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她被陰暗批纏上了 046
“阿嫻,不能怪我。”……
一句話,
激起??了張入山的愧疚。
他知道,從他被從村中征走的那一刻開始,阿嫻的人生便受他影響出??現??了轉折。
幾日的趕路,
張入山沒有刻意問過這四年來阿嫻的生活,
但其實通過她的隻言片語他已經窺到了大半。
本該和阿父阿母住在一起??的她,
卻??和劉二伯一家成為了鄰居。
劉二伯一家住在村子最偏遠的位置,與山坳很近,
時不時會??有野獸侵擾。阿嫻一個人搬到那裡,可想而知,
她在他們原來的家裡已經待不下??去??了。
她如何找到了薑園她也沒有提,
可她從離開武陽縣,
到建康城再??到穎郡,
橫跨了幾個州郡,
這一路必定吃了不少苦。
烤麥餅、煮野菜湯、給水囊灌水都要她自己一點點來。
而今又??因為自己的疏忽,
她遇到了危險昏迷不醒,
張入山的一顆心沉甸甸地墜在胸腔裡麵。
接著謝使君冷漠的一聲“護不住”,
令他羞愧難言,
脊背也似被無形的東西壓著直不起??來。
然而,他很快意識到阿嫻是女子,待在謝使君一個男子的懷裡不合禮數,且謝使君不日便要成婚。
“使君,
阿嫻是我的妹妹,
您將她交給我吧,”張入山待在班薑的身邊四年,深諳貴人的話不可隨意駁斥,委婉地表示,“使君您的手??臂受了傷,
需要包紮處理。”
話罷,他作勢伸出??手??臂,去??接被抱在懷裡遮擋的很嚴實的表妹。
謝蘊的眼神在他的身上略過,帶給張入山一種沉重、凝滯的壓迫感,“你不配做她的阿兄。”
她被趕出??家門的時候他不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也不在。反過來,他這個身為兄長的人要她拚儘全??力解救。
張入山的手??臂僵在半空。
謝蘊麵色微冷,牢牢抱著懷中的人,徑直走過,但他的內心並不像他的表麵平靜,沸騰不休的血液一遍遍地衝擊著,迫使他質問這個農女。
就這麼個平庸無用??的男人,她憑什??麼對他展現??出??依賴,她憑什??麼為了他欺騙自己。
然而,謝蘊感受著她置於胸膛的溫度與柔軟,鋒利的薄唇又??升起??淡淡的笑意,到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那些傷人的話何必再??聽呢?他隻要得到他想要的,達到他的目的。
她說的不錯,他手??段狠毒,心性又??涼薄無情,而這一次,是她親手??給了他機會??。
“阿嫻,不能怪我。”謝蘊垂眸,一隻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長發,青色的發帶纏繞在他的指腹,越纏越緊。
他抱著她進入了一輛馬車裡麵。
張入山反應過來,追上去??隻看到被慢條斯理合上的馬車車門。
他深吸一口氣,又??高聲道,“使君,請將阿嫻交給我。”
這次,張入山的語氣不再??委婉,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嫻落人口舌,而且阿嫻的身體有無受傷他現??在還不知道呢。
隔著一道馬車的車門,謝蘊未曾理會??張入山,直接命守在馬車外麵的部曲啟程出??發。
他們準備回??長陵。
見此??,張入山心神大驚,阿嫻根本不願意去??長陵,他們是要回??鄉的。於是,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作勢去??攔。
鄭起??他們趕來的時機正湊巧,撞見這個場麵,咬了咬牙明知不敵,也去??幫他。
馬車之外的獬和蟛等人對視一眼,沒有和這些人動手??,不管如何,張娘子與他們之間始終有著一分淺薄的情誼。
“諸位,此??地已不安全??,有敵來襲,使君和張娘子都受了傷,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到彆處安置為好。”沉默很久的義羽開口勸說他們不要攔路,而是為大局考慮一起??離開。
“可阿嫻是女子,與使君同處一輛馬車,並不合適。”張入山很堅持,謝使君是將要成婚之人,阿嫻和他離得太近,最終受到傷害的也隻會??是阿嫻。
“但我們此??行隻駕了一輛馬車。”公乘越慢悠悠地從後方走過來,手??中提著一個木籠子,籠子裡麵黃色的小鳥眼睛瞪得滾圓。
是血,它從人類的身上嗅到了血腥氣。
小鳥不安地啼叫了一聲,公乘越趁機笑了笑,溫聲解釋這次遇襲的原因。
他看著張入山說道他們同樣??有危險,“還記得薑園之中的那位班夫人嗎?她不僅僅隻是一個舞姬,長公子通過她與幕後的一位貴人多次來往。如今長公子病重不能再??掌權,那位貴人豈會??坐以待斃。”
張入山微微一怔,他是這些人中離班薑最近的一個,甚至知道公乘越口中的另一位貴人的身份。
真正的天潢貴胄,帝王的親弟弟,東海王。
“班夫人乃至從薑園出來的每一個人他都不放心,殺了你們滅口,是那位貴人必須要做的事。今日的襲擊不過是剛剛開始,你們若想平安無事,隻能跟著我等前去??長陵。”
“長陵是那位貴人手伸不過去的地方,諸位覺得呢?”
