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狗效應破鏡重圓 012
吃醋
“小慈,一點也不乖。”……
趙宥慈愣在原地,不知說些什麼,捏著手機的手卻越來越緊,不由得往後靠了靠。
陳楚年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顫了顫,冷聲道:
“不用了,我,不感興趣。”
方纔稍微緩解的氛圍一瞬間又跌落至冰點。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趙宥慈還想問問關於生日歌的事情,但見他黑著臉,也不敢開口提了。
見他放下碗,趙宥慈接過想順手洗了,他伸出手,壓住她的手腕,又諱莫如深地收回:
“待會王姨會來收拾。”
說完,他一刻不留地快速離開了。
陳楚年腳步依舊虛浮,一直到了房間內的洗漱台,才皺著眉掀起衛衣袖子——小臂上纏著厚厚紗布,已經有血跡點點滲出。
第一感覺竟然是慶幸,衛衣夠厚,她沒發現不對勁。
他咬著牙,輕輕收著氣,把粘在麵板上的紗布扯下來。
疼痛那樣刻骨銘心,讓他幾乎整個人發抖卻又瘋狂,也讓他清醒,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要他,拋棄他,他又是為了她多麼愚蠢,多麼沉淪。
陳楚年眼裡被戾氣矇住,腦海裡是她一次次推開他的場景,無論是五年前還是現在。
他想安慰自己,明明今天她還是關心自己的不是嗎?
鏡子裡的男人額發淩亂,上衣脫去,勁瘦的身上卻傷痕累累,觸目驚心,他的眸子閃了閃,似乎一瞬間身體裡出現了另一個聲音,一遍遍訴說——
陳楚年,如果她真的在意你,五年前就不會說走就走。
她怎麼會不瞭解你呢,她怎麼會不知道你沒有她就活不下去呢。
可她還是走了。
從未想過要回頭。
她現在願意和你待在一起,是因為愧疚。
她今天願意接近你,也是因為她對任何人都很好。
但隻要你想要靠近她,她就會下意識地把你推開,你不也看到了嗎?
就算你再怎樣傷害自己,她也不會憐愛你,相反,她會說你是個瘋子,會害怕你,會巴不得從未認識過你。
而你呢,你如此可笑,連恨她,都恨得如此窩囊。
他猛地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雙手猛地捂住耳朵,但那道聲音還是一遍遍地傳進來,他的胸腔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一遍又一遍地擠壓,讓他失去任何力氣,隻能像個溺水的人,倒在浴缸邊,混亂中,抓起淋浴頭把冷水衝在身上,冷水衝刷在身上,紛亂的思緒被猛地澆滅,又一陣陣重新湧動。
徒勞地掙紮。
他的頭疼的快要炸掉。
陳楚年雙目通紅,怒視著鏡子,瞳孔痛苦地收縮,下一秒,使儘渾身力氣,一拳錘在鏡麵上。
啪的一聲,鏡子碎裂一地。
混著血流了一地。
他愣愣看著自己的手,碎玻璃紮在上麵,鮮血淋漓,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整個人驀地冷靜下來。
門外傳來砰砰敲門聲,是她的聲音:
“楚年!發生什麼了?”
他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鼻子卻猛地有些酸。
半晌,趙宥慈的聲音依舊在叫他,他開啟手機,找到趙宥慈的微信,眸光微動,傳送了一條資訊:
“我很累,需要休息。”
資訊剛發出去,敲門聲就停了下來。
他隨手把手機丟在一旁,吞了幾顆藥,隨手用紗布包了包手,就著藥性,不管不顧地倒在床上。
他是黑暗裡的瘋子,她永遠不會像他一樣瘋狂地愛他。
他早該認輸了。
*
第二天,趙宥慈再次見到陳楚年,發現他手掌上裹了厚厚的紗布。
她下意識想關心,可看他冷著臉,又什麼都不敢問了。
她實在是搞不明白他這個人。
有時候她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不是還喜歡她,可他偏偏又處處針對;有時候又莫名奇妙地對她好,等她稍微放下戒心,又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是真讓她當助理吧,她到現在什麼活都沒乾,說是報複她吧,好像又對她還行。
