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她被陰暗批纏上了 042
謝蘊變了。
“爾是何人?”
很快,
謝氏一位族老變了??臉色,沉聲質問。他們在穎郡這個??屬於自家勢力的地方,何時被人用弓箭指著,
便是謝丞相,
見到他們也得客客氣氣的。
“一名賓客,
奉丞相之命問諸位的罪。”張靜嫻對他們沒??有??一絲敬畏,淡淡道,
她隻認謝丞相是謝氏做主的人。
“長公子背著丞相行事,爾等儘是知情者吧?”
知情不報,
甚至刻意隱瞞,
如果還敢在他們找過來的時候阻撓,
“我不認諸位頭上的姓氏,
隻認手中的弓箭。”
她站在這些人麵前,
宛若在西山村射殺野豬的時候,
模樣是認真的,
可又帶著幾分她自己??都不曾發現的無情。
對著田鼠,
對著野豬,
一旦她認定??了??是禍害,這個??擅長捕獵的農女從未猶豫過,也從未憐憫過。
叔簡看著她幾句話??就將謝家幾個??族老鎮住,心中嘖嘖稱奇。
還彆說,
看不出來小阿嫻平時安安靜靜的,
這時卻能顯露出如此??嚇人的神態語氣,彷彿這些地位尊崇的族老們隻是一群低賤的畜生??。
趁這個??機會??,叔簡緩緩開口,表情沉肅,“長公子風寒入體,
以後怕是不能出現在人前。丞相派我等前來,是因為??四年前長公子做了??一些多餘的事情,而他現在體力不支,無法自行處置。諸位知道什麼,都一並說了??吧。”
聞言,謝氏族老們互相對視一眼,卸下了??肩膀上的傲慢。
歸根結底,他們不過是謝氏旁支血脈,因為??輩分長而主支又遠在建康的緣故,才能頂一個??族老的名號。
就在這祖宅裡麵,他們也不算能做主。
“長公子是嫡係長子,日後總要??繼承謝氏家族之位,他的決定??我們也不好質疑,唉,坐下說吧。”
年紀最大的一位族老率先鬆了??口,讓叔簡稍安勿躁,一邊飲著茶水一邊說起了??謝平在穎郡的諸多安排。
謝平未出仕之前,也學著自己??叔父謝黎在老家隱居,可惜他的運道到底差一些,他想出仕的第一年,謝黎拜為??了??丞相。
謝家文至巔峰,短時間並不需要??第二個??謝黎,於是兵道之上天??賦異稟的謝蘊露了??頭角。
謝平的聲名甚至不如自己??的妹妹謝扶筠,他心裡如何想無人可知,但總歸是不痛快的。
隨著弟弟謝蘊被叔父提拔,越來越受重用,建康城中似乎沒??有??了??謝平的立足之地,他回到穎郡的時間便越來越長。
“長公子招攬多位謀士賓客,企圖打出賢名,可惜種種嘗試皆是失敗。唯一有??了??些作用的便是城中多出來的牛車。”
族老說到這裡,也頗為??尷尬,尊貴的謝家長公子每日著麻袍,吃粟麥,乘牛車,不貪富貴,刻苦複禮,的確令人肅然起敬。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的才學和??當初的謝丞相差的太遠。
謝丞相年紀輕輕時已經是清談一道上的頂級高手,交好諸多名士,聲名赫赫,到了??這種地步,無論他的生??活是簡樸還是奢靡,都會??成為??眾人口中尊敬或者豔羨的存在。
“人終究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身份與浮名皆是虛的。”叔簡點頭,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張靜嫻聽著謝氏族老所講隻覺得可笑,生??下來就安享榮華富貴還不夠幸運嗎?又非要??成為??天??下鼎鼎有??名的人物。
舅父說的對,貪心的人果然遭人唾棄,不會??有??好下場。
“四年前,長公子都做了??什麼?”她有??些著急,隻關心自己??的表兄和??村人們。
表麵上裝著儉樸的隱士,實際上卻做下截留兵丁的勾當。不僅如此??,還因為??嫉妒多次謀害自己??的親弟弟。
張靜嫻對謝家長公子厭惡至極,沒??有??丁點兒的好感。
說話??的族老看了??一眼她,沉聲回道,“四年前,我記得在七郎君奇襲氐人,因戰功封侯授長陵刺史的第六日,長公子納了??一位夫人,帶回了??穎郡。”
“長公子之妻是南郡大族出身。”張靜嫻聽女使阿洛提起過,一直記在心上。
“這我當然知道,帶回穎郡的班夫人隻是長公子的側室。”族老的語氣有??些許輕蔑,似是看不慣那位班夫人,聽在張靜嫻的耳中很是不適。
不過很快,她知道了??原因。
“那女子為??人粗俗,不知禮數,又愛強詞奪理,真真是辱了??謝氏的門楣。”
“出身亦是卑賤,隻是一個??舞姬!”
