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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三十年 第6章 家裡有個“脫產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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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誌遠又一次不幸落榜!他1981年畢業,這是他第三次參加高考。

他心情鬱悶,把自己關在屋裡寫日記:1983年8月22日,今年又落榜了,一年的時間和精力再次付諸東流!年年失望年年望,可憐無補費時光!同學們有的考上大學;有的頂替父親的工作。隻有我這隻笨鳥,走路低著頭,說話不抬頭,整天昏沉沉,覺得冇活頭……”

忽然聽見門響,許誌遠趕緊合上日記本。回頭見母親走進來,他不想讓母親過早知道他落榜的訊息,趕緊笑臉相迎。

許誌遠的母親叫段秀琴,她滿麵笑容對他說:“我剛纔找燃料公司杜經理給你姐批了二千斤無煙煤。現在無煙煤緊張得很,冇有他批條,有錢也買不到!”

許誌遠看母親高興,就笑著說:“還是媽有麵子。”

段秀琴搖搖頭,“我哪來的麵子!人家杜經理是看你爸的麵子給批的,他倆年輕的時候就對脾氣。”

許誌遠看著母親額頭上的汗珠,有些心疼,關心地說:“媽,看您熱的!”

段秀琴從褲兜裡掏出手帕,擦著汗說:“怪不得老一輩都說秋老虎,這都立過秋十多天了,今天又熱得像三伏天。”

她邊說邊坐在床沿上歇息,剛坐下就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許誌遠連忙詢問:“媽,好端端的,歎啥氣?”

“還不是你二哥氣的!上午我買菜回來,看到咱家廚房有包看著很排場的牆油(豬油),我想著既然是放咱家廚房,肯定不是外人,就洗洗切成小塊,剛準備放鍋裡煉油,你二哥回來了,責怪我把他給彆人買的牆油切了,然後氣呼呼地把我已經切好的牆油裝進塑料袋拿走了!我眼看著他拎著牆油去給劉倩家送去了。”

許誌遠聽了她的話,連忙幫許誌高解釋:“媽,您彆怪二哥,他為了討好劉倩,主動幫劉倩她爸熨新買的的確良褂子,不小心把褂子燒了個大洞,他肯定是拿這牆油去賠罪的!”

段秀琴皺眉,“你二哥對劉倩啥心思,媽知道,可劉倩在化肥廠上班,工資待遇好,哪能看得上你二哥,一個開理髮店,冇正式工作的人?我親眼看見劉倩一見你二哥就躲,他那是熱臉非貼人家的涼屁股!”

段秀琴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許誌遠趕忙勸道:“媽,您也彆氣我二哥了,他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

說不氣是瞎話!當時肉廠冇熟人,壓根買不到那麼好、那麼大塊的牆油。可是,她這個當母親的看到兒子二十四五了,還說不上媳婦,心裡也急,畢竟他再不懂事,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段秀琴歎息一聲,“你們小時候,我盼你們長大;長大了,盼你們能有工作,能吃好穿好;現在吃不愁、穿不愁,我隻盼著你能考上大學,你二哥能娶上媳婦就好嘍!”

許誌遠聽到母親提起他考大學,心裡覺得十分愧疚,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水,勸道:“媽,您彆愁,車到山前必有路!”

段秀琴擦了擦淚說:“我的乖乖來,由不得人呀!以後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了。”

許誌遠也不再勸,他知道母親這是心裡有苦冇處說,有人陪她說說話,心裡能好受些。

第二天下午三點半,段秀琴推開許誌遠的房門,笑得合不攏嘴:“誌遠,你成才哥來了。”

李成才(許誌遠的姐夫)滿臉笑容地跟在段秀琴身後。

許誌遠趕緊站起來打招呼“俺哥來了。”

冇等李成才說話,段秀琴就接著說:“你成才哥一個人冇法往駕車子上裝煤,你得去幫他扶著駕車子把。”

許誌遠笑著應下,兩人走在路上,許誌遠好奇地問:“俺姐咋冇跟你一塊來?”

李成才拉著駕車子走著、說著:“你姐不願意來,從俺莊到城裡一個來回七八十裡路,回去還得拉一架車子煤,她吃不了這苦。”

許誌遠表示理解,“也是,我姐在家裡做飯、帶孩子,一大家子做著吃,做著穿,也不容易。”

李成才無奈的苦笑,“嗨,家裡洗衣服、做飯啥的,你姐想乾就乾,不想乾都是俺娘乾,地裡的活她也從來不乾。”

許誌遠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李成才扭頭看向許誌遠,“你可知道俺莊上的人給你姐起個啥外號?”

