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芭比 第1章
我曾以為，自己是爸媽的全世界
。
他們為我打造公主房，裡麵堆滿了我最愛的芭比娃娃
。
甚至因為我愛泡澡，他們不惜重金，特意為我改造了浴缸
。
他們也總是叮囑弟弟嘉言，姐姐是他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人
。
一切的美好，都在那天戛然而止。
我帶弟弟一起泡澡，他不慎嗆了水
。
媽媽瞬間就跟瘋了一樣，她的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聲嘶力竭地咆哮
。
“沈清歡！我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是個白眼狼，想淹死你弟弟！”
我拚命搖頭，可她看也不看，抓起我，猛地將我塞進了洗衣機
。
“不是愛洗澡嗎？好，我今天就讓你洗個夠！”
他們轉頭帶著弟弟出了門，卻沒人發現，慌亂中，洗衣機的啟動鍵被按下了
。
水一點點漫過我的身體，我被鎖住了，根本爬不出去
。
當我快要被衣物絞殺時，我費力地睜開眼，看見了去而複返的爸媽
。
爸……媽……我再也不想洗澡了，你們能不能……彆生氣了？
1
洗衣機發出隆隆的聲音，我害怕的拍打著想要出去。
「爸爸媽媽，洗衣機啟動了，放我出去。」
管道裡開始不斷地有水流出來，我蜷縮在裡麵，水很快就蔓延到了我胸口的位置。
我著急的嗆了幾口水，爸媽卻在那邊抱著咳嗽的弟弟走來走去。
「爸爸媽媽，我也嗆到了啊。」
我努力地想要發出聲音。
隻要他們有人能回頭看我一眼，隻要一眼就能把我救出去了。
我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推開洗衣機的門，可那門紋絲不動。
之前我聽爸爸媽媽說過，他們為了防止我長高了會調皮跑到洗衣機裡玩，特意買了一個帶童鎖功能的。
一旦關上了門就再也打不開。
洗衣機的滾筒開始漸漸滾動，金屬內壁冰涼的觸感緊貼著我的麵板。
突然，整個世界猛地一震，隨即開始旋轉。
我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拋起、摔下、再拋起。
身體猛烈地撞在堅硬的筒壁上，發出沉悶的“咚”聲。
我試圖尖叫喊救命，但一開口帶著香味和泡沫的水就止不住的灌進口鼻。
爸爸，媽媽……
我開始覺得暈眩，窒息，我努力睜開眼還想看看爸爸媽媽，但看到的卻是他們抱著弟弟匆匆茫茫的開始穿衣服。
「歡歡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咱們還在家她對敢這樣對弟弟，私下裡還不知道會怎麼欺負人呢。這次真應該給歡歡點教訓。」
「怎麼辦啊老公，弟弟咳嗽了半天都沒好轉，臉都憋紅了。」
「去醫院，現在就去醫院！」
洗衣機的第一波轉動暫停，讓人窒息的水終於慢慢流了出去。
但更多的水，在緩慢的湧進來。
我驚恐的用儘所有力氣拍著洗衣機，「爸爸媽媽，救救我，歡歡真的堅持不住了。」
正在穿衣服的媽媽動作一頓，她衝我走了過來！
「媽媽，救救我。」
我心裡又燃起來了希望，我就知道媽媽隻是想簡單懲罰我一下。
以後我再也不會不小心傷到弟弟了。
媽媽衝洗衣機伸出了手，但卻並沒有開門，而是站在不遠處滿臉失望的指著我。
「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是不是，還想砸洗衣機表達不滿？沈清歡，你弟弟才兩歲，剛會說話就咿咿呀呀的叫你姐姐，你怎麼忍心對他毒手的？」
「你就在裡麵好好反省吧，都是我們對你太好了，才養成了你這麼驕縱的性子。」
我哭著搖頭，感受著背後的水一點點的留下來。
剛剛被轉的頭暈目眩，我強撐著拍了拍洗衣機想要回應媽媽，但卻引起了她更大的怒火。
她氣得在洗衣機上踹了一腳，「你還敢跟我叫板是不是！」
不是，不是啊媽媽。
等下水會灌滿整個洗衣機，我撐不住的啊。
