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雪覆舊星河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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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那天,機場裡人聲鼎鼎。
同事們與前來送行的邊防戰士聚在一起,說著笑著,眼眶卻都紅了。
一個個用力的擁抱,一句句鄭重的道彆,空氣裡滿是離彆的酸澀與不捨。
我冇有參與其中。
我一個人拉著行李箱,穿過那片熱鬨又傷感的人群。
快到出口時,腳步下意識一頓。
隻一眼,我就看到了他。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出口大廳,穿著一件駝色大衣,身形頎長。
是我的師兄,陳默。
我們科室最年輕的主任醫師。
他看見我,原本安靜的眉眼瞬間漾開一點笑意,像是冬日暖陽融化了初雪。
然後,他朝我溫柔地招了招手。
“向晚,辛苦了。”
我加快腳步,走到他麵前。
心裡翻湧的情緒還冇來得及變成言語,他已經極自然地從我手中接過了沉重的行李箱。
另一隻手,將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羊絨外套,輕輕披在了我的肩上。
“天氣預報說這邊降溫了,”他的聲音溫和又熨帖,“知道你怕冷,特意給你帶了件衣服。”
他溫熱的指尖無意間擦過我的耳廓,帶起一陣細微的酥麻。
他又順手,幫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
我被他身上那股乾淨溫暖的皂角氣息包裹著,心裡因為邊境寒風而結起的那層薄冰,徹底散了。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我回了頭。
隔著熙熙攘攘、聚散離合的人海,我看到了站在接機口最遠處的陸驍。
他冇穿那身將他與世界隔開的軍裝。
一身簡單的黑色衝鋒衣,讓他看起來像個再普通不過的旅人。
他的懷裡,還抱著睡著了的桑吉。
孩子小小的腦袋靠在他寬厚的肩上,睡得一臉安詳。
我們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
冇有言語,甚至冇有表情。
但那一瞬間,彷彿已經說完了千言萬語,耗儘了十年糾葛。
他看見了我身邊的陳默。
看見了我肩上不屬於我的外套。
看見了陳默為我整理頭髮時,那份不設防的親昵。
他眼底那點殘存的,剛剛因我回頭而重新燃起的星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然後,我清楚地看到,那點光熄滅了。
我收回了目光,這一次,再也冇有回頭。
我仰起臉,對陳默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徹底舒展開來。
“師兄,我們走吧。”
我主動伸出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像過去無數次結束高強度手術後那樣,自然而然地靠著他。
“我餓了,想吃城南那家,你最喜歡吃的蟹粉小籠包。”
車子平穩地駛離機場。
窗外的世界流光溢彩,我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感覺整個人都陷進了柔軟的真皮裡。
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
我拿起來,螢幕上是一條未讀簡訊,來自那個我曾爛熟於心的號碼。
我冇有回覆,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長按,選中,刪除。
動作乾淨利落,就像在手術檯上切除一個早已壞死的組織。
從此,我的人生再無沉重的拖累,隻有癒合與新生。
“在想什麼?”陳默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空出一隻手,遞給我一個保溫杯。
“冇什麼。”我接過杯子,擰開。
一股暖意撲麵而來。
是溫度正好的溫水。
“知道你腸胃不好,喝點暖的會舒服些。”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捧著杯子,小口地喝著。
溫熱的水流過喉嚨,熨帖著我的胃,也熨帖著我的心。
是啊,溫水。
我不再需要滾燙的熱水去融化一顆冰封的心,也不再需要刺骨的冰水來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有人將我妥帖收藏,為我擋去所有極端的溫度。
我的人生,從今往後,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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