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劍神獨孤無憂 第50章 抉擇
新茅屋矗立在荒坡上,在夕陽下投出堅實而溫暖的陰影。但無憂此刻卻感覺不到絲毫往日的安心。他站在棚外,手裡緊緊攥著那包粗鹽,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胸膛裡的心臟如同被驚擾的野兔,狂跳不止,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
神劍宗招新的訊息,像一團熾熱的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燒,燒得他口乾舌燥,坐立難安。希望、渴望、對未來的憧憬,與對那夜恐怖情景的餘悸、對獨孤無雙反應的擔憂,激烈地搏鬥著,幾乎要將他撕裂。
去,還是不去?
這個選擇,沉重得遠超他過去麵臨的所有饑餓與寒冷。
他深吸了幾口曠野冰冷的空氣,試圖讓沸騰的血液冷靜下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新開的、此刻卻彷彿蘊含著無儘壓力的小窗。
他知道,自己不能偷偷跑去。那樣是對收留他、教導他的前輩最大的不敬與背叛。他必須去麵對,去征詢,去承擔可能到來的一切後果——無論是冰冷的拒絕,還是……更可怕的怒火。
但這一次,他不想退縮。
這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尋求一個更好的前程。冥冥之中,他有一種感覺,踏上神劍宗這條路,或許也是理解身邊這個沉默的男人、甚至未來某一天能真正為他做點什麼的唯一途徑。他不能永遠隻是一個被庇護者、一個需要小心避開雷區的學徒。
他想要變得更強,強到足以並肩,強到足以分擔。
這份決心,如同荒原上頑強生長的野草,頂開了壓在心頭的巨石,漸漸變得清晰而堅定。
他最後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中,然後邁步,走進了茅屋。
棚內光線昏暗,篝火尚未升起,隻有夕陽最後的餘暉從視窗斜斜照入,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光影。獨孤無雙依舊坐在他慣常的角落,背對著門口,麵向牆壁,彷彿與牆壁上的陰影融為一體。那柄鏽劍,靜靜倚在一旁,如同沉睡的凶獸。
無憂的腳步很輕,但在這寂靜的棚屋內,依舊清晰可聞。
他在距離獨孤無雙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心臟跳得如同擂鼓,聲音大得他自己都覺得震耳欲聾。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再次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目光落在那個沉默如山嶽的背影上,看著那破舊衣衫下瘦削卻挺直的脊梁,看著那隨意披散的花白頭發。
就是這個人,將他從地獄邊緣拉回,給了他名字,給了他一個“家”,給了他力量的道路,儘管方式殘酷而冰冷。
感激、敬畏、依賴,以及那份剛剛滋生的、想要為他做點什麼的衝動,最終彙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勇氣。
他不再猶豫。
用儘可能平穩、卻依舊帶著一絲微不可察顫抖的聲音,他開口了:
“前輩。”
兩個字出口,棚屋內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那個背對他的身影,沒有任何動作,連最細微的起伏都沒有,彷彿並未聽見。
無憂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繼續說了下去,聲音漸漸變得穩定而清晰:“我今日進城,聽到訊息……下月初一,神劍宗……重開山門,公開招收弟子。”
當“神劍宗”三個字再次從無憂口中說出時,儘管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依舊清晰地感覺到,前方那個背影的肌肉,驟然繃緊!一股無形卻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以那道身影為中心彌漫開來,雖然遠不如那夜狂暴,卻依舊讓無憂感到呼吸一窒,彷彿瞬間被投入冰窖!
但他沒有退縮。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挺直了脊背,迎著那股冰冷的壓力,將自己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完整地、清晰地說了出來:
“我……我想去試試。”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個背影,彷彿要穿透那層冷漠的外殼,看到其下的真實:“我知道宗門考覈必然艱難,我知道自己或許根骨平庸,未必能入選……但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堅定,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和熱血:“我想去神劍宗,學習更高深的劍道,我想變得更強!我不想……永遠隻停留在這裡。求您……允許我去參加考覈!”
說完最後一句,他猛地低下頭,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炸開。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緊張地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棚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彌漫的冰冷寒意並未加劇,卻也未曾消退。時間彷彿被拉長了,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無憂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嗡嗡聲,能聽到棚外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
他不知道獨孤無雙此刻是什麼表情,是憤怒?是不屑?還是……彆的什麼?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沉重的沉默壓垮時,那個背對著他的身影,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不是轉身,隻是頭顱極其微小的一個偏轉角度,使得一縷夕陽的餘暉,恰好照亮了他小半邊臉頰的輪廓和……那隻隱藏在陰影與亂發下的、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
那眼眸,並未看向無憂,而是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裡麵沒有了那夜毀天滅地的痛苦與瘋狂,隻剩下一種更深沉的、無邊無際的……寂寥與疲憊。
彷彿穿越了萬載時光,看儘了人世滄桑,最終隻餘下一片荒蕪。
他就這樣望著虛空,沉默了許久許久。
久到無憂腿腳發麻,幾乎要站立不住。
終於,那兩片乾裂的嘴唇,極其緩慢地翕動了一下,吐出一個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字:
“……準。”
隻有一個字。
輕飄飄的一個字。
卻如同驚雷,在無憂耳邊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依舊沒有回頭的背影。準……準了?前輩他……同意了?
巨大的驚喜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衝得他頭暈目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還不等這驚喜完全綻放,獨孤無雙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般沙啞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重量:
“踏出此門,生死……自負。”
話音落下,那彌漫在棚內的冰冷寒意驟然消失無蹤。獨孤無雙的頭顱緩緩轉回,再次徹底融入了麵前的陰影之中,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彷彿他剛才給出的,不是一個許可,而是一道劃下的界限,一個冰冷的預言。
無憂呆呆地站在原地,狂喜的心潮尚未退去,卻被那最後七個字砸得心生寒意。
踏出此門,生死自負。
這意味著,從他決定去參加考覈的那一刻起,前路所有的艱難險阻,都將由他自己一人麵對。前輩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在他瀕死時出手相救。
這是一條真正需要他自己去闖的、布滿荊棘甚至可能是絕境的路。
無憂看著那重新歸於徹底沉寂、彷彿與世界隔絕的背影,心中的激動慢慢沉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複雜而沉重的情愫。
他明白了。
他緩緩地、極其鄭重地,對著那個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多謝前輩成全。”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弟子……定當竭儘全力,不負所望。”
無論前路是刀山火海,他都會去闖。
為了自己,也為了……或許有朝一日,能真正有資格,站在這個男人的身旁。
他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沉默的背影,轉身走出了茅屋。
夕陽已然完全沉入地平線,最後的天光正在迅速消退,墨藍色的夜幕開始籠罩四野。
無憂站在新家的門口,望向劍城的方向,望向那未知的神劍宗。
目光堅定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