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脈自來 第15章 第14章 照相館
照相館
杜若凡剛要追問,不知是刻意與否,薑丹鉛微微側頭道:“銀姣回來了。”
門上掛有提示客人進屋的鈴鐺,沒有響動。
薑丹鉛掀開布簾出去,見狀,杜若凡也拎起挎包下樓。出到外間,薑銀姣果然已經坐在了櫃台後的沙發上,正在解塑料袋的繩結。一股紅油香散開,是抄手,她示意薑丹鉛來吃。除此以外,有個客人模樣的女孩正在屋裡四處打量,已經看到掛上牆的價目表了。杜若凡趕緊迎上去,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一並介紹幾句。
夢萍照相館現在的主頁是給客人拍15塊錢一張的裝扮拍立得,攝影棚有些簡單的佈景,也可以到屋外拍;複古寫真,包含服飾與後期,按張計費。偶爾也賣賣二手相機和時下熱度不減d,因地理位置優越,生意隻能說是還沒墜進倒閉的深淵。
女孩對複古婚紗寫真感興趣,掃了付款碼。杜若凡給她指引房間,“那個屋子裡的婚紗和頭紗飾品都可以隨意挑選試穿。櫃子裡有件套著防塵罩的婚紗是私人物品,那件不行,選好了叫我。”
他替女孩關上門,不由自主又看向櫃台。
雙生子在櫃台後麵吃抄手,隻露出兩個腦袋。單看兩顆腦袋,他們實在難分彼此,長得一模一樣。薑銀姣今天也散著頭發,兩人發梢掃在肩頭的弧度,眉形、嘴角唇溝,彆無二致。
奇怪的是,杜若凡仍然能一眼分辨誰是銀姣,誰是丹鉛。
但薑丹鉛吃完後卻用新的一次性筷子把頭發半簪了起來。這舉動引起旁邊的薑銀姣狠狠瞪了他一眼。薑丹鉛隻當沒看到,反而擡頭,衝杜若凡笑了笑。
杜若凡想說些什麼,還沒開口,那女孩從房間裡探出頭來,打招呼說:“老闆,我換好了。”
杜若凡嚥了回去,走到架子上拿相機,給女孩子拍照片。
很快拍好照,兩人出來選照片。杜若凡想喊雙生子從櫃台挪走,出來才發現兩人都不見了,似乎也沒有回裡屋。他沒在意,讓女孩挑好照片,把圖片傳過去。
送走客人,杜若凡回更衣室收拾。他把蓬蓬袖婚紗塞進洗衣機啟動,靠在旁邊發呆。這種複古婚紗不值錢,出效果的是佈景和拍攝手法。除非換下來就有客人相中,他都一客一洗一消毒。
洗衣機開始甩乾時,薑丹鉛的腦袋從門口探了出來。他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佈置,走進來,摸了摸掛在架子上的婚紗。
很快,他就注意到唯一一件掛在敞開式展示櫃裡婚紗。真正的古著,儘管紗料和絲綢麵料在今天看來已經有些粗糙,隔著防塵袋也能感受到它的風韻。這次薑丹鉛沒上手,他看了一會兒,問:“這是夢萍穿過的婚紗嗎?”
杜若凡不太習慣他的稱呼,有些彆扭,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你和夢萍長得很像,尤其是眉眼。”薑丹鉛微笑道。
杜若凡淡淡應了聲,忽然開啟了話匣子,一股腦道:“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裙子,但平時沒有機會穿。結婚紀念日倒是會穿上,我們給她拍照。我爸隻會按快門,但總能拍下來最好的那張。相機在不同的人手裡有不同的溫度。”
“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想過要穿著這件婚紗火葬,但最後她覺得有點可惜,就算了。而且最後她太瘦了,拉上拉鏈後還能塞下一隻拳頭。”
杜若凡說罷噤聲,隻是看向牆上掛起來的紗裙。薑丹鉛微點了下頭,嗓音還是很柔:“生病?”
