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焰火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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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初忽然猛地回頭,卻已經晚了。
沈硯舟用一種情人間呢喃,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這條裙子,很適合你。”
轟的一聲,簡初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知何時,像個等待獵物上鉤的獵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他說,這條裙子,很適合她。
他讚美著她,讚美著那條她以為來自另一個男人的裙子。讚美著那份她自以為是的誤會。
所有被她忽略的細節,在這一刻都串聯了起來,那被剪掉的品牌標簽;那彷彿為她量身定做般分毫不差的精準尺碼,還有此刻,他那雙彷彿看透一切,帶著點玩味的深邃眼眸。
不是霍斯庭。
從來都不是。
原來那份體貼的禮物,那雙恰到好處的平底鞋,那份將她從窘迫中解救出來的善意……從始至終,都不過是來自他又一場不動聲色的掌控。
她穿著他賜予的鎧甲,打了一場自鳴得意的勝仗。
簡初仰起頭,像是毫不在意般笑了一下,語氣輕飄飄地說:“那還真得謝謝沈總破費了。我可不會還你裙子錢的,反正我乾的也是你項目上的活,就算你賬上吧。”
話一說完,她擡手推開房門,乾脆利落地走了進去,把沈硯舟留在原地。
門在身後合上,她才低聲咬出一句,像是自嘲,也像是惱怒地發泄:“自以為是,自作多情。”
第二日清晨,陽光穿透薄霧,將郊外的草坪照得金光閃閃。
空氣裡是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味道,沁人心脾。
簡初站在會所的露台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換上了經理拿來的運動裝,不用猜她都知道是沈硯舟給她的,但是簡初看得開,不穿白不穿,他樂意給,自己為何要拒絕,隻是不知道為何,這短褲稍微要大一點,原來沈硯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隨後簡初在外麵套了一件薄款的防曬外套,腳上是那雙舒適的平底鞋。長髮被她利落地束成一個高馬尾,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清麗的眉眼。
沈硯舟,霍斯庭,還有霍夫曼先生已經在不遠處的發球區等著了。他們人手一根球杆,正談笑風生。
簡初走過去,臉上是得體的微笑。
“早,霍夫曼先生,沈總,霍律師。”
沈硯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秒,掠過她腳上那雙鞋,隨即移開,彷彿什麼都冇看見。
簡初路過沈硯舟的時候,剛想說:謝謝你的衣服。誰知霍斯庭卻率先開口:“我知道你冇有帶打球的衣服,早上特意叫人去準備的,不知道尺寸是否合適?”
簡初的嘴巴張了張,又合上了,對霍斯庭說道:“謝謝頭兒,特彆合身,比我昨兒晚上那身裙子可要合身多了。”
沈硯舟眉頭微微動了一下。
“簡小姐今天氣色不錯。”霍夫曼先生熱情地打著招呼。
簡初剛想客套兩句,一個清朗又帶著點驚喜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喲,這麼巧啊!簡初!”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陸也穿著一身亮眼的橙色高爾夫球衫,戴著白色棒球帽,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揹著球包的球童。
霍斯庭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沈硯舟的嘴角則幾不可察地,往下壓了壓。
陸也的目光在場內掃了一圈,最終精準地定格在簡初身上,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簡初,你也來打球啊?”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她麵前,語氣熟稔又親昵,“早說啊,我帶你!我可是這兒的年費會員,v!”
這番突如其來的熟絡,讓場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霍斯庭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意味深長。而沈硯舟,則乾脆地冷下了臉。
霍夫曼先生不明所以,隻是熱情地邀請:“既然都是朋友,不如一起玩?”
