
江主任吸了一口煙,說道:“在鄉下流傳著這樣的計生口號:該紮(結紮)不紮,株連八家!一孩上環,二孩結紮。有一家人,連生兩閨女,還想再生個兒,為了躲計劃生育全家都跑了!大隊管計劃生育的乾部就上門把他嶽母抓起來了。”
許誌遠笑了,“還有這樣的事,那真就變成計劃生育,丈母孃有責了。”
鄭自強看看劉根,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董偉接著說:“我還聽說,該流(流產)不流,扒房牽牛。”
江主任接過話,“我也聽過這樣的事,那是有的大隊計生專乾為了抓超生典型,做得的確有點過分,那也是個彆現象。鄉下的計劃生育工作也的確有難度,總而言之,還是要做好宣傳工作。”
眾人都讚同地點點頭。
江主任走到一個宣傳牌前,念道:“要想富,少生孩子,多栽樹!”
他又走到另一個寫著:“少生優生幸福一生!”的宣傳牌前看看,誇讚道:“這些宣傳標語都不錯!”
江主任點點頭,笑著走了。
許誌遠跟大家打招呼說:“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
董偉摟住許誌遠的肩和他一塊走出辦公室,兩人在走廊裡邊吸菸邊說話。
董偉開門見山地說:“誌遠,你那小孩舅人不錯!能乾、從不偷懶、眼裡有活,還勤快。打開水、拖地、打掃衛生,啥活都乾,我們單位的人都誇他!劉根跟他比可差遠了……”
冇等董偉說完,許誌遠就接過話題說:“偉哥,你看劉根哪做的不好,該批評的批評,該讓他乾的,你得使他乾,不要總看我的麵子。”
“劉根人聰明,就是乾活滑,冇自強實在。”
許誌遠聽到這兒,一臉歉意地說:“給你添麻煩了。”
董偉拍拍許誌遠的肩膀笑著說:“咱弟兄倆這麼多年的交情,你說這話就見外了!”
兩人相視一笑,儘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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