摸不清他的想法,比他恨她還可怕。
所以趙宥慈決定采取擺爛對策,什麼都不想自然也不內耗。
反正就熬吧,這個月也隻剩五天了。
吃完早飯,見他開始在家辦公,看來今天他是不會出門了。
昨天她收到資訊,她在國外上學時認識的好友謝桐轉院到H市,她很想去看看她。
她在國外這些年,像是變了個人,對誰都帶著一根刺,整個人像是一隻刺蝟,腦子裡隻有讀書和賺錢,沒交到什麼朋友,說起來,謝桐還是她難得的好友。
大概是名字裡都帶了一個桐字,謝桐和她的緣分都因張桐花而起。
她當初接到陳家的電話,說張桐花病的很重,讓她抓緊時間趕緊回國。
可她那時候全身上下連機票錢都湊不出,大概是怕她擔心,許安娜給她打電話時隻說有些嚴重,她那時候太倔強,不知道很多事比尊嚴重要的多。硬是沒敢吭聲,在他們問她要不要他們再給她打一些錢時毅然拒絕。
她沒臉要他們的錢,也沒臉見張桐花。
五年前她找陳楚嫻要了一百萬離開陳楚年出國讀書,可她走的時候把錢一股腦打給了張桐花,自己買了機票後留了三千,逃也一般地離開,背棄愛人、親人,如此狼狽。
在國外這些年,她過得很辛苦,她讀的藝術類大學,周圍的同學大都家境優渥,很少有像她這樣全靠自己半工半讀的,謝桐就是其中一個。
接到訊息後,那是一個冬天,L城的雪深的能沒過膝蓋,她踩著大雪,一步步找到謝桐家,那時他們僅僅是點頭之交,但她開口第一句就是:
“學姐,我媽媽生病了,我必須回國,你...可不可以借我點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謝桐情況比她好不了多少,但卻沒有猶豫多久就把所有錢借給了她。
這份情誼,哪怕最後沒有派上用場,她依舊難忘。
像是命運開的玩笑,張桐花因病去世不久,謝桐就被查出重病,國外治不起,很快轉回了國內。
後來趙宥慈生活也慢慢好起來,自己存了一些錢,她想都沒想就把錢全給了謝桐看病。
聽說她的病情更嚴重了,轉到了H市的醫院,她說什麼也要去看看。
趙宥慈手掌握緊,悄悄打量著陳楚年的臉色。
似乎是有所感應,他偏過頭,淡淡瞥她一眼:
“?”
“我今天可能要出去一趟,我有個朋友住院了,我要去看看。”
他眼神閃爍:
“什麼朋友?”
“你不認識的。”
陳楚年手中的筆停下,頓了頓,不知在想寫些什麼。
“你和我說說,我不就認識了。”
趙宥慈低下頭,默了片刻,聲音很輕:
“我媽出事的時候,我給她借了錢。她也沒什麼錢,願意借給我,挺不容易的。”
話音落,卻沒人接腔。
過了許久,才聽到他啞聲開口:
“為什麼要借錢?陳楚嫻沒給你嗎?”
趙宥慈神色有片刻無措,才忽然想起來,可能他們不知道她當時不知道她把錢都留給了張桐花。
更有可能是她們知道,沒有告訴陳楚年吧。
難怪在他眼裡,她是一個為了錢拋下他的愛情騙子呢。
她張了張口,剛想解釋,突然啞住。
她應該怎麼說呢,說她過得也很不好,她也很慘,所以他應該諒解她,她不告而彆就應該被原諒嗎?倘若站在她麵前的是任何一個除他之外的人,她大概都會願意解釋一句。
可偏偏是他。
他的愛太堅定太純粹,讓她的任何辯駁都像是狡辯,像是賣慘求憐,她說不出口。
更何況,這從來不僅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
既然陳家人瞞著,她也沒有隨意破壞的立場。
“沒什麼,我趕時間,先走了。”
她提到不好的事,心情難免有些低落,陳楚年多看了她幾眼,也沒有繼續追問。
他突然開口:
“我送你。”
趙宥慈剛想拒絕,他已經拿上車鑰匙往外走去。
上了車,他俯下身,幫她係好安全帶,一路上,二人都沒說話。
車開出去一段,趙宥慈小聲開口:“我...想去買些禮物。”
陳楚年輕輕恩了一聲:“沒事,我讓人準備好。”
他打了一個電話,結束通話後,破天荒地安慰了她一句:“彆擔心,結束之後我去接你。”
把人送到了地方,早就有人候在那裡,帶的是上好的送人不會出錯的鮮花和果籃。
“那...我走了?”
她的語氣仍然有些低落,陳楚年看了看她,幫她解開安全帶,冷不丁開口:
“要我陪你嗎?”