公乘越歎了一口氣,從身上拿出??了一瓶金瘡藥遞給手??背有傷的鄭起??,“塗一些吧,你們隻十多個人,根本不是那位貴人的對手??。”
鄭起??接過金瘡藥,沒有第一時間開啟,而是先去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阿山,你說下??一步該如何,我們都聽你的。”
話音落下??,十多道目光全??集中到張入山的身上,選擇和暗處勢力龐大的貴人對抗還是選擇在謝使君的庇佑下??前去??長陵,似乎清晰明瞭。
這次的禍端由薑園引發,他們確實難以逃脫。
張入山體會??到了一種命不由人的無力感,一如征兵,一如被留在穎郡,他們的人生從不由自己做主,而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所主宰。
他握著拳頭沉默不語。
“阿山,你說吧,時不待人。”鄭起??看出??了他眼中的悲哀與掙紮,緩緩開口,神色亦是黯淡。
這是鄭起??早就看透的現??實,隻要是無權無勢的庶民,永遠會??被人欺壓輕視。
“公乘先??生,我等願追隨謝使君前去??長陵,但阿嫻她不能在這輛馬車裡麵。”張入山向著公乘越拱手??,堅毅的麵容流露出??一分憂慮。
“無妨,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張娘子是使君的救命恩人,同乘一輛馬車乃是情勢所逼,不牽扯到旁的。”公乘越明白他在擔憂什??麼,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他又??拿之前張靜嫻為謝蘊傷腿施針的例子來說,讓張入山放心。
“是。”張入山握緊的拳頭鬆了鬆,隨後沉聲讓劉犰等人架好牛車。
他們要確保能跟上這支隊伍。
-
醒不來的時候。
張靜嫻的意識好似飄在了空中,虛虛幻幻,模糊不清。
沒有時間的差彆,沒有歲月的流逝。
她聽不到耳邊的人在說什??麼,但是她能感受到那股灼熱的氣息,一輕一重,牽動著她的靈魂。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是她被緊緊地包裹著,彷彿置身在一個絕對安全??與安穩的環境中,不會??被傷到,也不會??被冷待。
迷迷糊糊地,有一隻手??安撫地拂過她的臉頰,在她的鼻尖停下??,碰了碰那顆可愛的小痣,又??停留在她的唇邊,摩挲出??一條細細的小縫兒。
“阿嫻原來是渴了,不然唇瓣怎麼會??張開?”輕笑聲飄忽不定地回??響在她的周圍,張靜嫻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
她很想醒來,可是意識總是飄著落不到她的身體裡麵。
渴了嗎?她的唇瓣動了動,分不清楚。
下??一刻,溫涼的,含著清甜的蜜水覆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的呼吸,還是那個人,他滿足的喟歎聲努力在壓低克製。
謝蘊嘗到了她的味道,肆無忌憚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心情極好,力道從最初的輕柔到後來的狠戾。
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頰染上了一片潮紅,他捏住她下??頜乃至脖頸的長指才慢慢鬆開。
等到她的呼吸平複,仰頭半睜著迷離的眼睛看過來,謝蘊又??忍不住湊了過去??,解下??那條青色的發帶,蒙在她薄紅的眼皮上。
“不可以這麼看我,《禮記》中有雲,敬慎重正昏禮也。當??初就該先??教阿嫻禮,卻??不該是《詩經》,此??事是我失策。”
他倒了一杯水,動作優雅地又??喂給她。
看著她乖巧地喝完,軟綿綿地依偎在自己的身側,謝蘊的心頭難以抑製地生出??幾分難過,“真想阿嫻一直這麼乖,可惜,唯有在這個時候。”
最後一個字湮沒在他的薄唇裡麵,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冷硬強勢,是她給了他機會??這麼對待她。
本來,他想給她更多的時間,到來年的夏日,那麼久。
那麼寬容。
……
日夜交替,張靜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
昏昏沉沉中,她隻感覺自己彷彿從緊緊的包裹中到了一個更寬敞更開闊的地方。
睜開眼睛前,她的手??背被黃鶯重重地啄了一口。
有些痛,她這麼想著,動作遲緩地坐起??了身。眼前是一個尋常的房間,簡單的桌椅,床帳,以及不甚明亮的燭光。
陌生,可是詭異地又??有一絲絲的熟悉。
張靜嫻倚著厚實的被褥,腦海中斷斷續續地出??現??了幾個畫麵,她守在草叢裡麵等候南去??的大雁,雁群從空中飛下??來被她捉到了兩隻,然後呢?
然後,一隻長箭刺穿了大雁的身體,謝蘊踩著鮮血將她給謝丞相??寫??的書信放回??到她的手??中。
張靜嫻驟然清醒,她想起??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長陵城外,她曾經住過一夜的驛站,也就是在這間普普通通的屋子裡麵,她提筆向謝丞相??寫??下??來了自己的請求。
明明他們離開了穎郡往武陵郡去??,可現??在怎麼又??回??到了長陵城外的驛站!
張靜嫻心臟劇烈地跳動,拚命地搜尋這段時間的記憶,可是最後一個清晰的畫麵仍舊停留在她為謝蘊捉大雁的時候。
表兄和村人們呢?
巨大的時空錯亂感令她不由亂了方寸,她不顧使不上力氣的難受,從床榻起??身,急忙找到自己的弓箭就往門外去??。
“吱呀”一聲,門開了。
門後,她牽掛著的表兄看到她醒來,一臉驚喜,嘴裡說道,“阿嫻,你終於醒了!”
“阿兄。”張靜嫻喃喃地出??聲,也就在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麼沙啞。
“來,快把這碗湯藥喝下??去??,你剛昏迷醒來,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張入山看出??她的狀態不好,急忙扶著她回??到屋中坐下??。
他的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補湯,讓她趕緊喝下??去??,補一補這些時日消耗的精力。
“阿兄,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張靜嫻愣愣地盯著灰褐色的湯藥,腦子一時遲鈍,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該是回??去??武陵郡嗎?
這裡是長陵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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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麼麼噠,大婚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