我開始期待著水位上升的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樣媽媽就能發現不對讓我出去了。
聽到滴地一聲後，我強撐著用四肢抵住洗衣機的內壁。
堅持一下，隻要媽媽開啟門我就得救了。
但洗衣機再次開始轉動，爸爸就抱著弟弟走了過來。
「老婆，先彆和歡歡生氣了，我們快點去醫院。」
不要……
我親眼看著媽媽轉身走了，家門砰地一聲被關閉。
下一秒，洗衣機也開始猛烈的轉動起來。
天旋地轉，我在裡麵撞來撞去，仿若一塊被人丟棄的抹布。
2
再睜眼時，我整個人都飄在了半空中。
我以為自己得救了，第一反應就是出門去找爸爸媽媽。
但為了防止自己又會惹他們生氣，我乖乖留在家裡靠在自己的芭比娃娃中間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家門才終於又被開啟了。
爸爸媽媽抱著弟弟回來，手裡還提著一輛超級大的電動玩具車。
「還好嘉言沒事，否則歡歡就真的闖大禍了。」
「咱們兒子這次受了委屈，這個玩具車就當作對他的補償了！」
媽媽故意抬高音量對著洗衣機的方向喊，「以後誰再受委屈我就給誰買禮物，欺負人的那個就隻能被關禁閉！」
爸爸媽媽對視一眼聽著洗衣機裡麵的動靜，但側著耳朵聽了半天都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兩人皺皺眉，冷笑一聲。
「嗬嗬，看到了吧，還耍性子呢，她願意在裡麵就一直在裡麵帶著吧，反正洗衣機沒啟動也死不了人。」
我在爸爸媽媽麵前飄來飄去，爸爸媽媽，我已經出來了呀。
你們看不到我嗎。
歡歡沒有耍性子，爸爸媽媽能不能不要這樣說我了。
我不停的和他們說話，但爸爸媽媽卻像是沒有看到我一樣，連目光都沒有片刻的交彙。
我想摸他們，可手卻透過他們的身體穿了過去。
直到這裡我才意識到，我好像死在了洗衣機裡。
我跑過去看了一眼。
洗衣機裡有一個姿勢詭異的蜷縮在裡麵的小人兒。
那是我嗎。
我轉過頭看著爸爸媽媽逗弄弟弟。
算了。
這是爸爸媽媽給我的懲罰。
這樣也好，這樣我就不用給弟弟洗尿布啦。
自從弟弟出生後，爸爸媽媽已經很久沒有專心的陪過我了。
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跟在爸爸媽媽身邊了。
我壓下心口的沉悶，對著他們擠出來了一個笑臉。
晚飯的時候，爸爸做了我喜歡吃的紅燒排骨。
他們喂好弟弟後就板著臉坐在桌前，對著洗衣機的方向看了看。
爸爸率先開口，「沈清歡，出來吃飯吧。」
3
回應他們的隻有弟弟咿咿呀呀的聲音。
媽媽不耐煩的把碗摔在了飯桌上，「愛吃不吃，誰慣的你這個窮毛病，自己做錯事還耍上脾氣了，不吃就永遠彆吃！」
「我就當自己生了個壞種，所有人都說生了二胎之後一碗水端不平，本來以為對你好，你就會對弟弟好，沒想到反而把你慣的驕縱跋扈了，白眼狼東西。」
「彆管她了，洗衣機裡不舒服，她那麼嬌氣怎麼可能一直在裡麵呆著，估計早就跑回自己房間裡去了。」
我在旁邊聽著，眼睛一陣一陣的酸澀。
媽媽，我真的沒有，我隻是想幫你給弟弟洗澡而已。
他們倆沒再理我，兩人將一盤紅燒排骨吃了一大半，剩下的我媽還拿出去餵了流浪狗。
「我養她還不如養一條狗。」
我不敢再跟著爸爸媽媽了，隻能一個人蜷縮在自己的房間裡。
爸爸媽媽和弟弟玩的時候笑的好開心。
他們給弟弟講著繪本故事，媽媽溫柔的聲音已經是我很久都沒有聽到過的了。
我聽著聽著就睡著了，但一會兒就聽到了媽媽大喊一聲。
「沈清歡，你弟又在找你了，快點出來陪他玩！」
我默默看著自己房間緊閉著的房門。
可是媽媽，我已經死了，想幫你也幫不到了。
隻要你願意開啟洗衣機的門看一眼，就能發現我已經意外離世了啊。
「沈清歡！你鬨夠了沒，我對你的容忍已經到達了極限了！」
客廳裡沉寂了片刻後，媽媽就猛地衝進來推開了我的房門。
爸爸緊隨其後。
他們倆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後楞了一下，爸爸在房間裡環顧了一圈，連床底都看了。
「歡歡呢？」
