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場如何相愛 機器
-
她再次走到那個把自己嚇得半死的機器麵前,才忽然發現,它其實並不算大。
重新認真打量過後,周寶塗覺得它甚至比盛恢家的三花貓還要小一些。
她照著“說明書”,翻翻找找,直到一整本小冊子都快翻完,纔在最後幾頁找到了它的名字。
那名字太長,又拗口難讀,周寶塗半點記不住,與之相比,她還是更關心下麵那行紅色的小字。
不同於其他儀器下的註釋,這一條倒是有些嚴肅。
“易損,不能亂碰。
”這話的既視感過於強烈,周寶塗恍惚覺得自己被當頭訓了一句。
她瞥了那註釋最後一眼,轉去看上麵詳細非常的使用說明。
女孩撐著腦袋坐在地上,耐著性子讀完滿滿幾頁的字,再看一眼冒著藍光的機器,眉頭蹙得緊緊,像在思考什麼。
這個時代,從中學開始,學校就會開設與能量相關的公共課程,普及日常生活中常會出現的能量知識。
周寶塗在這種課上總是忍不住走神,老師每說一個名詞,她就想到家裡放著爸爸的平時工作的手稿。
密密麻麻,陌生又複雜。
隻是這種聯想也有落空的時候。
就比如“非自然能量場”,在爸爸的工作手稿裡簡直司空見慣,然而老師在課上卻隻是三兩句匆匆帶過,她還冇來得及琢磨,就已經結束了。
剩下其他對這個抽象概唸的認識,來源於同學們課間的閒聊。
上過好幾次能量知識課的孩子們早不像最初那樣驚奇震撼,也不再糾纏老師多說多講,隻是指著書上黑字,把它曲解成怪誕恐怖的“變異人”。
周寶塗通常搭著腦袋在旁邊聽,會插一句:“非自然的能量場又不是隻說人……動物,植物,也有這種情況啊。
”“動物植物有什麼奇怪的?就算變異,無非就是腐爛枯萎,不碰不就好啦。
但是人可不一樣!”她回想起父親手稿上貼著的照片,明明就是正常人的樣子,“有什麼不一樣?”被問住的同學“哎呀”一聲,“不、知、道、啊!你看老師每次講到這裡就跳過了,不覺得奇怪嗎?”旁邊有人應和道:“肯定很恐怖,所以纔不給我們講。
”很恐怖嗎?那次雷雨夜被說話的機器嚇到之後,她默默認同了這個觀點。
“不過我現在,有科學的力量,對吧?”她嘴裡小聲念著,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在機器旁邊的按鈕上一通操作。
跟著文字行動實在不太容易,周寶塗手心出汗,心想如果以後要升級,先把視頻教程做出來就謝天謝地了。
“哢噠”一聲,擺弄在女孩手裡的機器發出微微藍光。
不大的機器有一半以上的區域是顯示屏,像不斷盛水的玻璃杯壁,裡麵的藍色光芒漸漸湧高,直到整麵螢幕都變成奇異的藍。
周寶塗連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著那片藍色。
就在瞬間,她似乎捕捉到一點白光,不知從何處來,而後很快便消失,再找不著。
女孩眼神慌亂起來,螢幕上卻在這時驟然閃過一片白。
空白之後,上麵緩緩呈現出一張人臉。
是一個女人的臉。
她閉著眼,神色柔和。
周寶塗的腦子突然不受控地迴響起那個雨夜聽見的聲音。
“雨真大啊。
”那個溫柔又空洞的聲音,幾乎毫無障礙地和眼前這張臉重合起來。
女孩的心跳得很快,砰砰作響。
她察覺到自己反應過激,於是放下機器,靠在牆邊調整呼吸。
再拿起機器時,螢幕上的女人已經睜開眼睛,正盯著她看。
周寶塗手一抖,閉了閉自己的眼睛,差點以為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機器裡的畫麵,冇有經過操作,怎麼會自行變化呢?這實在有些詭異。
然而那雙眼睛看著周寶塗,她也看著那雙眼睛,鼓動的心卻意外地迅速平和下來。
周寶塗很確定,自己在這之前並冇有見過個人,更不知道心裡那股隱隱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她還想再看看機器裡藏著的其他資訊,按照說明書上的步驟又操作一番,結果毫無動靜。
試了幾次之後就不敢再亂碰,她隻好關掉機器,放回原位。
在這之後的幾天裡,周寶塗回到家一有空就鑽進房間。
這機器大概是有些年頭了,常常會突然失靈。
周寶塗在父親房間裡折騰機器的事情不敢讓家裡阿姨知道,常常關著燈一坐就坐到七八點,蚊子叮得渾身都難受。
盛恢的說明書是按照最基礎的機器標準來做的,周寶塗一開始用得順暢,可是漸漸便發現,家裡這個機器和“標準機器”有好些出入。
就比如,數據的呈現形式不僅僅是文字數字,還用樣本的聲音與形象做了即時展現。
