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巳資嘶7jJQ氛磊 007
這場悶氣直生到傍晚。
夜間雨勢加大，電閃雷鳴。
顧景讓被子蒙頭，瑟瑟發抖。
還是小時候留下的遺症，帶他的一位乳母因家中出事，想不開自儘了。
也是一個雨夜，小景讓醒來找不到人，推開乳母的房門，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吊在房梁上的乳母……
從此顧景讓堅決不肯一個人睡，害怕打雷。
顧景讓八歲那年，奉旨進宮與李承蒼一起讀書，不久之後經曆過一次。
半夜李承蒼伴著雨聲睡得正熟，殿門被推開，宮女嬤嬤在後頭追，顧景讓在前頭飛奔。
他渾身濕透，懷裡抱著隻枕頭，不斷往下滴水，站在李承蒼床前，小臉刷白，“太子哥哥，有個鬼影一直跟著我。”
李承蒼平心靜氣與他道：“世上沒有鬼。”
“有有有，就是有。”小景讓固執往他床上爬，急於找個溫暖依靠。
李承蒼嫌他身上都是雨水，把他推下去，使了不小的力道，顧景讓一屁股坐地，眼睛驀地睜大，繼而嚎啕大哭。
李承蒼給他講了一晚上故事。
李承蒼至今想不明白，小時候那麼愛哭的一個包子臉，是怎麼成為後來意氣風發的少將軍的。
戰場磨礪一遭，人殺了許多，到頭來一個雷，就能嚇得他不敢出被窩。
他到偏殿一看，果不其然，薄被裡隆起一個山丘，顧景讓縮成一團，被在伸出半根狼牙棒。
李承蒼拍拍他，“景讓。”
顧景讓露出頭來，臉上全是汗，不知是嚇得還是捂得。
他甫一見李承蒼，下意識就要撲過去，想起林語沐，想起自己還在生氣，果斷縮了回去。
李承蒼：“……”
看來少將軍長大了，不用他安慰。
他起身正要離去，外頭響起一聲炸雷，下一瞬衣袖被死死扯住。
李承蒼麵上浮起淡淡笑意。
顧錚人雖離京，卻給顧景讓留下不少暗探與護衛，甚至在宮中也安插了眼線，顧錚一旦生變，這些人將在第一時間把顧景讓帶出京。
李承蒼今日與林語沐在宮外見麵，就是為了商議，如何將這些人不著痕跡的從顧景讓身邊摧折，使顧景讓處於孤立無援，隻能依附於他，生殺任由。
想到此處，李承蒼坐回床畔。
喁喁細語驅逐了雷聲，後來雷雨消歇，顧景讓安心睡著，李承蒼仍坐在床邊未曾離去。
天色一寸一寸光亮，他盯著晨光中顧景讓的睡顏。
心裡越是愧疚，他就對顧景讓越好。
他對顧景讓越好，顧景讓越對他死心塌地。
於是他心裡越發愧疚。
然而愧疚，並不能改變任何。
不遠的將來，要麼顧錚篡位稱帝，以顧錚的性格，定不會讓李氏一族苟活於世。
要麼他殺了顧錚，穩定大局，換大周百年長寧。
顧景讓會怎麼選？
一聲輕吟打斷了李承蒼的思緒，他垂頭細瞧，顧景讓臉上起了潮紅，不適地擰著眉頭。
李承蒼探上他額頭，抬手叫人喚太醫。
顧景讓睜眼，捏住了他手，道：“不看大夫。”
“彆胡鬨。”
“我真不看，”顧景讓堅持，“想是昨日淋雨，染了風寒，給我一碗驅寒散就好。”
早朝的時辰到了，宮人捧著朝服在外等候侍奉。
顧景讓趁機道：“你快去上朝吧，就咱這身子骨，不等你回來，我就活蹦亂跳了。”
確實，從小到大顧景讓很少生病。
李承蒼囑咐宮人幾句，讓好好照顧，蹙眉替他掖了掖被角，“你何時添了怕看大夫的毛病？”
顧景讓道：“今天。”
李承蒼：“……”
他一走，顧景讓捂著發作的心口，長長吐了口氣，把自己繼續縮回被子裡。
李承蒼麵前，小傷要往大了說，大傷要往快死了說。