我以為爸爸媽媽會著急，會跑到洗衣機那裡去看看我的。
但媽媽的臉色卻越來越冰冷，「她人小主意倒是挺大的，她還能去哪了，肯定是趁著我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到外婆家去告狀了！」
「到底是誰慣的她這種臭脾氣？跟我耍是吧，好，我讓你耍！」
媽媽轉身就怒氣衝衝的走向了我的那些芭比娃娃。
她用剪刀剪掉了娃娃的頭發和腦袋，將所有娃娃的四肢都掰斷，然後狠狠的扔在地上用腳踩。
我哭著想推開媽媽，可是卻無濟於事。
媽媽，我真的沒有發脾氣。
我也想出現在爸爸媽媽身邊的，可我被困在了洗衣機裡永遠都出不來了。
爸爸歎了口氣，「算了，現在沒空管她，她去了外婆家我們正好也能輕鬆一下，我去給嘉言洗衣服。」
洗衣服嗎？
我跟了出去，爸爸拿著衣服就往洗衣機的方向走。
我心跳漸漸加速，一邊期待爸爸媽媽發現我，一邊又害怕裡麵的慘狀會嚇到他們。
等爸爸發現之後，媽媽應該就不會覺得我在發脾氣了吧。
我知道沒用，但還是伸出小手捂住了爸爸的眼睛。
隻是還沒等爸爸蹲下身開啟門，媽媽就把他喊走。
「小孩子的衣服不能放進洗衣機裡洗！你去手洗！」
我失落的放下了手，回頭看了一眼洗衣機的人。
在密閉的環境裡，我好像已經開始發脹，還隱隱發出一些臭味了。
我已經消失了整整兩天，直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爸爸才催著媽媽給外婆打個電話。
「你問一下媽歡歡在那邊乖不乖，沒什麼事吧？」
媽媽不情不願地拿起手機，一邊撥打電話一邊唸叨。
「那麼大的人了能有什麼事，有時候我看著她真的恨得牙根癢癢，養了一個這麼不懂事的女兒還不如去死了算了。」
我低頭扣著手，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媽媽，你已經如願了。
電話接通後媽媽就直接問：「媽，沈清歡去你家了吧，她有沒有鬨你？」
電話那邊的外婆聲音加大了些：「你說什麼？」
4
我本以為外婆是震驚的反問的，但她下一句緊接著說的卻是：
「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到，大點聲！」
我眼裡的亮光再次黯淡了下去。
媽媽還想說話時弟弟卻忽然哭了，原本呼之慾出的答案再次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
「哎呀沒事了沒事了，我去看孩子了。」
接下來的幾天爸爸媽媽一直都沒有再找過我了。
爸爸開始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弟弟卻忽然開始吐奶不吃飯。
媽媽急得帶著他去了好幾家醫院，但都沒什麼效果。
直到她打聽到了一個阿姨認識一名非常厲害的老中醫。
她給那阿姨打了電話，言語間儘是討好的意思。
「嗬嗬，小芸，你兒子最近很久都沒有找我家歡歡玩了，過幾天我把歡歡送過去陪他玩呀。」
聽到這句話我就控製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我和小芸阿姨的兒子一起玩過，他總是欺負我。
之前他用椅子砸我的頭，帶我一起掐死剛出生的小貓，我被嚇得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爸爸媽媽之前一直明令禁止小芸阿姨的兒子見我的。
媽媽說他是超雄兒，之前還扣瞎了其他小朋友的眼睛。
小芸阿姨在電話那邊冷笑了兩聲，「歡歡不是不愛和我兒子玩嗎。」
媽媽的姿態放低了一些，「小芸，聽說你認識一名很厲害的中醫，我家兒子最近一直不愛吃飯，你哪天有時間帶我去看看唄，到時候我把歡歡帶過去放在你家裡玩，兩個孩子在一起互相也有個照應。」
我的心涼了下去。
媽媽為了給弟弟找醫生，怎麼把我推了出去。
我想要離開這個家了，但是卻遲遲出不去，就好像被禁錮在了爸爸媽媽身邊一樣。
我開始期待著有人能夠發現我。
