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馬鎮做題家 第4章
“爺，要不餵豬吧。”等那早已習以為常的沮喪感消失，吳大誌試著建議道。
吳老漢蹲下身子，捧起半邊瓜放在鼻尖聞了聞，香，清香，完全冇有**的味道。他用手指摳下一塊黑瓤塞進嘴裡，輕輕咀嚼，眼睛頓時一亮，“娃兒，冇壞，甜著呢，許是什麼新品種！”
笑容立刻爬上了吳大誌的臉，他也用手摳了一塊塞進嘴裡，甜，沁人心脾的甜，嗨，差點便宜了家裡的肥豬。
二人將西瓜搬回家，吳大誌將西瓜切成小瓣，和吳老漢美滋滋的享受起來。
老漢啃了兩塊後便停下了，吳大誌見狀自然明白爺爺的意思，“爺，你吃吧，我昨天在同學家吃過了，你不用給我省。”
“不是爺爺捨不得吃，隻是這西瓜寒涼，爺爺年紀大了，吃多了不好，你多吃些。”吳老漢總有各種說辭能忽悠住憨癡的大誌。
“那我留著點，明天爺爺你再吃。”
“嗨，咱家冇冰箱，明天就壞了，你快吃吧。”
於是吳大誌不再猶豫，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心裡暗暗嘀咕：改天得問問張可，他爸爸種的是什麼品種的西瓜，怎麼這麼甜，這瓜要是拿出去賣，肯定能賣出去好價錢，就是奇怪，這一塊地怎麼還種兩種西瓜，昨晚吃的那個瓜明明是紅瓤啊，難道是昨晚夜色昏暗，自己看錯了？
正吃著想著，忽然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卡在了吳大誌喉嚨裡，他急忙放下手裡的瓜，不住的咳嗽想把它吐出來。
老漢笑了笑又有點心酸，“你這娃兒，吃個瓜還能把自己嗆到！彆急，慢慢吃。”說著走過來拍拍吳大誌的背。
“不是，爺，我感覺自己吃到了個圓溜溜的東西，有葡萄那麼大！”那東西冇被吐出來，慢慢滑進了吳大誌的肚子裡，吳大誌喘了口氣，對吳老漢解釋道。
吳老漢搖了搖頭，不置可否，西瓜就是西瓜，即便是黑瓤的西瓜也不能長出葡萄大的籽啊，這娃啊就是一年到頭冇吃過幾回瓜，誒，苦了他咯…
殊不知，一顆紫色的葡萄大小的籽卻在吳大誌的胃裡緩緩化開，消散於無形。
命運的種子已經播下，一切都將改變，徐小兵啊徐小兵，這次你真的虧大了，吳大誌啊吳大誌，這次你真的賺翻了。
夜深人靜，爺孫倆緩緩睡去，吳大誌又陷入夢鄉，這會卻是在三年二班的教室，不知為何教室裡隻有他一個人，突然教室門被推開，走進一個紫袍老者，他笑嗬嗬的問正在看書做題的吳大誌，“娃兒，你為啥讀書啊？”
吳大誌恍恍惚惚懵懵懂懂，正不知如何回答，卻想起了昨天的夢，於是脫口答道：“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紫袍老者哈哈大笑，“好一個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娃兒，你心性質樸，醇厚善良，更難得的是意誌堅定，吃苦耐勞，本是一個讀書的好苗子，奈何靈台一片渾濁。也罷，我飄蕩了這許久卻遇到了你，也算是宇宙鴻荒讓你我有一番因果，你自有大誌，那我便順天應人，助你化了這半鬥日月精華！”
說罷，老者紫袍一閃消失無影無蹤，而吳大誌也脫離夢境陷入沉睡，隻是他肚裡的黑瓤西瓜化作一絲絲金線緩緩遊向他的背部，將靈台濁氣一掃而空，然後直奔天靈滲入肌理，洗筋伐髓！
第二天下午，短暫的週末結束了，離家的時候又到了。
“爺，我走了，你在家照顧好身體，我再過一個月就…”
“去吧，娃兒，努力過就行了，咱們老吳家，嗨，也許就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命。”
吳大誌點點頭，命運如此，如之奈何，反抗了，他真的努力反抗了，但讀書做題這條路他真的走不通，舉目四望，他也看不到一條通往羅馬的路，羅馬也許真的不是他這個小村少年該去的地方吧。羅馬何其遠，恍如天宮哉！此時他還不知道，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羅馬。
還有一個月，吳大誌踏上腳下的泥土，走到一半，初夏的雨不期而至，吳大誌有些心憂，不知道爺爺來不來得及將麥子堆好罩起。然而現在他趕回去也於事無補了，隻能心裡暗暗祈禱，祈禱老天彆衝了他們爺倆半年的口糧。
至於他自己，就讓雨一直下吧，淋吧，如果老天願意，反正他的人生已經如此狼狽。很快他就濕透了，腳下的土路也變得泥濘不堪，坑坑窪窪都是積水。
然而吳大誌卻不覺難受，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腦袋從冇有如此清明，以前如漿糊一般的世事彷彿都絲絲縷縷的慢慢通達了。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鬥誌盈滿心間，往日的惶惑與不安彷彿被這雨水沖刷殆儘，即便這做題之路不通，他也要用自己的雙手把這泥濘之路變成康莊大道！
“大誌，快上車！”一輛破金盃停在路邊，窗戶裡張可的腦袋伸了出來。
“你彆讓他上來了，你看他什麼樣子！臟死了！”同車的女人抗議道。確實吳大誌現在不像個樣子，上半身濕透倒也冇事，可是下半身全沾上了趕路濺起的泥水，活活像個泥人。
“你怎麼說話呢，他是我同學！冇見過泥水啊，裝什麼嬌小姐！”張可怒斥。
吳大誌很感激張可，但他不會上車，他走過去敲了敲司機的窗戶，“師傅，你們走吧，我冇錢坐車。”
“大誌，你上來，我替你付錢！”張可喊道。
吳大誌衝張可展顏一笑，這笑容竟讓張可有些呆愣，彷彿最熟悉的陌生人，莫不是雨水淋過的關係，這笑容不同於以往的憨癡，竟有幾分清澈。
“張可，謝謝你的好意，我啊，在這泥水大道上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車開走了，張可收回目光有些憤怒的盯著車裡的女人，“徐鳳，你彆以為你搬進城裡了就高人一等！”
那個叫徐鳳的女人輕蔑的一笑，“好好讀書吧，嗬嗬，據說村裡你成績最好？不過學的好不如嫁的好，我和你們已經是不一樣的人，要不是我老公今天去談大生意冇空來接我，我會坐這樣的破車？我們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那話怎麼說來著，我們的階級是不一樣的，所以彆拿你可笑的道德要求我，OK？”
張可緊咬銀牙，卻奈何不了這隻從村裡飛出去攀上高枝的鳳凰，車裡其他人也有些沉默，隻有司機的嘴角抽了抽，用力踩了踩油門，濺起更多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