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狗效應破鏡重圓 006
不補償
“楚年,你這些年過的不是很好……
趙宥慈那時還小,根本沒有什麼男女有彆的概念,義不容辭地伸出軟乎乎的小手放在他小腹上,輕輕地劃著圈。一邊調整著力度,一邊皺眉認真看著他:
“有沒有好些呀?”
他清了清嗓子,連忙正色,裝作一副隱忍的樣子:“唔...恩...還是...好疼...”
他掀起眼皮,心跳聲響徹耳膜,看著小姑娘擔心得快哭了的樣子,突然心裡一動:
“你很喜歡吃冰棍嗎?”
小腹上的手僵住:“嗯,喜歡。”
“趙宥慈,我會給你買很多冰棍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的神色有些古怪,眼圈紅了紅,卻甜甜地笑起來:“好,你對我真好。”
那一刻,陳楚年突然想起她白天說的那句話,他後知後覺似乎懂了她的感受。
煩人精也很好。
話多點就多點吧。
趙宥慈,你高興,我就高興。
*
他們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明明已經一遍遍囑咐自己要把他當成正常朋友,可是在出門前照了照鏡子,她還是忍不住一拍腦袋在行李箱了翻了許久,找出一條他最喜歡的藍色裙子,又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化了一個妝。
倒了幾班地鐵,又打車纔到了他發過來的這個彆墅區,可惡的是,非住戶車輛不允許進入,她隻能頂著大太陽跟著導航走。
這大概是他後來自己買的吧?這個彆墅群比他從前的家還氣派很多,她一路走過來已經繞了好幾個區,有的是錯落精緻的小洋房,有的是現代化精簡風的大彆墅,每一棟都有很大的私人空間,大的如同高爾夫場的院子,鄰居之間差不多得走二十分鐘才能到,沿路各種假山怪石,池塘噴泉,裡麵還養著名貴的魚。
壞處顯而易見,不過這壞處大概也隻針對她這樣的普通人了,即便從離他家最近的門進來,她足足走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才走到他家大門。
本來昨天扭傷的腳就沒好全,今天走這麼多路,又開始隱隱作痛。
可哪怕到了門口,她竟然連進門的地方在哪都找不到。
樓上落地窗前,男人皺眉看著她在樓底晃來晃去,視線在觸到她那抹藍色時閃了閃,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他在這站了兩個小時了。
這麼多年過去還是一樣傻,也不知道打電話問問他,明明隻要她開口,他會立刻去給她開門。
樓下門鈴聲響起,陳楚年快步下樓,卻在門口頓住,他猶豫了一下,把那雙為她準備的粉色兔子拖鞋收到鞋櫃裡,又拿出一雙普通樣式的客用拖鞋,才悠悠開門。
門被拉開,趙宥慈對上麵前人陰鬱的視線,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不太認路,但我出門很早,不是故意的。”
“你久等了...”
陳楚年的視線在她身上掃視一圈,淡淡道:
“我忘了你要來,沒有等。”
瞬間的空白。
她頓了頓,如常道:“那就好。”
忽然有些委屈,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精心打扮,但依舊什麼都沒說。
進了門,陳楚年徑直坐到沙發上,她站在玄關處,左右看了看,小聲問:
“要換鞋嗎?”
“隨便。”
她脫下鞋,穿上那雙放好的客用拖鞋,猶豫著拉開鞋櫃想把自己的鞋放進去,下一秒,她手腕頓了頓,隻見鞋櫃裡放著一雙粉紅色的小兔拖鞋,旁邊還有一雙藍色的情侶款。
她從沒有刻意打量過他家裡生活的痕跡,但就連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在告訴她,他真的有新的感情了。
趙宥慈緩緩走進客廳,輕聲坐下,他不知在想什麼,懶散地坐在沙發裡,眉眼耷拉,沒有說話。
她走了一路,實在口渴得厲害,半晌艱難開口:
“請問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對麵的人抬起眼,看了她一會,神色晦暗不明:“你走過來的?”
“恩,我不知道計程車不能進這個小區。”
她坐立不安,餘光裡,他視線緩緩下移,停在她微微腫起的腳踝上。
他沒有說話,快步起身離開,她也不敢亂看,靜靜坐著等他。
很快,一杯水放在她麵前,接著,身前的光線被陰影遮住,他的手遞過一個冰袋:
“敷一敷。”
“謝謝。”
她接過,小心地沒有碰到他的手指。
她動作有些侷促,彎下腰把冰袋貼在腳踝上,疼痛瞬間被寒冷取代,她渾身一棱,沙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不知道計程車不能進。”
他是在向她解釋嗎?