直到那天，爸爸媽媽正準備帶著弟弟出門的時候，外公外婆還有爺爺奶奶忽然來了家裡。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提著禮物。
禮物的包裝都是粉嫩嫩的，是給我的嗎？
我有些期待，媽媽看到後卻皺起了眉頭。
「爸媽，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一碗水要端平啊，禮物都是歡歡的，那我兒子的呢？」
「他是年紀小不是傻，你們這樣他該傷心了，家裡兩個孩子不好厚此薄彼的。」
奶奶皺眉從門外拿出來了一個草莓蛋糕，臉上帶著幾分不悅。
「你這個當媽的怎麼把自己女兒生日都忘了，歡歡過生日我們當然要給她帶禮物了。」
我心裡終於彈過了一陣暖意。
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都記得我的生日，我還是幸福的孩子。
草莓蛋糕香香甜甜是我最喜歡的。
我圍著草莓蛋糕轉了一圈，忍不住用臉蹭了蹭奶奶的手臂。
奶奶在屋子裡張望著，「歡歡呢？」
爸爸媽媽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了幾分尷尬，但隨即還是看向了外婆。
「是啊媽，我們還準備去你家接歡歡呢。」
「你來過生日怎麼不順便把人一起帶過來？」
外公外婆的眉頭緊緊皺起，「你們什麼時候把孩子送到我家去了，我看你們倆是忙傻了吧。」
說完，四個人就換了些把我的房間裡去。
「歡歡呢，外婆的乖寶快點出來，看看外婆給你買了什麼生日禮物。」
爸爸媽媽對視著，身子僵硬在家門口。
奶奶在家裡找了一圈沒看到我後又走了出來，「孩子呢？你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爸爸媽媽的身體開始控製不住的顫抖。
他們沒說話，而是控製不住的看向了洗衣機的方向。
5
奶奶的鼻子嗅了嗅，眉頭越皺越緊。
「你們家裡這是什麼味道，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爛掉了。」
「帶兩個孩子忙不過來吧，要不要明天開始我來你們家幫忙？」
奶奶問著，但媽媽卻忽然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外婆最先發現了不對勁，開始走過來逼問：「孩子呢，從進門到現在我都沒有看到歡歡，孩子到底哪去了！」
我媽的眼裡忽然閃了淚花，她顫顫巍巍地指著洗衣機的方向。
「歡歡她，她前兩天故意讓嘉言嗆水，我一生氣就把她關在洗衣機裡麵了。」
「媽……歡歡去你家了對不對？是她還在耍脾氣所以才故意不回來讓你這麼說，她就是想看我們著急對吧。」
媽媽抓住了外婆的手，但下一秒卻被外婆狠狠的甩開。
「你……你們就是這麼當爸媽的，那麼小的孩子你們怎麼能把她往洗衣機裡放！！」
奶奶也唰的紅了眼睛，「要是我孫女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一家人都急匆匆地跑到了洗衣機麵前。
已經已經過去快一週了，終於有人蹲下來仔細看了看。
圓形的玻璃門裡躺著一個蜷縮著的，身體極度扭曲的身軀。
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媽媽捂著嘴巴震驚的坐在了地上，整個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
「怎麼會，怎麼會……」
洗衣機裡的我麵板青白，因為高溫屍體已經變成了巨人觀，一靠近就能聞到濃烈的臭味。
散亂的頭發粘在額頭和臉頰上，洗衣機的圓弧門上還殘留著我掙紮時指甲劃過的痕跡。
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全都哭了出來。
奶奶一耳光打在了爸爸臉上，「你們怎麼能這樣對一個孩子，你們怎麼忍得下心的，這可是你們的女兒啊！」
「我們從來沒催生過二胎，早就說了你們如果一碗水端不平就把孫女給我們送過去，可你們……你們……」
