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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三十年 第39章 走進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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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近了,許誌遠帶著鄭曉紅來到縣城唯一一家可以拍婚紗照的照相館。

鄭曉紅看著照相館門口的櫥窗裡擺放著許多婚紗樣品照,十分驚喜,“我一直以為隻有大城市才能拍婚紗照,要不是你帶我來,我都不知道咱小縣城也能拍。”

“我也是照相館開業那天路過,正巧看到,早就惦記著帶你來拍了。”

照相館老闆看見許誌遠跟鄭曉紅一塊走進來,非常熱情地招呼他們。

很快,許誌遠換上照相館提供的西裝,鄭曉紅則穿上婚紗,手裡還拿著一捧塑料百合花。

他們一共拍了兩張婚紗照,一張半身近照,一張全身照。

取照片是許誌遠自己去的,他看了照片非常滿意,又花五十塊錢把兩張照片都放大,用最好的相框裱好。

半身合影照掛在床頭上方的牆上,全身合影掛床尾的牆上。

為了讓鄭曉紅結婚那天穿得靚麗,許誌遠特意帶她坐半夜三點的客車到昌盛批發市場買衣服,一共買了兩套,花了一百六,大紅色外套和玫紅色的羊毛衫結婚那天穿,軍綠色秘書服回門穿。

買好衣服後,許誌遠身上隻剩下兩人回去的路費。

他怕鄭曉紅還有相中的衣服,不給她買會掃興,就說:“咱今天先買這些,衣服都是流行一時,等以後想買了,我再帶你來買。”

鄭曉紅不知道他已囊中羞澀,提議再去男裝店看看,給他也買身西服。

許誌遠笑著拒絕,“不了,我已經在溫州人開的製衣店裡定做了一套黑色西裝。”

鄭曉紅知道他一向心細,想得周全,就不再多說。

傍晚,鄭承運看見女兒拎著新買的衣服高高興興地回來了,就對劉淑珍說:“傢俱誌遠都買好了,咱也不用給曉紅買陪嫁的傢俱了,也不知道他們新房裡還缺啥?你這兩天抽空帶她去買買吧!”

劉淑珍應下,次日就要帶著鄭曉紅去買。

鄭曉紅懂事,知道家裡因買門麵房,還欠著銀行貸款,壓根冇啥閒錢,就說啥都不缺,但劉淑珍卻堅持。

“聽媽話,手底下用的東西總得買,不能讓婆家看輕你。”

劉淑珍給女兒買了一對枕頭、一對繡著鴛鴦的枕巾、一對暖瓶、一個檯燈和一個帶雙喜的洗臉盆,又置辦了四床杭州絲綢被麵的棉被。

鄭自強特意到百貨商場買了條帶雙喜的大毛毯,送給姐姐當結婚禮物。

段秀琴給許誌遠抱了床八斤重的甲子年套的棉被——這是父母給許誌遠唯一的結婚禮物。

出嫁前一晚,劉淑珍坐在鄭曉紅的床沿上,跟她說著私房話。

“老一輩常說:有嬌閨女冇嬌媳婦,你性子直,到了婆家遇事想著說,千萬彆任性!在咱家,無論你多大,爸媽都把你當孩子,嫁了人,公婆可不會慣著你!切記無論發生啥事,彆跟妯娌、誌遠說婆婆的不是,妯娌會傳話;婆婆再不好,那也是誌遠他媽!”

“媽,你放心,我記住了。”

1989年農曆二月初六,春光明媚,許誌遠通過朋友關係找了兩輛汽車,還找了兩個伴娘,車上拉著四手禮——豬肉、魚、粉絲、酒,一起去接新娘。

鄭曉紅那天穿著玫紅色羊毛衫,深藍色迪卡褲子,紅色高跟皮鞋。她還用黑色髮卡把長頭髮盤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鄭曉紅在親友和伴孃的簇擁下上了車。

她從車窗向外看去,看見父母站在大門口目送她出嫁,淚水不由得盈滿眼眶。

汽車啟動,她就這樣告彆了養育她二十多年的父母,踏上了去婆家的路。

鄭自強扶著車門把姐姐送到路口,從兜裡掏出兩包事先備好的萬寶路香菸遞給司機,站在路口目送著接姐姐的婚車走遠。

鄭曉紅孃家離許誌遠家很近,一共不到十分鐘車程。

接新孃的汽車很快來到許誌遠住的大院門口,許誌遠滿心喜歡地站在路邊迎接他的新娘。

隨著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鄭曉紅下了車。她在伴孃的陪伴下,走向去婆家的路。

走著走著,她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對未來生活充滿了美好嚮往。

晚上,兩人洗漱完畢,一同走進臥室。

許誌遠深情地看著鄭曉紅,兩人越靠越近,情不自禁地擁吻起來。

看著鄭曉紅白裡透紅的臉龐,許誌遠不由得誇讚:“你今天真美!”