趙宥慈低著頭,隻知道他倚在她身前的櫃子旁。
“沒事沒事,這也不是你的錯,天氣很好,我就當散步了。”
她笑了笑,端起水喝了一半,裝出很開心的樣子。
陳楚年沒有說話,悶悶坐回沙發裡。
院子裡的風吹進來,輕柔的紗質窗簾隨風擺動,地上的陽光似乎一池金水被風吹皺了似的,趙宥慈靜靜看著,心裡舒服了些。
她想通了,她不應該難過的,她這次來會和他說清楚。
正打算開口,陳楚年冷不丁開口:
“不用對我這麼客氣。”
她愣了愣:“那...我應該怎麼對你呢?”
他抬起頭,輕輕蹙眉,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又似乎生氣起來,冷冷彆開。
奇怪。
趙宥慈不想再僵持下去,冷靜了一下,笑著抬頭:
“楚年...”
這兩個字似乎燙到了他,他忽然有些恍惚地看著她。
“我這次過來,是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當年我不告而彆確實傷害了你,我也不能補救什麼。但我想說,看到你實現了夢想,我真的很開心。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接受。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相處,做陌生人也行。未來我也會繼續祝福你。”
她一口氣說完,感覺渾身輕鬆起來。
她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虧欠。
她最不想虧欠的兩個人,一個是張桐花,另一個是陳楚年。
她已經失去了彌補張桐花的機會,至於陳楚年,捫心自問,她一切決定都是希望他好,如今他也如她所料,分手之後過得越來越好,她對他的虧欠和愧疚也漸漸淡卻。
可是如果他恨她,她會很難過。
陳楚年的眼神逐漸冷下來,他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呢,又要走了?”
他聲音有些沙啞,忽然迅速背過身,她看不見他的神情。
“我感覺你不也挺討厭我嗎,我怕繼續待在這裡惹你心煩。”
她忐忑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回過頭,遙遙看著她,隔得有些遠,她總覺得他眼角有些紅,但又疑心自己看錯了,陳楚年冷冷的目光像是哀怨得要把她撕裂,字字頓頓:
“你傷害了我,為什麼不補救呢?”
“你還什麼都沒做呢,憑什麼一句對不起就想抽身離開?”
夕陽西斜,他正好站在陰影裡,頭發被風吹動,金黃的光暈擦過他的鼻梁,趙宥慈有些恍惚。
手指蜷了蜷。
補救嗎?
“那...那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呢?”
他跨步過來,拿出一遝檔案,隔著桌子推了過去:
“我的助理有事請假了,你來當我的助理。”
“我...”
“你不是需要錢嗎?我有錢。”
“我不是...”
“我就知道,口口聲聲說想補償都是假的。”
趙宥慈拿起筆,立刻簽名:“不是假的。”
他麵色終於悠悠好轉,又補上一句:“我的助理需要負責起居,還得懂樂理,短時間之內,你最合適。”
她捏緊筆杆,明白了,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她多接觸。
“多久呢?”
“一個月。”
“可是...你女朋友誤會了怎麼辦?”
他神色有一瞬茫然,接著眼神戲謔,挑了挑眉:
“女朋友啊...”
“沒事,我隻是玩玩她。”
趙宥慈看著他毫不在意的眼神,心裡替那個女孩罵了一句。
下一秒,陳楚年端過她麵前的半杯水,就著口紅印的地方,怡然自得地喝了下去。
一邊喝,一邊玩味地打量趙宥慈。
趙宥慈剛想提醒他,又突然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心裡很羞恥,覺得對不起另外一個女生。
“楚年,如果你不想認真和彆人發展,你就不應該耽誤她。”
“哦?吃醋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
“我沒有!”
“你放心,她也不過是玩玩我罷了,”他神色陡然變冷,看過來的視線如同一條毒蛇,嘶嘶在她臉側吐著蛇信子,“甚至比我不上心多了。”
貴圈真亂。
趙宥慈癟癟嘴:“那你...注意安全。”
他似乎又生氣了,彆過臉:“你缺心眼嗎?”