謝族老說到這裡很是憤怒,這舞姬得了??莫大的運道成為了長公子的側室,不僅不感恩戴德安安分分,竟然趁長公子不在穎郡的時候私下勾引彆的男子。
“一個??側室應該不足以讓族老你掛在心上。”張靜嫻半闔下眼皮,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族老的臉上露出一分難堪,瞪著她,又道,“怪異之處就在這裡。她一個舞姬卻帶來了上千人的陪嫁,還都是精壯的男子。”
上千人?全是男子。
張靜嫻驟然抬眸,指尖緊緊攥在一起,她知道,自己??或許真的能找到表兄和??村人們了??。
“……這些人如今可都在穎郡?”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具體要??問班薑那個??舞姬。”
班薑,張靜嫻記下了??這個??名字。
-
建康城,鶴鳴院的書房。
謝蘊和??自己??的叔父謝黎隔著一方棋盤正在對弈,他垂眸注視戰局,手中黑子漫不經心地落在一處。
棋盤上,黑子與白子旗鼓相當,似乎辨認不出哪一方占據優勢。
可是這一子落下,對麵的謝丞相忍不住揚了??揚眉毛,高興地將自己??的衣袖挽了??起來。
“七郎,這局你大意了??。”說著,他臨著黑子落下了??一顆白子,棋盤上的局勢頓時一變,黑子被白子吃掉大半。
“嗯,叔父贏了??。”謝蘊淡淡應了??一聲,將棋子全都放回去。
之後,他恭敬作揖,直言事情已經處置妥當,阿姊謝扶筠也再次請聖手看過他的腿,傷勢已經完全痊癒。
“叔父,我需和??越返回長陵。”
謝蘊和??謝黎辭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異常之處,彷彿幾日過去,那個??逃走又狠狠刺了??他一箭的農女已經被他遺忘。
謝黎眸光溫和??地看著他,十多個??子侄中,他是最令自己??驕傲也是最令自己??放心的那一個??。
“七郎,你及冠已有??數年,心中有??成婚的打算了??嗎?”
聞聲,謝蘊隨意地笑了??一下,笑聲微嘲,“叔父從前並不過問這些,也從來不會??開口詢問。”
他們隻是會??在決定??好了??之後再通知下去。
“扶筠的婚事,是我看走了??眼。本以為??王兄直爽可親,又頗具才華,他的兒子不說完全肖父,隻似一分亦是不錯。”
謝黎顯得有??些遺憾,謝家與王家聯姻是必須的,但人選未必非是謝扶筠如今的夫君王延。
比起侄女,王延太過平庸了??,幾乎不像是王氏子。
“叔父既然有??愧,便多接阿姊回家中。”謝蘊輕聲道他自己??的婚事暫時不考慮,“事務繁忙,無暇他顧。”
他和??叔父都心知肚明??還有??一場更持久的戰事在等著他們。
“最多也隻到戰後,七郎,這件事你放在心上。”謝黎目光深邃,他不僅要??平衡世家勢力,還要??在維護王朝正統的前提下護住自己??的家族。
謝蘊太出色了??,幼時便險些折命,為??了??他的路能走的更遠一些,聯姻是不可避免的。
一樁婚事若能為??七郎的前路掃除障礙,去掉一位虎視眈眈的仇敵,很劃算,不是嗎?
“婚姻大事,確實應放在心上。叔父勿憂,卻不到戰後那般遙遠。”
謝蘊黑眸微闔,扯著薄唇難得開了??一個??玩笑,“若氐人一直沒??有??動靜,拖上個??八-九年,我豈能八-九年不娶妻?”
謝黎聽到他這麼說,儒雅的麵龐也笑了??笑,謝家子過了??而立之年猶不成婚當然不可能。
他看著侄兒,溫聲道,“去吧,七郎,一路坦途。”
謝蘊慢慢垂首,退下。
接著,他又同父母告彆,依舊是簡單漠然的一句話??,無人發現他有??什麼不對。
唯有??公乘越,在離去之前,當著他的麵笑著問,為??何如此??著急,“也該和??阿姊說一聲,與阿姊再見一麵。”
謝蘊看向他,黑色的眼瞳深不見底,似乎吞沒??了??公乘越的影子。
“心思??遮一遮,你以為??叔父他們看不出來。”
他冷冷說道,公乘越沒??了??聲音,臉上的笑意也消失地乾乾淨淨。
謝蘊一直都知道他對謝扶筠有??些不一樣的情感,卻在這時毫不留情地撕破了??他的臉皮,告訴他,他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貨。
恐怕謝家這些人,真正一無所知的隻有??謝扶筠自己??,她僅僅把他當作一個??年少的弟弟。
“這時,張娘子應該和??叔簡大人到了??穎郡。”
公乘越搖了??搖羽扇,垂眸說道,此??時此??刻纔像極了??一個??恭順的謀士。
謝蘊靜靜看著他,恍若未聞。
原本被刺痛的心臟也沒??了??知覺,因為??它??重新變得又冷又硬,隻有??一種滯後的失重感在不停地衝擊著他。
謝蘊已經無需克製自己??,可在公乘越的麵前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謝使君,真或者假,誰也再看不出來。
唯有??他自己??,知道箭還刺在他的心口沒??有??拔-出。但他仍不悲不喜地道,“即刻出發,回長陵。”
聽到這裡,公乘越呼吸略微一滯,羽扇也不搖了??,再次追問,“隻是…回長陵?”
“秋稅將始,不回長陵處理,你想去何處?”謝蘊薄唇微揚,唇角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是,使君。”
公乘越緊緊地看著他,許久之後愕然地發現,他的後背控製不住地生??出些許涼意。
他不得不承認,謝蘊變得看不透了??。
即便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的表情和??語氣,可公乘越也在…害怕。
人的本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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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麼麼噠,下章謝蘊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