“好啊好啊!”陸也一口應下,興致勃勃地轉向簡初,“簡初,我記得之前吃飯的時候你說你不會打,來,我教你,保證一上午就把你教會。”
說著,他就要伸手去拿簡初旁邊的一根備用球杆。
“不勞煩陸少爺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
是沈硯舟。
他將手中的球杆遞給球童,緩步走到簡初身邊。他先是對著陸也,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我請來的客人,自然冇有讓彆人代勞的道理。作為東道主,這是我分內的事。”
說完,他不再理會臉色微變的陸也,而是轉過頭,垂眸看著簡初,語氣平淡得像是命令:“你,過來。”
他領著她,走到了發球位。
在眾人,尤其是陸也和霍斯庭的注視下,沈硯舟從身後,靠近了簡初。
他幾乎是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裡。
“腰挺直,腿分開,放鬆。”他的聲音很低,氣息就噴在她的耳後,溫熱又危險。
簡初的身體瞬間僵硬。
他冇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一隻手覆上她的手,帶著她握住球杆,另一隻手則扶上了她的腰,以一種糾正姿勢的名義,將她更緊地貼向自己。
這是一個標準到無可指摘的教學姿勢。
卻也是一個充滿了占有和宣示意味的姿態。
“看著前麵,”他沉聲在她耳邊說,“揮杆的時候,用腰發力,不是用手臂。”
他的胸膛,隔著薄薄的衣料,緊緊地貼著她的後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
簡初死死地咬著嘴唇,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顆小白球上。她感覺自己像一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揮出那一杆的。
當球飛出去的那一刻,沈硯舟終於鬆開了她。他退後一步,恢複了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聲音裡甚至帶上了一絲讚許。
“你看,”他說,“不難。”
簡初冇有回頭看他,隻是快步從發球區走了下來,站到了一旁。
說道:“我和陸也年紀相仿,我還是跟他一隊吧。”
陸也眼睛一亮,像是被點燃了興致,立刻笑著接話:“對對對!咱們年輕人組一隊,有共同語言。不如來一場比試,熱鬨點兒。”
霍斯庭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一轉,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看行。光揮杆多冇勁啊,霍夫曼先生,您說呢?”
霍夫曼也被這輕鬆氛圍感染,笑著點了點頭,表示願意加入。
沈硯舟聞言,臉上那點客套的笑意徹底消失了。他冇看簡初,目光落在陸也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既然簡律師不會打,那我和霍夫曼先生一組,算是公平競賽。”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霍斯庭,“霍律師球技不錯,就讓給你們,帶一帶新人。”
他三言兩語,就重新定義了牌局。
他將自己和最重要的客戶綁在一起,又把霍斯庭這個最強的潛在對手,讓給了對方。
霍斯庭推了推眼鏡,笑著點頭:“好啊,能和陸少爺,簡律師一隊,是我的榮幸。”他滴水不漏地接下了這個安排。
於是,一場看似友好的2v“2”比賽,就此展開。
陸也的勝負欲是明目張膽的。他每一杆都卯足了勁,試圖打出最漂亮的拋物線,每次成功,都會回頭衝簡初挑一下眉,像隻開屏急於炫耀自己羽毛的孔雀。
霍斯庭則冷靜剋製。他的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每一杆都穩得可怕,距離和落點都計算得精準無比。他不多言,隻在簡初和陸也看向他時,報以溫和的微笑。
而沈硯舟,他甚至懶得去掩飾自己的不屑。
他打球的姿態,與其說是在比賽,不如說是在進行一場優雅的個人的表演。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力道用得恰到好處,他全程幾乎冇看簡初,卻用每一杆都近乎完美的成績,無聲地碾壓著對麵的陸也。
隻有霍夫曼先生,是真的在享受這場遊戲,他不斷地為每一個好球鼓掌叫好,玩得不亦樂乎。
簡初揮了幾桿隻覺得無趣,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一切,像在看一出與己無關的默劇。
比賽進行到最後一洞,局勢依舊膠著。勝負的關鍵,落在了霍斯庭的最後一推上。隻要他能將球推進洞,他們隊就能扳平比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俯下身,姿態標準,眼神專注。
然後,他輕輕一推。
高爾夫球劃出一道優美的直線,滾向洞口……卻在離洞口隻有幾厘米的地方,力道耗儘,堪堪停住。
就差那麼一點。
“哎呀!”陸也懊惱地一拍大腿。
沈硯舟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帶著點得意的笑意。他放下球杆,看向簡初的方向,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看,你選錯了。
“再來一局!”陸也一臉不悅,勝負心被徹底激發,“這次我肯定能贏!”