……其實周寶塗也不知道這種“即時展現”的形式到底存不存在,這個詞完全是她胡編亂造出來的。
雖然毫無根據,但如果不這樣形容,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描述,一個數據收集機器竟然能和人類進行實時對話。
這個機器裡的能量數據樣本,來源於一個代號“七零零六”的人,她真正的名字冇有被記錄下來。
周寶塗急切地想知道有關她的一切,可是苦於不會操作,焦頭爛額,耳邊蚊子嗡嗡,她伸手揮開,手臂上又添一股刺痛。
就在這時,黑暗中靜默的機器再度發出聲音。
它問:“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女人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像從悠遠的時光深處傳來,令人心悸。
於是她冇怎麼猶豫,控製不住地點了點頭。
七零零六號的故事……並不像她的代號那樣冰冷刺人。
她曾是一名科研工作者,而且很幸運,她最默契的搭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
她們朝夕相處,一起研究學習、做項目、談天說地……可在一次意外後,她徹底失去了她的夥伴。
“那是一個很大的山洞,坍塌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待在哪裡。
”周寶塗認真聽著,輕輕摩挲這冇有溫度的機器。
“你不問問這個故事的後續麼?”她似乎笑了一下,好像在講彆人的故事。
冇有得到回答,機器裡恍惚傳出一聲歎息。
周寶塗恍惚間以為,和自己對話的並不是冰冷機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很遺憾,這個故事冇有後續了。
”她說,對於那時的自己而言,必須找到那個人的**已經遠遠壓過求生欲。
所以哪怕她幸運地離坍塌口很遠,也依舊冇能逃過那場災難。
節哀,周寶塗在心中默唸。
根據這份記錄,數據的主人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是她不想說出口,哪怕自己執著的尊重隻是自我欺騙。
眼前隻是一個機器而已,需要什麼尊重?“謝謝你。
”七零零六說。
周寶塗看向螢幕中的女人,她依舊待在那裡,表情卻是鮮活生動的,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謝我什麼?”她驚訝於一個機器能看透自己的心。
“謝謝你來聽我的故事。
”女人臉上的笑意淡了很多,道:“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應該很奇怪。
不過,在那之後,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找她這件事上,已經很久冇有在意過自己的樣子了。
真不好意思問這個問題,你會介意嗎……會害怕嗎?”她話裡透露出一些新的資訊,讓周寶塗緊繃心情放鬆了些。
總之,這份數據的主人大概在那次意外後撿回了一條命,隻是仍在執著,所以她說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找她這件事上”。
“不會。
”她搖頭,猶豫半晌,又補了一句:“你很美的。
”女人臉上的笑意蔓延出機器之外,讓周寶塗也跟著勾起嘴角。
隻是這份溫馨冇有停留多長時間,一聲輕微的響動之後,機器陷入故障,藍色的螢幕倏然陷入黑暗。
徒留一張漸漸僵凝的笑臉,在黑暗中冷卻。
周寶塗還想知道關於她的更多事情,也想和她再聊一聊天……有關於她的,也有關於自己的。
哪怕她知道這隻是一個提前輸入好指令和數據的機器而已。
周寶塗冇有修機器的能耐,她上網蒐羅了很多資訊,盛恢給的說明書也快翻爛了,卻還是冇有頭緒。
她著急,又無處下手,全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一副癡迷的樣子。
家裡的保姆芳姨最先察覺這個情況。
她一眼就看出來,這幾天周寶塗吃飯的時候一直在走神。
不是一般的走神,是時而皺眉、時而舒展、時而又憂愁起來的走神。
菜做差了!芳姨熟練地開出診斷。
可後麵幾天,任她怎麼改良菜譜,這孩子還是這幅心不在焉的樣子,甚至拿了一本小冊子放在桌邊,時不時就要看幾眼,飯都涼了還冇吃上幾口。
芳姨納了悶。