“癌症。”杜若凡說。
他驀地看向薑丹鉛,“你們那裡的人,會得癌症嗎?”
薑丹鉛沒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先是點點頭,又搖頭。並未解釋。杜若凡無奈地笑了笑,也未當真。隔了片刻,他又說:“你把頭發散下來,紮起來,是因為你想和薑銀姣不一樣一些,對嗎?”
這下薑丹鉛又笑了,是那種杜若凡已經看熟悉了的,很開心的笑。他又摸了摸身邊的婚紗,好像很好奇:“你給我講了夢萍的事,那我也給你講講我和銀姣的阿姐。”
“阿姐?”杜若凡不動聲色地把洗衣機暫停了。
“王母媽媽是我們所有人的母親,我們的族人叫生身父母叫阿姐阿哥。比我們年長的都是阿姐阿哥,更年長的,就是姆姆和翁尼。我們那裡,相愛的人無論如何都會結合,不愛了就分開。沒有這些儀式,所以也沒有這些特殊的禮服。”
薑丹鉛正說著,杜若凡想也不想冒出一句:“那近親呢?如果一個族群一直內部通婚的話,很難避免近親結合吧?”
雖說相處時間很短,杜若凡卻有些摸到了頭緒,他認為薑丹鉛不會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冒犯到。果然薑丹鉛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反而嚴肅地搖了搖頭:“有族書指導血緣。王母後人是個比你想象中更大、更大的族群。而且,在山脈中近親結合是重罪之一。”
“我和銀姣長得更像我們阿姐一些,不過,我們和阿姐阿哥都不算親近。我們是姆姆養大的,很多孩子都由姆姆撫育。”
杜若凡慢慢捋思路:“姆姆和你們有血緣關係嗎?”
“沒有。”薑丹鉛又含起微笑,“不過,我知道姆姆和薑鉑爾有血緣關係。”
他慢慢靠近杜若凡,“我可以向你證明我們和人類很像,但確實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他緩緩逼近的樣子,讓杜若凡又想了圍獵靠近的猛獸。杜若凡不自覺地緊貼著洗衣機,有些懵懂的危機感,想要閃開,但背後隻有靠牆的洗衣機。
滾筒暫停工作,洗衣液潔白的泡泡仍然在裡麵膨脹。在兩人隻有一步之遙時,杜若凡終於忍不住閃開了,他舉手道:“出去說,我先把洗衣機——”
耳畔炸開裂響,薑丹鉛一腳踢在了滾筒洗衣機的玻璃門上,甚至把那沉甸甸的機器踹得跳了起來。玻璃滾筒門一下子就裂成了三瓣,每塊碎片都有二指厚。杜若凡目瞪口呆,整個人更是竄到了薑丹鉛身後,把他驚跳開的不是受傷慘重的洗衣機和完好無損的薑丹鉛的腿,而是從滾筒中倏地竄出來了一條蛇!
蛇!紅黑菜花紋路,從婚紗與泡泡中像箭似的彈射出來,落地就擺出了攻擊的姿態,甩著猩紅的信子呲出獠牙。杜若凡頭皮發麻,卻嘴快:“沒事沒事,菜花蛇,沒毒的——這兒很常見——”
說歸說,他人已經徹底快縮排婚紗裡了。
話音未落,那蛇如離弦之箭般彈射著衝兩人刺來,杜若凡印象中菜花蛇隻會立起身子咬人,很少能整個彈射出去。他的思緒都還沒在腦海中顯現完呢,薑丹鉛一把捏住了蛇七寸。他盯著那蛇口張到最大後兩側抻開的粉色薄膜,眼底仍然含著捕食者暗藏的凶悍與專注。蛇在手中不停地甩動尾巴,看上去實在驚悚。
杜若凡手忙腳亂:“你堅持一下我去拿袋子套,我打電話給消防隊……”
“不用。”薑丹鉛淡淡道,他的口氣,好像自己捏住的不是條蛇,而是個水杯或玩具什麼的。“這不是蛇。”
他說著,將指頭伸進了蛇口:“這是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