他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要不咱試試這婚床睡著可舒服?”

鄭曉紅的臉更紅了,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等著被采擷。

許誌遠擁著她一同鑽進被窩。

外麵的月亮像個想鬨婚房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孩子,一會兒探出腦袋偷看,一會兒又羞澀地躲回雲裡。

**過後,鄭曉紅枕著他的胳膊,許誌遠握著她的手。

“曉紅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賺錢,咱倆一起把日子過好!”

鄭曉紅握緊他的手,目光堅定地看著他,“隻要咱倆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許誌遠緊緊摟住她,兩人相擁而眠。

婚後第三天,鄭曉紅和許誌遠一塊來到百貨大樓,在賣鞋的櫃組買拖鞋,也給公婆各買了一雙。

公婆滿心歡喜地穿上兒媳給買的拖鞋。

段秀琴更是一見到趙燕便跟她誇,“你看曉紅給我買的拖鞋多好,穿著暖和,走路輕得很!”

趙燕聽了心裡不高興,她似笑非笑地陰陽了一句,“曉紅買的啊?看來誌遠娶了媳婦,連買雙拖鞋的家都不當了。”

段秀琴本來挺高興的,一聽這話,臉頓時拉了下來,越想越不是滋味。

這拖鞋明明是兩人一起拿回來的,誌遠卻說是曉紅買的,看來不能小看這個鄭曉紅!剛結婚,誌遠就啥都聽她的,以後還得了?

家裡就一個廚房,小兩口並冇有另開爐灶,而是跟父母在一個鍋裡吃飯。

段秀琴觀察了幾天,發現鄭曉紅每天早出晚歸上班,買菜、做飯的事一樣都做不到!

許誌遠是美術老師,課少、閒暇時間多,每天比鄭曉紅回得早,在家待的時間多。

段秀琴想起趙燕,不想再重蹈覆轍,她經過深思熟慮作出了決定。

她趁著鄭曉紅冇下班,特意去找小兒子,“誌遠,你跟曉紅都有工資,以後我買米、麵、油、鹽、煤球,買菜的事交給你,我做飯,曉紅下班晚,她刷鍋洗碗。”

隨後還不忘補充一句,“你爸愛喝兩盅,彆忘了給他買下酒菜。”

許誌遠笑著應下。

鄭曉紅中午下班剛進門,許誌遠就把她拉進臥室,把母親說的話同步給她。

鄭曉紅聽後十分不解,“二嫂上班,佳寶是你媽在領,他兩口子隔三岔五地來家吃飯,為啥既不給生活費,也不用買菜、刷碗?”

許誌遠搪塞道:“咱媽既然開口了,就按她說的辦吧,咱自己吃飯不也得買菜、刷鍋洗碗嗎?”

鄭曉紅雖有想法,但畢竟剛進門,知道自己在這個家冇地位,也冇啥話語權,隻能默認。

週末中午,鄭曉紅陪著許誌遠買菜回來,就到廚房給婆婆打下手。

段秀琴把菜放進鍋裡,蓋上蓋子,一本正經地說:“我剛進門那會兒,每天天不亮就起來乾活,早上給你奶奶梳頭,晚上給她洗腳,就那還經常捱罵捱打,你大娘進門三天就被你奶奶打兩次……”

段秀琴說完,就用她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看著鄭曉紅。

鄭曉紅上了十多年學,跟社會接觸少,人單純,聽婆婆跟自己說這些話感到十分困惑。

她不敢看婆婆,也不敢接話,生怕說錯了話,被婆婆抓住把柄,在背地裡跟許誌遠說她的壞話。

她感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拿著掃帚和土簸箕,把剛纔摘菜時灑落在地上的菜葉收起來,倒進放在門口的垃圾桶裡。

直到站在門口長出一口氣,她才感覺心裡好受點。

有一天吃罷午飯,鄭曉紅剛收好碗筷,端著往廚房走,許誌遠見她離開,點著一支菸,邊吸邊往外走。

鄭曉紅拿著抹布回堂屋準備抹桌子,迎麵看到他正在抽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瞪著杏眼看著他,質問道:“你咋又吸菸?”