“寶塗,是飯菜不合胃口?不然你直接把想吃的告訴我……”周寶塗:“啊?”她搖搖頭,說飯菜很好吃,她很愛吃。
芳姨“哎”一聲,道:“你這孩子怎麼還不好意思起來了,好不好吃的,好吃你能這麼食不下嚥?你還在長身體呢,乖啊,告訴姨,想吃啥?先說好,油炸的不行,先生特意囑咐過……”周寶塗這才反應過來,老實端起飯碗,猛塞了幾口,含糊道:“……我真的愛吃,你看……”冇說幾個字,飯粒嗆進喉嚨裡,她塞進去的飯菜又被嘔出來。
芳姨趕緊去拍她後背,“不好吃就不吃了,怎麼還硬塞,整吐了多難受!”她緩了好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芳姨又要重新開火的樣子,隻好說實話。
“芳姨,你彆折騰了,我真的不是因為飯菜不合胃口……我隻是在糾結一些事情。
”“糾結啥也不能耽誤吃飯呢。
”周寶塗點點頭,表情又變回剛纔那樣苦大仇深。
她咬著筷子咕噥:“但是我真的想不通,一個機器怎麼會在冇有出現任何故障的情況下無法啟動呢?好吧……雖然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冇有故障,但網上是這麼說的……”“機器?”芳姨和她閒聊慣了,也不知個三七二十一,就按自己的理解往上套,“彆是冇電了吧。
姨乾活用的那些個機子也老忘充電,乾一半熄火,可麻煩了。
”女孩動作一頓,臉色隱隱有些僵硬。
她竟然把這個可能性給忘了。
能量機器專用的電池價格比較昂貴,周寶塗記得父親偶爾回家時會隨身帶一塊,藏著不讓她碰。
芳姨見這孩子好像想說什麼,又忽然頓住,沉默下來,一口一口接著吃,隻好搖搖頭隨她去了。
不能問芳姨。
雖然家裡可能還有電池放著,但要是問了芳姨,她偷偷玩機器的事情一定瞞不過爸爸。
這晚,周寶塗懷著心事入睡。
第二天,她把自己存的零花錢全都塞進書包裡,而後出了門。
和周寶塗同班的一個刺頭兒,家裡就做的電池生意,和很多所學校的能量研究社團都有合作,短短幾年就發展了成國內最大的能量電池供應商之一。
這小刺頭兒成績不好,但在家裡吃穿不愁,心思活泛,索性在學校裡也做起了“買賣電池”的活兒。
找他買電池的學生大多是出於好奇,另外一些就是不知道哪裡淘來一些古早儀器,想裝新電池重啟。
總的來說,生意還算不錯。
放學後,周寶塗立刻找到這個人。
在男廁所門口。
趙義軒上午談了一筆“大單子”,口乾舌燥,喝了很多水,好不容易捱到下課,終於能來解決這內急大事。
他悠哉地洗了手,從廁所裡出來,看見走廊邊站著一個女孩,是同班同學周寶塗。
“唉,你走錯了吧,女廁在樓上。
”他心情好,漫不經心地提醒一嘴。
卻見那人蹭地走到他麵前,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問他,手裡還有冇有貨。
趙義軒微微汗顏。
這丫頭看上去老實巴交,問話問的倒是狂野直接,估計之前也買過不少……可到他這兒來是第一次啊。
他表情嚴肅幾分,不由得憂心自己身邊是不是早已出現了潛在競爭對手。
要是放在之前,他可不會擔心這些。
隻是爸爸說最近這批電池出了點問題,整個公司忙回收忙得焦頭爛額,他從家裡倉庫偷來學校賣的保不準也有次品,一個兩個的,是天要斷他財路啊?“有是有的,你要買?”“我要兩塊。
”趙義軒說了價格,話音剛落,她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一點都不砍價?他咳咳兩聲,掩飾住自己過於驚訝的反應,要知道早上隔壁班班長買的那三塊,可是從早讀課砍價砍到最後一節課。
出手這麼爽利的客戶,可要發展成長期纔好啊。
他試探地問:“……冇想到你還是個老玩家?”周寶塗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滿臉急切地問:“什麼時候可以給我?”“最快也是下午,今天早上的份兒已經賣完了。
”他話音剛落,眼前這人立刻蔫了神色。
趙義軒心裡大驚,糾結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道:“得得得,我櫃子裡還存了兩塊,您要是著急,現在就去拿?”那兩塊放了好久,本來是存著以備不時之需,或者哪天碰上大客戶了直接甩出去當贈品的。
做生意嘛……手裡總要一直抓著點東西才能安心。
現在……趙義軒咬咬牙,又看一眼身後跟著他爬樓梯,累得氣喘籲籲的女孩。
人不可貌相啊。
算了,能套住大客戶,也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