……如果快死了，那就到死也不能說。
他在與北陽一戰中，不慎中了毒箭，無解之毒，命不久矣。
此事被他壓了下去，除卻軍醫，無人知曉。
事發當時，是為了穩定軍心，事後他是為了不看爹孃傷心，反正早晚都是個死，他們晚一天知道，便少一天心碎。
還有一個原因，他怕他爹知道以後，破釜沉舟，對李承蒼生恨，不顧一切起兵。
怕他爹不許他留在京都，把他強行綁回洛北，剩下的日子，他每天麵對爹孃強顏歡笑，有什麼意義。
他更怕李承蒼知道。
顧景讓艱難翻身，伏在枕上，壓住心口，以緩解些許疼痛，告訴自己不要睡過去，若太醫趁他睡著時來診脈，就麻煩了。
不想沒有扛住睏意，還是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晌午，床邊多了個人，正抹眼淚。
顧景讓：“小染？”
小染：“虧你還知道醒，說了一上午胡話，人家嚇也嚇死了！”
顧景讓環顧，“太醫來過了？”
“我來了半晌，鬼也沒瞧見一個。”
那就好，顧景讓鬆一口氣，覺得胸口沒那麼疼了，盤坐起來，笑嘻嘻對著小染。
“我說了什麼胡話？”
“記不清了，全是什麼‘太子哥哥，等等我’，哪個是你哥？”
顧景讓：“……”
他岔開話題，“你不是回洛北了嗎？”
“王妃半路上改了主意，打發我回來照顧你。”
顧景讓望著她腫成兩條縫的眼，心道：“確定不是我娘被你哭煩了？”
這話他沒敢說，“你又是怎麼進得宮？”
“陛下得知我在咱們王府，特許我進來與你作伴，還算他有良心。”
顧景讓：“……你好像對陛下有成見。”
“你把好像去了。”
“為何？”
“他虐待你！你都病成這樣了，他連個太醫都不給你。”
顧景讓：“是我自己怕麻煩，乾陛下何事，不許你錯怪陛下。”
“你病糊塗了吧，這時候還幫著他說話，王爺說得沒錯，李家人都是狐狸精，慣會迷惑人心。”
小染話音剛落，一人道：“把話說清楚，誰是狐狸精？”
千舞。
顧景讓看了眼床底，不知此時鑽進去，還來不來得及。
李承蒼在禦書房召見大臣議事。
一個人影“嗖”地躥來，鑽進了禦案桌帷底下。
眾人：“……”
當中屬禮部尚書年紀最大，他揉了揉自己的花眼，問旁邊的林語沐。
“適才……什麼玩意兒過去了？”
林語沐但笑不語，望向上首的李承蒼，後者淡定如常，語氣都不變一變。
待眾人退去，李承蒼叩叩桌麵，“身體可好了？”
顧景讓道：“好得不能再好。”
“病剛好，世子這又唱得哪一齣？”
“你妹和我妹打起來了，我來你這躲躲。”
李承蒼：“你不會勸勸？”
兩隻手自桌底伸出，亮給他看，一個手背一道撓痕，還挺勻稱，“這就是勸架的下場。”
李承蒼翻個白眼，“朕還不知道你，唯恐天下不亂，你肯定沒少在中間拱火。”
正說著，千舞的聲音傳來，“氣死我了，皇兄，你給我評評理！”
“……”李承蒼猶豫一息，當機立斷，鑽進桌底。
顧景讓朝他燦然一笑，“你看我就說……”
李承蒼捂住他嘴。
顧景讓眼睛轉來轉去，充滿幸災樂禍。
這廝，禁了他言，他照樣能拿眼神調戲人。
千舞已然風風火火找了進來，為難宮人，“這個時辰，我皇兄怎會不在此處，定是你們把他藏起來了。”
說著，裡裡外外翻找。幾度掠過禦案，幸有帷布遮擋。
李承蒼盯著她落在帷布上的影子，後知後覺，感覺不妥，這般躲躲藏藏像什麼樣子，尤其還跟顧景讓一塊，萬一被發現了又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