趙宥慈悶悶道:“我這些年沒什麼長進,還是一樣敏感,你可不可以彆對我這麼凶,雖然我知道你對我有氣,但是還是會有些內耗。我也是關心你的前途,彆動不動罵我。”
他眸色沉沉:“知道了。我上去睡覺了,你在這坐一會,待會有人來和你對接,以後就住我這,東西都有。”
住他這?不合適吧?她看了看他,麵色憔悴,眼下一片烏青,是該好好休息了。
“有意見?你翻翻合同,寫清楚了你得住這,否則你就賠錢吧。”
趙宥慈有些難以置信翻了翻,還真是。
“我要回去拿我的東西……”
他看了看她的腳踝:“腿不想要了?”
她隻好閉嘴。
陳楚年看上去很疲憊,連上樓的時候都得扶著樓梯杆子,趙宥慈又想起那條說他住院了的微博,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過了幾分鐘,門被開啟,趙宥慈視線頓住——徐天石正站在門口,對方見她出現也沒有絲毫驚訝,對他禮貌笑了笑:
“宥慈,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她有些不敢和他對視,或者說,她不敢麵對任何一個陳家人,但對方麵色坦然,她也沒什麼好畏懼的,當年的事,他們也並不無辜。
徐天石放了一瓶雲南白藥在她麵前:“楚年讓我拿過來的。”
“謝謝。”
“不用客氣。”徐天石看她良久,斟酌著開口:
“宥慈,你和楚年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楚年的性子你也知道,這麼多年還是老樣子,但我相信你,你會讓我放心的對嗎?”
趙宥慈喉頭滾動:“奶奶知道我回來了嗎?”
“不知道。不過楚年現在是公眾人物,有些事情我還是得和你說清楚。”
趙宥慈抬頭看去,徐天石眸色溫柔,彷彿隻是在和她嘮家常:
“你們一起睡的話,你得把手機鎖在保險箱裡。”
一顆心如墜冰窟,明明這麼穩重可靠的徐哥,再次見到她,竟然這麼溫柔地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彷彿她來這裡是為了利益接近他似的。
她冷冷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害他,更不會和他躺在一起。”
徐天石笑道:“我們都希望如此。小王在外麵,待會會和你交接工作。”
*
王漾是陳楚年原本的助理,他給趙宥慈介紹了大概的工作,趙宥慈有些懵——
她似乎除了照顧陳楚年起居,跟著他跑來跑去之外,好像什麼也不用做?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電話聯係我,對了,記得再過十分鐘叫醒他吃藥。”
“藥?他怎麼了?”她下意識問。
“小毛病,你提醒他,他自己知道怎麼吃。”
“好。”他從小身體不好,她是知道的。
“他昨晚……去醫院了嗎?”
她終於問出口。
“是,但是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是徐哥帶他去的。”
“對了,他睡眠很不好,有時候會幾天不睡覺,既然你住這裡,如果出現這種情況,督促一下他。”
小王走後,趙宥慈五味雜陳地走到陳楚年房間門口,門虛掩著,趙宥慈透過門縫往裡看,他的床很大,兩頭都抵住牆,像是很害怕掉下去一樣。
陳設也很簡單,和小時候一樣,有潔癖,房間幾乎沒有任何雜物。
他從小睡眠不好,但現在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怕耽誤他吃藥的時間,趙宥慈推門走進去。
陳楚年鞋都沒脫,整個人蜷縮在床上,腳懸空在外麵。被子被扯過一個角,緊緊把自己裹起來,又把被角攥在懷裡,一副防禦的姿勢。
趙宥慈沒有立刻叫他,忍不住低下頭,看著他毛茸茸的頭,心裡好不容易築起的堅硬城牆在見到他這副脆弱模樣後瞬間潰不成軍。
陳楚年眉頭蹙起,呼吸有些急促,臉頰濕淋淋的汗水在光亮下對映著光澤。鴉羽一般的長睫覆蓋在臉上,微微抖動著。
楚年,你在害怕什麼呢?
明明睡著了那麼乖,為什麼偏偏總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楚年,你這些年過的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還是失眠呢?
她伸出手,替他撥了撥額前的濕發。碰到他麵板的瞬間,心裡似乎有什麼壓抑已久的東西豁然炸開,原來距離上一次這樣,已經五年了嗎?
他依舊沒有反應,她便貪婪地看著他,直到顫抖壓抑的聲音傳來,她手猛地收回,卻已經來不及:
“趙宥慈……你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