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她被陰暗批纏上了 012
舅父回村了。
張靜嫻做了一個夢,更準確地說,她夢到了前世發生的場景。
那些人找來了西山村,就在她鼓起勇氣向謝蘊送大雁求婚的第二天,一個名叫公乘越的人走進她的籬笆小院,激動地喊謝蘊為使君。
謝使君,謝侯,謝家子,每一個稱呼都寓意一層尊貴的身份,是張靜嫻過去十九年斷無可能遇到並相識的。
張靜嫻的心涼了半截,愣愣地站在了一旁,雖然仍在自己親自佈置的房屋之中,但她忽然生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他們與她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甚至無視了她的身影。
公乘越是找來的人當中與謝蘊感情最深厚的一個,他不僅是謝蘊身邊的謀士,還是謝蘊自幼相識的知己好友。
得知她從山上救下了謝蘊,而且幫助他治好了腿上的傷,公乘越率領眾人恭敬客氣地朝她行了一個大禮,並當即以重禮厚謝。
而不等她反應過來,那隻活的好好的大雁闖入了眾人的眼簾。
謝蘊走上前,淡淡道這是她送給他的大雁,並在公乘越等人的麵前毫不避諱地牽起了她的手,表示與她的親近。
張靜嫻的另一半心是暖烘烘的。
然後,公乘越搖著羽扇朝她笑了一下,直接改口喚她小夫人。
聽到這個稱呼,張靜嫻臉頰微紅,特彆不好意思地解釋,她和謝蘊隻是求婚,尚未成婚。
公乘越又笑了一聲,和她說,“事實已成,何關禮數。”
他看到了屋中並排擺放的兩方床榻,雖然中間以一道木頭屏風隔開,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張靜嫻忽然聽懂公乘越誤會了他們已成為夫妻,異常認真地反駁他,“昏禮者,禮之本也。以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六禮為數,我與郎君未全禮數,便不成事實,也當不得公乘先生的一聲夫人。”
這時,她尚不明白,小夫人與夫人的區彆。前者可以是謝蘊的隨便一個姬妾,後者纔是走完六禮結為兩姓之好的正妻。
聞言,公乘越的神色略微變化,反問她學過禮記,又可會識字寫字?
張靜嫻看了謝蘊一眼,有些感激和驕傲地點了頭,“學的時間不長,是郎君教我的。”
公乘越於是再次改口,笑吟吟喚她,“張夫人。”
張靜嫻察覺到幾分怪異,但見公乘越麵帶笑容,按下不表,隻覺他有自己的堅持。
後來,她跟隨謝蘊離開西山村,公乘越對她一直頗為客氣,將心比心,她對公乘越也很有好感。
然而,慢慢瞭解一些上層規矩後,張靜嫻遲鈍地發現了客氣背後的輕視。
“小夫人”是稱呼謝蘊的姬妾,“張夫人”是稱呼謝蘊正妻之下的三位貴妾,而隻有“夫人”才需走完六禮。
學習文字,獲得了知識,就可以不成為愚民嗎?不,在公乘越等人的眼中,無非是她從一個妾轉變為貴妾。
她出身的低微永遠改變不了,一個普通的農女,無論擁有多麼豐富的學識,都不可能成為謝蘊明媒正娶的妻子。
偏偏在謝蘊的眾多好友親信中,公乘越對她最是友善,明裡暗裡地維護了她多次。
態度冷漠甚至嫌棄的其他人呢?張靜嫻隻是稍稍一想,整個人如墮冰窟。
一直到如今時光倒轉,歲月重來,她驟然驚醒,還是會手腳冰涼,渾身戰栗。
因為這個夢,張靜嫻在謝蘊的麵前埋頭做起了啞巴,愚民便愚民,反正她堅決不會與他有更多的牽扯。
用過暮食之後,她重複起了忙碌的生活,至始至終都不說話,不與他對視,也在他靠近自己時,若無其事地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或是去村中,或是到秦嬸兒家,或是扛著鋤頭去田中。
張靜嫻的執拗第一次令謝蘊生了重怒,他生氣的時候一般是麵無表情,直勾勾,陰測測地盯著人。
樹上的黃鸝鳥嚇得躲在巢穴之中,玄貓從山上跑來,喵喵叫了一聲,感受到他身上陰森的氣勢,也縮著尾巴急忙逃走。
等到給他腿上施針的時候,張靜嫻強裝鎮定,才開口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郎君,你快看,腿上的淤血好似沒了。等到孟大夫再次過來,也許郎君便可以站起來走動了。”
她的語氣柔和,含著幾分欣喜,彷彿是真正為他開心。
這次,冷漠不理會的人是謝蘊。
事實上,他的生氣動怒毫無理由。這個農女不識好歹,堅定拒絕他的好意,他難道會有什麼損失嗎?
錯失機會的人是她,甘心情願愚昧度過一生的人也是她。
他隻需冷冷看著,總歸有這個農女後悔莫及的那日。
沒有得到回應,張靜嫻默默收起銀針,拿著燭台離開。
連著兩天忙活打好的床榻,放在了原先鋪設草蓆的位置,散發著淡淡的艾草氣息。
她以為自己會睡的很舒服,然而,張靜嫻又一次做起了噩夢。雖然沒有夢到前世的傷心事,但她卻控製不住地發抖。
夢中的山林,有一頭巨大無比的凶獸盯住了她。
它抓住她,堅硬的利爪按著她的肩膀,幾乎穿透她的血肉。正當張靜嫻以為自己會被殺掉時,那頭凶獸睜著陰冷的獸瞳緩緩靠近她的臉,對準她最脆弱的咽喉咬下……
她拚命地想要叫醒自己,可是怎麼都醒不來。因為她的身體太累了,甫一接觸到鬆軟的蘆花被褥,根本不願意離開。
最終她沒有被咬死,那頭凶獸似乎發現她在發抖,冷冷地嘲笑。然後,她的手腕處傳來一股劇痛,被控製著做了什麼。
第二天,張靜嫻醒來時,看到自己手中拿著黑色的炭條,而身下的麻布上寫著她的名字。
她不敢置信地多看了兩遍,鞋子都未穿,起身衝至謝蘊所在的房間。
推開房門,他高大的身軀倚靠牆壁站立,下顎和兩臂繃緊,嘗試在慢慢走動。
張靜嫻清晰地望見他額頭和手背幾欲迸出的青筋,懷疑,試探,質問被她嚥了下去。
“郎君,你現在的雙腿隻是祛除了淤血,還是不要…”她神色複雜地開口,並向他走了幾步,提防他摔倒。
謝蘊掀開眼皮,漆黑的眼珠沒有一絲溫度,“讓開。”
他的嗓音更冷。
張靜嫻抿了抿唇,沒有按照他說的做,反而又走了一步,伸手去扶他。萬一他在這裡摔死,公乘越那些人會如何報複她隨便就可以猜到。
見此,怒在心頭的謝蘊毫不留情地抓拽她的手腕。
這時,院外傳來了呼喊張靜嫻的聲音,“阿嫻,你的舅父他們回村了!”
張靜嫻心神一錯,手腕被抓住,疼痛與痠麻感一齊湧上,她全身卸力,歪在男人的懷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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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噠,不虐阿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