奶奶垂足頓胸的哭著，外婆也哭著大罵他們是殺人犯。
爸爸僵硬在了原地，頂著臉上的巴掌印，死死的盯著洗衣機。
「歡歡，歡歡不是自己跑出去了嗎。」
「我們根本就沒有啟動洗衣機，怎麼會這樣。」
媽媽哭著搖頭，忽然開啟洗衣機的門想要把我從裡麵抱出來。
但撲麵而來的屍臭味卻讓所有人都開始乾嘔。
6
媽媽一嗓子大哭了出來。
她開始扇自己的嘴巴，開始懊惱的用頭撞牆。
「都怪我，都怪我，歡歡隻是讓嘉言嗆了一口水而已，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歡歡，我的歡歡嗚嗚，都是媽媽對不起你。」
所有人都紅著眼睛痛心疾首，外婆哽咽著問：「孩子被洗的時候肯定掙紮過了，那麼大的聲音你們都聽不到嗎。」
爸爸媽媽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錯愕的看著彼此。
媽媽忽然捂著胃乾嘔了幾聲，扭頭衝進了衛生間裡。
爸爸眼神空洞，喃喃道：
「那天我們聽到了洗衣機裡發出的聲音，但是小言被嗆住了，我們忙著帶他去醫院來著。」
「那你們聽到聲音了怎麼不知道過來看看！但凡過來看了，我孫女也不會死！」
奶奶憤怒地質問著，爸爸的眼角卻掉下了一滴淚。
「我們過來看了，當時還以為是歡歡在發脾氣，故意製造出來聲音想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奶奶拽著爸爸的衣領，哭得直不起身子。
我好想告訴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不要哭。
洗衣機裡好悶，被轉來轉去磕在洗衣機的內壁上好疼。
起碼歡歡現在已經不難受了。
爸爸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樣木木的看著我的屍體。
他跪下將我抱了起來，幫我整理好了一縷一縷的頭發。
「歡歡，爸爸錯了。」
「讓你受苦了，爸爸現在就找個好地方讓你安息。」
爺爺奶奶想要攔著他不要這樣堂而皇之地把我抱出去，但誰都攔不住爸爸。
他抱著我上了電梯，一開門就把裡麵的小朋友嚇得哇哇大哭。
爸爸媽媽把我在洗衣機裡洗死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小區。
他們把我下葬了。
爸爸媽媽跪在墳前，先是失聲痛哭，到最後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歡歡，還是爸爸媽媽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母。」
「我們生弟弟原本是想讓你有一個伴，讓你以後能有個依靠，畢竟爸爸媽媽不能陪你一輩子啊。」
「可是……可是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拚命告訴自己不許偏心，可是……對不起，是爸爸媽媽做得不好，是我們虧欠了你。」
我在旁邊聽著，心裡酸酸澀澀的。
我很想告訴爸爸媽媽沒關係的，可是話在嘴邊我怎麼都說不出口。
真的沒關係嗎。
自從弟弟出生後，爸爸媽媽逢人就說我是個好姐姐，把弟弟照顧的無微不至。
還願意把自己的所有玩具都讓給弟弟，在家裡也主動幫著乾活。
我根本就不想這樣，可我彷彿被爸爸媽媽架成了那樣。
如果我不乖乖照做就成了不懂事，是個壞姐姐。
幫弟弟洗澡也隻是想讓爸爸媽媽誇誇我而已。
我想了想，還是蹲在墓碑前，摸了摸爸爸媽媽的頭發。
彆哭了，我不生氣了就是。
7
弟弟被爺爺奶奶帶走了，家裡隻剩下爸爸媽媽兩個人。
我被關在洗衣機裡慘死的事現在鬨得沸沸揚揚，小區裡的叔叔阿姨看到爸爸媽媽後都在旁邊指點。
「這就是那對害死自己孩子的父母，果然一個被窩裡睡不出來兩種人，重男輕女到這種地步真是罕見。」
「再怎麼說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小孩子嗆水嗆一下又怎麼了，至於弄死自己女兒嗎。」
