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次心跳 冰刃下的玫瑰[番外]
冰刃下的玫瑰
國家青年花滑隊的訓練館,永遠彌漫著汗水、冰屑和夢想的味道。十三歲的林寒第一次見到十二歲的蘇晚晴,是在一個初春的下午。
他剛結束一組枯燥的單人滑基礎訓練,正靠在擋板邊喝水,目光清冷地看著冰場。然後,他就看到了她。那個穿著淡紫色訓練服的小姑娘,梳著利落的馬尾,正在冰場中央練習燕式平衡。她的姿態並不完美,甚至有些搖晃,但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陽光透過場館高窗灑在她身上,彷彿給她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教練領著她滑過來,介紹說:“林寒,這是新來的蘇晚晴,以後就是你的雙人滑搭檔了,你們先熟悉一下。”
林寒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從鼻腔裡“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對突然多出一個需要緊密配合的搭檔,內心充滿排斥。
蘇晚晴卻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仰起臉,對他露出一個燦爛得晃眼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林寒哥哥,你好呀!以後請多指教!”
林寒被那聲“哥哥”和過於明亮的笑容晃得有些心煩,彆開臉,硬邦邦地回了句:“滑你的。”
他們的磨合期,遠比想象中艱難。林寒沉默寡言,要求嚴苛,每一個動作都追求極致的精準,稍有不滿意就冷著臉重複練習。蘇晚晴雖然愛笑,性子卻同樣倔強,摔倒了從不吭聲,默默爬起來繼續。無數次的托舉失敗、拋跳失誤、旋轉不同步……冰麵上留下了他們數不清的汗水和偶爾……蘇晚晴偷偷抹去的眼淚。
有一次練習一個新的死亡螺旋動作,林寒在旋轉中重心把握失誤,蘇晚晴被狠狠甩了出去,後背重重撞在擋板上,發出一聲悶響。她疼得瞬間蜷縮起來,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林寒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他立刻滑過去,蹲下身,想檢視她的傷勢,手伸到一半卻僵住了,隻會乾巴巴地問:“……你還好嗎?”
蘇晚晴咬著嘴唇,把臉埋在膝蓋裡,搖了搖頭,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沒事……是我沒配合好……”
那一刻,林寒看著女孩微微顫抖的單薄肩膀,心裡第一次湧上了強烈的自責和一種陌生的情緒。他沉默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去幫她拿冰袋。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她麵前流露出除了冰冷以外的情緒。
日子在日複一日的摔打與磨閤中流逝。他們一起升入國家隊,技術日益精湛,默契與日俱增。他們拿到了全國冠軍,站上了世青賽的領獎台。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天造地設的冰上雙子星,一個清冷如月,一個溫暖如陽。
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有些東西,在經年累月的陪伴與依靠中,早已悄然變質。
林寒會記得她每次賽前緊張時愛吃的那種牌子的巧克力,會默默把她水瓶裡的涼水換成溫水,會在她生理期時不動聲色地調整訓練強度。蘇晚晴則會在他因為一個動作反複失敗而周身氣壓極低時,遞上一瓶水,輕聲說“歇會兒再練”,會在他生日時,送上一副她親手織的、針腳歪歪扭扭的毛線手套。
他們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份超越搭檔的情誼,誰也不敢輕易戳破。直到那次——季昀重傷倒下。
那聲沉重的撞擊,和沈書意衝上前跪在季昀身邊計數脈搏的畫麵,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蘇晚晴的心裡。她對高難度動作產生了本能的恐懼,尤其是在需要完全信任林寒的拋跳中,那種遲疑無法控製。
他們的訓練陷入了瓶頸。失敗,爭吵,冷戰。氣氛降到了冰點。
那是一個暴雨的夜晚。又一次不歡而散的加練後,蘇晚晴紅著眼圈,獨自跑出了訓練館。林寒追了出去,在傾盆大雨中找到了她。她蹲在路燈下,單薄的身影在雨幕中顯得格外無助,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
林寒站在她麵前,雨水順著他冷硬的下頜線不斷滴落。他看著她在雨中顫抖的肩膀,那些憋在心裡許久的話,終於衝破了理智的牢籠。
他走到她麵前,蹲下身,與她平視。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卻讓他的眼神格外清晰。他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聲音沙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度:
“蘇晚晴。”
“看著我。”
“我不會讓你摔。”
“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我……”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那句埋藏已久的話,
“我不能沒有你。”
不是“我喜歡你”,而是“我不能沒有你”。對於林寒而言,這已是最深情的告白。
蘇晚晴擡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看著他被雨水淋濕的、寫滿了認真和痛楚的臉。所有的委屈、恐懼和不安,在這一刻,都被他這句笨拙卻無比沉重的話擊得粉碎。
她猛地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在他濕透的肩頭放聲大哭,彷彿要將所有的壓力都哭出來。
林寒僵硬了一瞬,隨即用力地回抱住她,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生命裡。在瓢潑大雨中,兩個濕透的身影緊緊相擁,所有的隔閡冰消瓦解。
從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們依然是最默契的搭檔,但在冰場之下,他們成了彼此的戀人。林寒依舊話少,但他的目光永遠追隨著她,會在無人處緊緊牽著她的手,會在她睡著時為她披上外套。蘇晚晴的笑容依舊燦爛,但那笑容裡,多了份被珍視的甜蜜和底氣。
後來,在季昀和沈書意官宣引發轟動的那個公益晚會上,當主持人問及他們私下關係時,林寒第一次,在全世界麵前,緊緊握住了蘇晚晴的手,說出了那句“她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那時,蘇晚晴知道,她這朵生長在冰刃之上的玫瑰,終於找到了能讓她肆意綻放、永不凋零的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