許誌遠驚奇地看著姐夫,“我姐還有外號?”

李成才邊朝前走,邊脫口而出:“俺莊人都叫她脫產社員。”

許誌遠一聽笑了,“他們咋給我姐起這麼個外號?”

“一到農忙,你姐就躺床上,不是喊腰疼,就是腿疼,胳膊疼啥的,總有理由不下地乾活。”

他說這話時表情淡然,顯然已經習慣,好像在說彆人家的事。

許誌遠猶豫片刻,問道:“成才哥,地裡的活都是你一個人乾嗎?”

李成才滿臉是汗,他用手在臉上擦了一下,繼續走著、說著:“俺和俺爹都乾,俺弟弟不上學的時候也下地跟著乾。”

兩個人邊走邊說話,很快就來到煤場外,李成才拉著空駕車子過了磅,和許誌遠一起進了煤場。

煤廠裡堆著好大一堆煤,足有七八米高。許誌遠扶著駕車子把,李成才從駕車子上拿起用緯子編的摺子,在駕車子上邊搠著圍了一圈,然後開始裝煤。

等裝一半,李成才又把從家裡帶來的木棍在駕車子兩邊擋板中間的地方,一邊插一根。因為摺子是軟的,有木棍擋著,裝了煤的摺子就不會變形,也不會導致散煤外溢。

終於裝好車,李成才累得滿臉是汗,上衣都汗透了。但他顧不得歇息,生怕有任何閃失,趕忙從許誌遠手裡接過駕車子把,拉著兩千斤無煙煤過好磅,拉出煤場。

許誌遠扶著駕車子把的胳膊早已累得痠疼,他邊活動胳膊邊說:“成才哥,你先在路邊樹涼蔭下歇歇,我很快就回來。”

他跑步來到菜市,用平時省吃儉用攢下的一塊二毛錢買了一塊錢豬頭肉和四個饅頭。回來後,全部遞給李成才,並對他說:“俺哥,你吃了路上好有勁拉煤。”

李成才也不客氣,接過饅頭從中間掰開,把豬頭肉夾在饅頭裡,大口吃著,吃得嘴角流油,又從駕車子把上取下軍用水壺,喝著水壺裡裝的熱水,一臉幸福和滿足。

送走姐夫,許誌遠匆忙往家趕,剛推開大門,還冇進院就聽見“嘩啦”一聲響,像是玻璃摔到地上的聲音,緊接著就聽見父親的訓斥聲:“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敢揹著我找老杜批條子買煤。”

堂屋門敞著,許誌遠快步走進堂屋,隻見堂屋地麵上散落著玻璃杯碎片。

父親站在茶幾旁瞪著眼,憤怒地看著母親。

母親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不敢吭聲。

許誌遠叫了聲“媽!”趁段秀琴抬頭看他之際,給母親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走。

母親走後,許誌遠走到許東昇身旁,和顏悅色地說:“爸,您生氣我能理解!我媽是不該冇經您允許,去找杜叔批條子給我姐買煤。”

他邊說邊伸手攙扶著許東昇,“您先坐沙發上,消消氣。”

許東昇一聽兒子說話向著自己,氣頓時消了大半,他歎了口氣,“你媽就會揹著我擅自做主!”

許誌遠看父親語氣有所緩和,就接著說:“你們就我姐一個閨女,她在鄉下買不到無煙煤,隻能來求您。我媽心疼我姐,又知道您愛麵子,不肯求人……爸,您是領導,我媽就是個家庭主婦,哪能有您想得周到,您就彆生她的氣了。”

提起女兒,許東昇又想起當年的往事,火又冒出來,“你媽就會自作主張!那年我去外地出差幾個月,她竟然自作主張,同意你姐在鄉下嫁人了。”

許誌遠知道父親還是心疼閨女,忙說:“這事我聽我媽說過,當時我姐在姐夫莊上插隊當知青,以為冇機會回城了。姐夫人老實、能乾,又是會打傢俱的手藝人,姐進門就當家。後來知青可以返城了,但兩個孩子還小,我姐哪捨得孩子?爸,您就彆怪我媽了,她又不是晚娘,她也心疼俺姐,每次提起我姐她就抹眼淚。”

許東昇聽了兒子的勸說,也覺得有道理,氣也消了,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開學前夕,許誌遠的表哥兼同學林雨生來了,他提起自己的大學生活,眉飛色舞:“南京真大!週末能去的地方很多,新鮮東西也多!咱這小縣城吃水還用壓井,我們學校都是用自來水,打開水龍頭就有水流出來,方便得很。”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許誌遠懷著對大學生活的憧憬,重新振作起來。他把自己關在屋裡複習功課,準備來年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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