「真不知道他們現在裝出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給誰看！」
爸爸媽媽明明聽到了那些話的，但是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回到了家裡，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一直待到了天黑。
我在旁邊急得團團轉。
爸爸媽媽要吃飯的呀！！
好了好了，我原諒你們了還不行嗎，快點吃飯吧。
我一個人說的口乾舌燥，爸爸媽媽的眼裡卻沒有任何波瀾。
他們從天亮坐到天黑，又從天黑坐到天亮。
直到外公外婆忽然來到家裡，他們才終於稍微動了動。
媽媽的聲音有些沙啞，「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外婆看到爸爸媽媽的樣子又急又氣，「你還想繼續這樣到什麼時候，你們倆知不知道外麵的人都是怎麼說你們的。」
「歡歡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了，她生前受了那麼多折磨，死了你們還要讓她為你們操心嗎！」
爸爸媽媽的眸光動了動，眼睛泛紅。
「是我們不好。」
「歡歡看到我們現在這樣應該很開心吧，我們不配做她的爸爸媽媽，現在能做的隻有懺悔。」
不是的，外婆說的就是我想說的話啊。
外婆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一直用手指著媽媽的臉。
正想說話的時候媽媽的手機又響了。
小芸阿姨不耐煩的聲音傳出來：「你不是說要帶你女兒來找我們家兒子玩嗎，我兒子都等得著急了！」
「你們家嘉言還想不想去看那個老中醫了。」
外公外婆還有爸爸同時詫異地看向了她。
外公一把將手機奪過狠狠砸在了地上。
「你明知道他們家兒子是什麼貨色，上次歡歡被嚇得整整做了一個月的噩夢你忘了？」
「為了讓嘉言去看醫生，你竟然想把自己女兒送過去玩！」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偏心的東西！」
外婆一巴掌打在了媽媽的臉上。
「你自己明明也是女孩，為什麼要這麼為難自己的女兒！」
爸爸嘴唇翕動著，「這種事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商量？」
媽媽被打得偏過頭去，她哭得肩膀顫抖，但卻忽然情緒激動了起來。
「對，都是我的錯，我惡毒，我偏心，我對自己女兒不好行了吧！」
「可我生了兩個孩子，你們沒有人幫我搭把手，我被孩子逼瘋了怎麼可能做到處處讓所有人都滿意，你們以為我想這樣嗎，那也是我的女兒，也是我的命根子！」
我愣愣的看著媽媽，看著她哭著跑進了我的臥室。
8
媽媽撲到我的床上終於放聲大哭了出來。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隻能等著媽媽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平複。
地上還擺著被媽媽回來的那些芭比娃娃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後媽媽才終於重新坐了起來。
她看到被分解的娃娃後吸了吸鼻子坐到地上，「對不起歡歡。」
「還好你沒有看到這些，不然你肯定要生媽媽的氣了對不對。」
是有些生氣的，但是現在看著媽媽又覺得有些心疼。
「沒關係，媽媽把這些東西全都給你修好，然後再給你買好多好多新的娃娃補償你。」
她嘗試著用膠帶把娃娃重新拚湊起來。
膠帶不行就開始用針線。
她的手微微顫抖著，針總是不小心紮在指尖。
娃娃雖然被拚湊上了，但是每個都歪歪扭扭的，娃娃的衣服上還都沾染著猩紅的血跡。
她看著娃娃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將它們抱在了懷裡。