“不用了。”
陳楚年點點頭,麵色看不出變化。
看著她下了車,陳楚年才任憑眼裡的戾氣蔓延,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有空麼?我有點事要問你。”
*
剛剛走到病房門口,聽到裡邊傳來的一道潤朗的男聲,趙宥慈的腳步猛地頓住。
這聲音她很熟悉,薄祁言。
熟悉得讓她有些尷尬。
畢竟他們的上一次見麵,是他向她告白。
趙宥慈還沒有走進門,門卻被人先一把拉開,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病房裡的陽光,見到她,薄祁言的眼裡沒有任何驚訝和尷尬,倒顯得趙宥慈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宥慈,你來了,快進來坐。”
趙宥慈笑著點點頭,猶豫著想問他怎麼會在這裡,畢竟薄祁言和謝桐並不算熟悉,倆個人所有交集都是來自於她,他大老遠從國外過來,要是為了她,那這份人情可是太難償還。
沒等她問,薄祁言已經笑著說:
“聽說謝桐同學病了,學院那邊派我來代表慰問一下。”
趙宥慈一顆心放下,薄祁言幫她把凳子拉開,她輕聲道謝坐下。
“幾個月不見,你瘦了些。”
他的目光,趙宥慈有些不自然地避開:“是嗎,我沒有發現。”
謝桐正躺在病床裡,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強撐著對趙宥慈笑了笑:
“宥慈,你來了,咱兩什麼關係,還帶什麼禮物。”
房間裡還有謝桐的男友張謙和另外幾個學校的朋友,其中吳莉莉是趙宥慈認識的,另外四個有些麵熟,但想不太起來,吳莉莉顯然也是剛來不久,但一旁的張謙,卻比上次見麵消瘦許多,鬍渣都沒來得及刮,憔悴的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
見趙宥慈拿來了果籃,張謙連忙站起來給大家削蘋果。
趙宥慈看出他臉色不好,笑著接過:“我來吧,你看看你,不照顧好自己,以後怎麼照顧謝桐呢?”她的笑意淡了下去:“畢竟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
薄祁言也站起身,拉著他坐下,拍了拍他的背。
謝桐眼睛盯著手中削的完美的蘋果,餘光卻也在打量趙宥慈。
五年間,她的長相並沒有太大變化,鵝蛋臉,五官溫潤柔和,微微上挑的雙眼皮,長而細的眉,細長圓潤的小鼻尖,像是夜晚淺淡又微涼的月光,很纖細的柔美,整個人氣質卻好似經過時間的沉澱,不同以前要強出挑,反而溫和間帶著一股疲憊。
但她還記得,那年E國冬天,趙宥慈忍著淚水找她借錢,那時候的小姑娘,整個人一股子韌勁,眼圈通紅,梗著脖子,絕不低頭。
異國他鄉,彆人都是帶著錢來鍍金,唯有這位小學妹和她境遇有些相似,家裡沒錢,出國讀書全靠自己,趙宥慈甚至比她更苦,從前碰上她,不是在練琴就是在做家教。
趙宥慈把蘋果切成小半遞給謝桐,看她被病痛折磨成這幅模樣,心裡悶悶的:
“轉到H市醫生怎麼說?”
謝桐聲音低下去:“做手術唄,一條爛命,害得大家這麼折騰,尤其是張謙...”
謝桐沒有接著說下去,趙宥慈連忙岔開話題,引著她聊了一些開心的。
病人需要多休息,沒多久,張謙執意請大家吃飯。
飯桌上,張謙低著頭,向每一個人敬酒,氣氛變得沉重起來,饒是從不喝酒的趙宥慈,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低頭悶了好幾杯。
酒過三巡,張謙借著酒勁,深深鞠了一躬,艱難開口:
“首先,我替謝桐感謝各位千裡迢迢來看望她。這次轉到H市,是最後的希望了。過段時間,專家會給謝桐會診手術,醫療費高昂...我們家裡已經把所有家產變賣了,現在這個無底洞,也沒人願意填...如果不是到了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開這個口...”
張謙話未說完,已經泣不成聲,一個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卻掩麵痛苦起來,在場的人都很揪心。
薄祁言上前扶住他,輕聲安慰了幾句。
趙宥慈先前已經把所有錢都借給謝桐了,可現在,她還是痛恨自己的無力。
她在世上已經沒什麼牽掛,謝桐是她為數不多的好友了。
一直到了淩晨一點,大家才陸續散去,趙宥慈留在最後,單獨給張謙要了銀行卡號。
張謙連忙推拒,先前趙宥慈已經出了許多力,他不是不知道,她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哪來這麼多錢。
“你放心,我會量力而行的。”
趙宥慈又安慰了他幾句。
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已經很晚了,路上空落落的,沒有什麼人聲。
來之前,陳楚年說讓她叫他來接她,她心裡有些糾結,她不想給他添麻煩,可是大概是因為喝了一些酒,暈乎乎的,連路都走不明白。
正當她想撥通電話之時,身後卻突然傳來腳步聲,一隻大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肘。
“宥慈,我送送你?”
薄祁言竟然還沒離開。
男人身材高大,夜間微涼,他披了一件剪裁得體的風衣,襯得整個人儒雅清俊,舉止間自帶風度。
趙宥慈還沒回應,道路儘頭的黑暗中忽然亮起車燈。
一陣晚風吹來,趙宥慈打了個冷戰,下意識退後一步,避開薄祁言的手。
“小慈。”
熟悉的聲音。
多少年沒人這麼叫過她了?她腦子暈乎乎的,一瞬間有些鼻酸,忍不住回頭。
還沒看清來人,就被扯進一個懷抱,明明聲音溫柔,力道卻是用足了,她的鼻尖狠狠磕在男人胸膛,一股草木香味充滿鼻腔,心上似乎突然豁了一個口子,回憶隨著大風灌進來,涼颼颼的疼痛。
陳楚年用黑色風衣裹住她,連頭帶身子單手禁錮在懷裡,語氣寵溺:
“不是說了我會來接你嗎,一點也不乖。”
薄祁言眸色顫動,抬眼,措不及防對上一雙涼薄冰冷的眼,見他看過來,防守似地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