許誌遠笑嘻嘻地說:“飯後一支菸,賽過活神仙!”

鄭曉紅看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越想越氣,迅速抬起右手從他嘴裡把煙拽了出來,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踩滅。

她抬頭看見婆婆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瞪著她,就知道方纔的舉動全被她看到了,但事情已經發生,她隻能硬著頭皮去堂屋抹桌子。

段秀琴板著臉看著鄭曉紅,語氣嚴厲,“看把你能的!老天爺的閨女也不能管俺兒吸菸!”

鄭曉紅不看她,也冇吭聲,抹好桌子快步去了廚房。

她在廚房邊刷碗邊默默地流眼淚,明明是關心誌遠,怕他養成吸菸的壞習慣,對身體不好,冇想到卻招來婆婆的警告!

她心裡委屈,下班直接回了孃家,想在孃家住幾天。

劉淑珍正在做晚飯,見女兒回來了很高興,但又有些不放心地問:“你咋回來了?誌遠呢?”

鄭曉紅不願讓母親為她操心,就冇把受的委屈告訴她,隻笑著說:“想家了,下班後就直接過來了,冇告訴他。”

劉淑珍猶豫片刻,問出心中的擔憂,“你倆冇生氣吧?”

“冇有,我就是想家了,回來看看。”

她走進屋,發現原來她睡的床上放著自立的衣服,頓時心裡不是滋味。

怪不得聽老一輩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如今她在婆家是外人,回孃家竟也成了客人!

哪裡纔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鼻子一酸,眼淚盈滿眼眶。

但她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也理解父母的難處。

家裡房間少,以前兩個弟弟擠在一張床上,如今她出嫁了,自立睡她的床也正常。

劉淑珍剛把做的紅芋飯、饅頭和醬豆端上桌,許誌遠就來了。

劉淑珍讓他吃罷飯再走,他說:“家裡已經做好飯了,我媽特意讓我來接曉紅回去吃飯。”

他還給鄭自強帶來好訊息——縣計生辦招臨時工,做計生宣傳牌,待遇不錯,問他是否願意乾?

鄭自強正愁冇有掙錢的門路,聽到這個訊息,喜出望外。

回去路上,許誌遠問:“你今天咋不吭一聲就跑回孃家了?”

鄭曉紅心裡有氣,小聲嘟囔一句,“回家看看不行嗎?又不是賣給你了。”

“這話不對,咱倆結婚了,原來的家隻是孃家,咱倆的家纔是你真正的家!”

鄭曉紅冇接話,低頭默默走著。

她多想擁有一個隻屬於他們兩人的家!但那對現在的她來說,隻能是奢望。

日子平靜了幾天,又起波瀾。

週末,兩人都在家,鄭曉紅聽到從堂屋傳來許東昇氣憤的聲音:“這個誌高,整天就知道在外麵喝酒,不乾一點正事!你看看,好好的日子讓他過成啥樣了?”

隨後,大門口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許東昇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鄭曉紅憂心忡忡地看向許誌遠,“我聽大嫂說,二哥經常在外麵喝醉,兩口子正在鬨離婚,你聽,咱爸也這樣說你二哥,你可不許學他那樣!”

鄭曉紅話音剛落,就聽婆婆在堂屋裡說:“男人可以在外麵喝酒、胡搞,女人必須守婦道!男人丟了醜,帶著高帽滿街走;女人丟了醜,不如雞和狗。”

鄭曉紅一臉無奈地小聲說:“你媽對你那兩個嫂子也都這樣說話嗎?”

許誌遠笑了,壓低聲音說:“咱媽那是老思想,老觀念,你彆往心裡去,就當她是鄰居。”

鄭曉紅忽然想起母親交代的話:婆婆再不好,也是他媽!

她歎了口氣,轉身進了臥室。

自從嫁到許家,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鄭曉紅覺得十分壓抑。

她想到錢鐘書在《圍城》裡寫的一段話:“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

以前,這句話對她來說隻是書本上的一種描寫,如今卻有了切身體會,她也不知不覺中成了身處圍城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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