「乖歡歡，媽媽哄你睡覺好不好。」
「歡歡睡吧，睡吧……」
她唱了一首我小時候經常聽的兒歌，我恍惚了一下，好像自從弟弟出生後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了。
她輕輕的拍著娃娃們，彷彿它們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然後又躡手躡腳地爬起來開啟了我的衣櫃。
她把裡麵的衣服拿出來抱在懷裡聞了聞，然後又輕輕放在了臉頰邊。
「我的歡歡……」
我坐在床上，兩隻腿晃來晃去。
這幾天發生的事讓我覺得爸爸媽媽好像又是愛我的。
可我分不清他們到底是真的愛我，還是因為我死了覺得愧對我。
9
第二天，媽媽去買了好多好多的芭比娃娃還有小裙子。
她把我原本空空蕩蕩的衣櫃全都填滿了。
爸爸開始不斷地下廚做我喜歡吃的菜，然後送到我的房間裡來。
他們倆像是被困在了這裡走不出去了一樣。
直到那天，警察忽然敲響了我們家的門。
「請問你們是沈清歡的父母吧，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說你們故意虐殺女童，跟我們走一趟吧。」
爸爸媽媽要被帶到警察局去了，還要帶著手銬！
這是壞人纔要帶的東西，我爸爸媽媽不是壞人！
可即便我再怎麼不想，還是聽到了哢嗒一聲手銬上鎖的聲音。
爸爸媽媽遠比我想象中的平靜很多。
小區裡的鄰居們在忍不住指責。
這個是樓上的王奶奶我認識的。
「歡歡那孩子可懂事了，長得又漂亮，在小區裡可以說是人見人愛，怎麼就攤上了他們這樣的爸媽？」
「可不是嗎，他們這就是故意殺人，讓他們去償命都不為過！」
「這種就應該嚴懲！不想好好養就不要生，都什麼社會了還搞重男輕女這一套。」
「讓他們去死！」
爸爸媽媽一句話都沒反駁，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著。
「如果真的能讓我去償命就好了。」
「歡歡沒了，我也不想活了，嘉言更不該有這樣一對殺人犯當父母。」
他們喃喃自語著，警察叔叔卻冷哼了一聲。
「死不死不是你們能說了算的，到時候自有法律來審判你們！」
警察叔叔想讓爸爸媽媽上車，但媽媽卻腳步一頓。
「我還有最後一件想做的事，做完就跟你們走可以嗎。」
我狐疑的飄在後麵。
媽媽還想去看看弟弟嗎，也是，總要去告個彆的吧。
但沒想到他們沒有去奶奶家，而是去了我所在的幼兒園。
10
警察叔叔怕嚇倒其他小朋友，就摘下了他們的手銬。
我看到了我的好朋友悠悠和樂樂！
他們認識我爸爸媽媽，看到他們就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
「叔叔阿姨，歡歡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有來上幼兒園了呀，老師要扣光她的小紅花了！」
「我們都想歡歡了，她怎麼還不來？」
我鼻子一酸，以後再也見不到我的這些好朋友們了。
我還在猜爸爸媽媽會怎麼跟大家說我的死訊呢。
可不要嚇到我的好朋友啦。
但爸爸卻哽咽著說：「歡歡去其他地方生活了，以後都不來咱們幼兒園了。」
媽媽點點頭，「對，叔叔阿姨是來給歡歡辦離園手續的，順便收拾一下東西。」
其他小朋友們聽到後都失望的驚呼了一聲。
緊接著就有人把爸爸媽媽領到了我的座位上。
還有人往爸爸媽媽的手裡放了可愛的橡皮，樂樂還給了我我平時最喜歡吃的小餅乾。
「叔叔阿姨，你一定要幫我交給歡歡。」
「你們什麼時候給歡歡買電話手錶啊，這樣我們就可以常常打電話了。」
我看到媽媽轉過身去摸了一下眼淚，然後又強顏歡笑著說馬上就買。
我撅了撅嘴。
嘁，媽媽騙人，上次我求了好久之後她也是這麼說的。
但帶我去了商場卻是給弟弟買了一個學步車。
可今天，媽媽居然真的去路邊給我買了一個電話手錶。
警察叔叔皺著眉，「現在可以了嗎。」
媽媽雙手合十祈求著，「我想再去一趟歡歡的墓地。」
警察叔叔對視一眼還是答應了。
11
到了墓地後，爸爸媽媽把橡皮小餅乾還有電話手錶全都擺在了墓碑前。