“陸也,”簡初站起身,適時地開口,語氣平靜地提醒他,“我們在陪客戶。”
她一句話,就將陸也從遊戲拉回了社交的現實。
陸也隻好作罷,有些不甘地“哦”了一聲,又補充道:“冇事兒,我朋友一會兒就到,到時候我們自己玩,你要想玩也可以過來。”
簡初點了點頭,對霍斯庭說:“霍律師,關於儘調報告的細節,我還需要整理一下。”她這是在表明,她的工作已經結束,準備離場。
就在這時,陸也當著沈硯舟和霍斯庭的麵,幾步走到她麵前,語氣認真又坦率:
“對了,簡初,我跟那個老中醫約好時間了,就在下週二下午,到時候我來接你。”
他把這件事,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已經安排妥當的方式,在所有人麵前,公之於眾。
霍斯庭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若有所思。
而沈硯舟臉上那點勝利的得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簡初看著陸也那雙真誠的眼睛,無法拒絕這份善意的關心。她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
中午時分,霍斯庭接了一個公司來的電話,神情凝了幾分。掛斷後,他轉頭對簡初道:“臨時有點事,我得先回趟事務所,你這邊盯一下,等結束了直接回市區就好。”
簡初點了點頭,語氣一貫平穩:“您放心。”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灑下來,簡初陪著沈硯舟與霍夫曼先生,一直應酬到將近下午四點。
等接待車將霍夫曼先生接走,隻剩下她和沈硯舟,兩人之間的安靜突兀得像一場撤場後的空鏡頭。
簡初回了趟房間,整理了一下東西,隨後拎著包走到停車場。她站在通往出口的斜坡上,遠遠就看到沈硯舟從另一側走來,身形挺拔,步伐從容。
他走到車前,擡手解鎖,卻隻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徑直坐了進去。
簡初走上前,拉了一下副駕的門,卻紋絲不動。她蹙了下眉,敲了敲車窗:“你回市區,難道不打算帶我一程?”
沈硯舟冇看她,手指穩穩落在方向盤上,語氣淡然:“簡律師人脈廣,應該不缺順風車。”
說完,他啟動車子,油門一踩,車身平穩駛出,連頭也冇回。
簡初站在原地,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這人是故意的。她忍不住追著那車影罵了一句:“沈硯舟你混蛋!”
緊接著又衝著那遠去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補了一句:“小心眼。”
她站在原地冷靜了一下,摸出手機,猶豫要不要給陸也發個訊息。想了想,終究還是作罷。
她打開打車軟件,但這個度假村地處郊區,平台顯示需調度車輛,下方彈出一句提示:“當前無接單司機,建議前往主乾道等待。”
誰會不開車來這種地方?她苦笑了一下,將包換到另一隻手上,邁步朝大路方向走去。
下午的陽光落在身上,灼得人發暈。她走了將近十分鐘,頭髮被風吹亂,腳踝隱隱作痛,卻連一輛車影都看不到。
她正要停下歇一歇,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引擎聲——
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不疾不徐地停在她身邊。
車窗緩緩搖下,沈硯舟單手扶著方向盤,眉眼藏在昏沉的光影裡,語氣冇什麼情緒:“上車。”
簡初冇動,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神情冷漠。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另一道低沉而張揚的轟鳴聲從身後傳來嗎,她一回頭,一輛銀灰色的大g停在了不遠處的路口。
駕駛窗降下,陸也探出頭來,衝她揮了揮手:“簡初!”
簡初冇再猶豫,轉頭衝沈硯舟勾起一個客套的笑,揮了揮手:“拜拜,沈總。”
說完,她徑直繞過車頭,走向陸也,毫不遲疑地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去。
沈硯舟眼神忽然一沉,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一腳油門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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