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次心跳 冰刃上的示範
冰刃上的示範
全國錦標賽近在眼前，訓練基地的氣氛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季昀的腳踝恢複超出預期，但競技狀態卻陷入了一個詭異的瓶頸。
他能完成所有基礎滑行和旋轉，甚至能跳三週跳，但那個曾經讓他傲視群雄、也是他標誌性動作之一的勾手四周跳（tz），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麵前。每一次嘗試，起跳前的恐懼、落冰時腳踝傳來的微妙不適（更多是心理作用），都讓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功虧一簣，要麼周數不足，要麼落地不穩。
“不對！感覺還是不對！”季昀又一次重重摔在冰麵上，煩躁地捶了一下冰麵，濺起細碎的冰屑。汗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混合著挫敗的氣息。
張教練在場邊眉頭緊鎖，手裡的記錄板都快被他捏碎了。林寒和蘇晚晴完成自己的訓練後，也留在場邊，擔憂地看著。
“他的起跳弧線太深了，潛意識裡在保護腳踝，導致發力不充分。”林寒低聲分析。
蘇晚晴點頭：“而且他太急了，越想成功越容易出錯。”
沈書意抱著手臂，站在擋板外，目光沉靜如水。她看著季昀一次次失敗，又一次次爬起來，那雙總是冷靜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思索。她知道，這不完全是技術問題，是心魔。是那次重傷留下的陰影，以及對完美複出的過度渴望，共同編織的枷鎖。
又一次失敗的嘗試後，季昀滑到場邊，猛地灌了幾口水，胸膛劇烈起伏，眼神裡充滿了血絲和戾氣。
“不跳了！”他把水瓶重重放在台子上，聲音嘶啞。
“季昀！”張教練忍不住喝道，“還有三天就比賽了！你這個狀態怎麼行？”
“我說不跳了聽不懂嗎？！”季昀猛地擡頭，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語氣衝得嚇人。
場邊瞬間安靜下來。張教練臉色鐵青，林寒皺起了眉。
就在這時，沈書意動了。
她沒有說話，隻是轉身走向器材室。幾分鐘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她拿著一雙明顯是女式、但保養得極好的冰鞋走了出來。
她徑直推開擋板門，走到季昀麵前。
季昀看著她手裡的冰鞋，愣住了：“你……？”
沈書意沒有看他，而是彎腰，利落地脫掉自己的運動鞋，開始換上那雙冰鞋。她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從容。
“沈醫生？”張教練也懵了。
林寒和蘇晚晴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沈書意係好最後一根鞋帶，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腳踝。她擡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季昀，語氣淡然卻帶著一種強大的說服力：
“看好了。”
說完，她轉身，輕盈地滑入了冰場中央。
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季昀都忘記了憤怒，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的身影。
沈書意在冰場中央站定，微微閉上眼，似乎在尋找某種感覺。幾秒後，她睜開眼，眼神變得銳利而專注，與她平時冷靜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沒有做任何花哨的準備，隻是簡單地滑行加速，然後，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
外刃滑行，點冰，起跳！
身體在空中高速旋轉四周，姿態穩定，軸心精準！
不是勾手四周，而是一個同樣高難度的後內點冰四周跳（flip）！
“嗒！”
落冰的聲音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晃動，完美地滑出！
整個冰場一片死寂。
張教練張大了嘴巴。林寒的瞳孔微微收縮。蘇晚晴捂住了嘴。
季昀更是如同被雷擊中般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沈……沈書意……她竟然……能跳四周跳？！而且完成得如此輕鬆寫意？！
沈書意滑回季昀麵前，氣息平穩，彷彿剛才那個驚豔的跳躍隻是隨手為之。她看著季昀震驚到失語的樣子，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冰場上：
“看清楚了嗎？”
“起跳，不是用蠻力，也不是靠恐懼。”
“是靠這裡，”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腦，“和這裡。”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你的技術沒有問題，你的腳踝也已經準備好了。”她的目光如手術刀般精準，剖開他內心最深的恐懼，“困住你的，是你自己。”
她滑近一步，幾乎與他鼻尖相對，聲音壓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季昀，相信你的身體，它比你想象的更強大。”
“更要相信，”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相信我。”
“我說你的腳踝能承受，它就能承受。”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滑向場邊，利落地脫下冰鞋，重新換上自己的運動鞋，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彷彿剛才那個震撼全場的示範從未發生過。
季昀還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她的話語中，久久無法回神。他看著沈書意穿上運動鞋站起身，那個冷靜專業的沈醫生又回來了，但在他眼中，卻彷彿籠罩上了一層神秘而強大的光暈。
她……到底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張教練激動地衝過來：“沈醫生！你……你剛才……”
沈書意淡淡打斷他：“小時候跟著母親練過幾年，底子還沒完全丟。”她看了一眼依舊呆立的季昀，對張教練說，“給他點時間消化。”
林寒走到季昀身邊，看著沈書意離開的背影，難得地主動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複雜的感慨：“她剛才那個flip，起跳高度和轉速，不輸現役一線女單。”
蘇晚晴也喃喃道：“書意姐……太帥了……”
季昀緩緩擡起頭，看向沈書意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冰刀，眼中翻湧著劇烈的情緒——震驚、羞愧、不甘，以及一種被徹底點燃的、更加洶湧的戰意。
他被他的醫生，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上了一課。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轉身，再次滑向了冰場中央。
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焦躁，不再恐懼，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和堅定。
加速，外刃滑行，點冰，起跳
身體在空中舒展開來，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四周旋轉！
“嗒！”
落冰！雖然還有一絲微小的晃動，但他穩穩地站住了！
成功了！
張教練激動地揮拳。林寒和蘇晚晴也露出了笑容。
季昀停在冰麵上，劇烈地喘息著，但臉上卻露出了受傷以來的第一個，真正暢快而自信的笑容。
他擡起頭，望向場館入口，彷彿能看到那個剛剛用冰刀為他劈開迷霧的身影。
他知道，這場全國賽的考驗，他一定能闖過去。
因為他的醫生，不僅治好了他的腳，更親手，為他重新裝上了翺翔冰麵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