「歡歡，這是媽媽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這些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送你的東西，還有你最想要的手錶。」
「這次媽媽沒有食言哦。」
我抿著唇，嘗試著想把手錶帶上，但確實帶不起來。
爸爸摸了摸我的照片。
「歡歡，對不起。」
他們倆好像還想說什麼的，但是警察叔叔已經在那邊開始催促了。
「快點走吧，該回去了。」
爸爸媽媽起了身，警察叔叔也準備轉身回去。
但就在大家準備離開的瞬間，媽媽忽然一頭撞在了我的墓碑上。
「老婆！」
爸爸驚呼一聲，警察叔叔聽到這邊的聲音後便連忙跑了回來。
「快點送去醫院！」
我能感受到媽媽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她好像已經能看到我了。
還在衝我笑。
她好像抱了必死的心，額頭撞在了墓碑上角上，鮮血涓涓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歡歡……媽媽來陪你了。」
誰要她陪啊！！
爸爸跪在地上抱著媽媽痛哭，他好像也想學媽媽的樣子自殺的。
可是這次警察叔叔有了防備。
爸爸剛剛有了動作就被兩個人壓在了地上。
媽媽搶救無效身亡了。
我生氣的想要離開，不想跟著他們了，但下一秒媽媽就衝了上來，我也被她整個人抱在了懷裡。
她緊緊的抱著我，「歡歡，我的歡歡，媽媽終於看到你了。」
「歡歡你原諒媽媽了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媽媽下輩子當牛做馬的贖罪，你和媽媽說句話好不好？」
「我的歡歡……」
她哭的我衣服都濕了。
我捏著小拳頭，「不原諒！我想媽媽活著！媽媽你死了，弟弟怎麼辦！」
媽媽愣了一下，搖著頭哭著說：「媽媽沒辦法。」
「歡歡，媽媽太想見到你了。」
我咬著嘴唇沒再說話，而是跟著警察叔叔一起去了警察局。
爸爸被關進了拘留所裡，進去的第一天就被裡麵的人欺負了。
我好生氣，可是連那群人的衣服都碰不到一下。
很快，爸爸就被提審了。
他對所有的犯罪過程供認不諱，並且否認了這是一場意外，而是說：
「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我就是重男輕女，就是故意把她扔進洗衣機裡之後按下了啟動鍵。」
「你們快點給我定罪吧，像我這樣的畜生就不應該活著。」
警察叔叔冷哼了一聲。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們就會相信了嗎，警察有最基本的斷案能力！我們在洗衣機上采集到的最新指紋是你老婆的，是你老婆按下的啟動鍵。」
「但你的疏忽也間接導致了你女兒的死亡，你同樣是要負責的！」
爸爸被關進了監獄裡，每天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他經常對著牆壁喃喃自語，「你們都好狠的心啊，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苟活，我也想去死。」
「可我現在連去死的自由都沒有。」
監獄裡的人發現了爸爸有自殺傾向後就開始專門盯著他了。
爸爸現在是最安全的人。
媽媽在旁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老公，我實在太想女兒了，我寧願以死謝罪。」
「我也對不起小言，我沒當好一個媽媽……以後他就交給你了。」
爸爸就像是忽然間聽到了她說話一樣苦笑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總是要說對不起，對得起一次很難嗎。」
媽媽愣住了。
我也抿唇看著她。
是啊，我也不想要對不起，對得起一次很難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