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吞星穹 第一章：鐵骸星環與無聲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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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並非純粹的墨黑。在“旅行者七號”空間站冰冷的鋼鐵手臂環繞下，宇宙呈現出一種壓抑的鏽紅色。巨大的氣l行星“提豐”像一顆腐爛的巨瞳，懸掛在舷窗之外，其表麵永恒肆虐的風暴氣旋，構成了這片空域唯一“生動”卻令人窒息的風景。
這裡是被稱作“鐵骸星環”的uec邊疆——地球聯合國龐大軀乾上一條幾近壞死的毛細血管。無數小行星被粗糙的焊接和鋼鐵框架強行捆綁，形成了一條緩慢旋轉的、由工業殘骸構成的巨大鎖鏈。粗大的輸送管道如通巨獸僵死的觸鬚，蜿蜒盤踞，偶爾泄漏的礦物粉塵在遠方恒星的微光下，閃爍一瞬，便迅速被無儘的黑暗吞冇。巨型駁船發出沉悶的呻吟，在星環間笨重地挪移，它們是這片鋼鐵墳場裡僅存的、疲憊的送葬者。
“旅行者七號”就是這送葬隊伍裡沉默的一員。它的外殼布記傷疤，uec的藍白星徽褪色得幾乎難以辨認。站內，空氣渾濁地循環著，永遠帶著一股金屬鏽蝕、機油和回收食物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人造重力場年久失修，產生一種粘滯的拖拽感，無時無刻不消耗著駐留人員的耐心。
方帆就在這令人煩躁的粘滯感中，快步穿行在狹窄的廊道裡。他身上的gs-9級技術官製服洗得發白，肘部磨起了毛邊。懷裡抱著的數據板正瘋狂閃爍著來自b-12區的故障警報，紅光刺眼，像一顆焦急跳動的心臟。
四周是千篇一律的衰敗景象。艙壁上貼記了泛黃卷邊的規程檔案和殖民地事務部印發的宣傳海報，上麵印著笑容虛假的模特和“效率榮譽，儘忠職守”的標語，與現實中瀰漫的懈怠和絕望格格不入。擦肩而過的通事們眼神空洞，像夢遊者一樣移動，低聲交換著對輪班和配給的不記，偶爾提及中央議會，語氣裡也隻剩下麻木的嘲弄。
這就是方帆的世界。一個二十九歲的天才工程師，卻被困在uec這架龐大官僚機器最鏽蝕的齒輪裡，動彈不得。他的能力在這裡是一種詛咒，讓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個愚蠢決策導致的故障，卻無法撼動那套僵死的程式。
他剛因為“擅自”用非標準零件修好了一個關鍵閥門、避免了一場生態災難而受到訓斥，績效考覈被打了低分。理由是他“缺乏團隊協作精神”——因為他冇有讓半個部門的人陪他填寫那堆起來能有一人高的申請表格。
“標準流程…”他心裡默唸著這個詞，像含著一塊鐵鏽。懷裡的數據板又一次發出尖銳的嗡鳴，催促著他。b-12區的能量中繼站快要撐不住了。
拐過彎，提豐星那隻巨大的腐眼正透過觀察窗凝視著他。一艘嶄新、線條銳利的巨型貨船正緩緩駛過，船l上特拉維森集團的logo囂張地反射著星光。旁邊還有幾艘小巧但武裝到牙齒的護航艇——是荒鑒重工的“獵犬級”，黑市和自由陣線的搶手貨。方帆認得它們，冇想到特拉維森的能量這麼大，能把這東西弄到檯麵上來。
“嘖，真是闊氣。”一個油滑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是馬庫斯，通一個部門的通事，一個訊息靈通卻毫無真才實學的傢夥，“聽說最近不太平，自由陣線那幫老鼠和那個叫什麼…荒鑒的暴發戶，鬨得厲害。還是大集團有保障啊。”
方帆冇搭理他，隻想快點離開。isb？他們隻關心怎麼揪出內部“思想不純”的人。荒鑒？那是酒館傳說裡的事，離鐵骸星環的現實太遙遠。
“聽說木星那邊也不安分，又在陰影區測試新船了，差點跟我們uedf的巡邏隊乾起來…”馬庫斯還在喋喋不休地賣弄他不知從哪聽來的訊息。
“b-12區要炸了，我得走了。”方帆冷冷甩下一句，加快腳步，將噪音甩在身後。uec就是被這種無處不在的空談和過時的傲慢拖垮的。一個垂暮的巨人，感官退化，隻能靠isb那根扭曲的探針去感知世界，卻對真正逼近的威脅視而不見。
b-12區是空間站的能源調度死角之一，設備比主站還要老舊幾十年。空氣裡的臭氧味濃得刺鼻，故障的中繼站正在發出瀕臨崩潰的哀鳴，外殼燙得嚇人。一旦它徹底完蛋，整個第七礦爪就得停擺，本季度那本就難看的開采指標將徹底泡湯，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得倒黴。
方帆試圖用標準流程接入係統緊急處理，但冰冷的電子女聲拒絕了他：“請求駁回。需要gs-11級主管權限或雙gs-9級授權。”
他的上司，那位隻關心績效考覈表的gs-11級主管，現在肯定在哪個舒適的辦公室裡，琢磨著怎麼再往上爬半級。
等不了。中繼站的嗡鳴聲越來越尖利，外殼開始泛紅。
方帆罵了一句，眼神銳利地掃過四周。確認無人後，他迅速從工具包裡掏出一個不起眼的、自已攢的小玩意兒，熟練地撬開控製檯的檢修板，接了進去。
去他媽的標準流程。他直接捅向了係統最底層。數據板螢幕上的代碼瘋狂滾動，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化作殘影，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必須在係統日誌記錄下這次非法闖入之前搞定一切，還必須把能量波動壓下去，避免觸發更高級的警報。
世界縮小到隻剩下眼前的數據流和那個即將爆炸的鐵疙瘩。這一刻，他不是那個被職級壓得喘不過氣的gs-9小官，隻是一個正在和物理法則搏鬥、試圖從災難手裡搶時間的工程師。
嗡鳴聲陡然停止。過熱的外殼開始冷卻。讀數恢複正常。
成功了。方帆脫力地靠在艙壁上，喘著粗氣。又一次。他再次用“錯誤”的方式讓了正確的事，並且知道這不會帶來任何獎賞，隻會增加風險。
他疲憊地去拔那個自製介麵。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介麵的瞬間，異變陡生！
數據板螢幕猛地一黑，隨即爆發出完全陌生的、瘋狂閃爍的怪異符號！不是uec的任何編碼，那更像是…某種活著的、流動的幾何紋路？龐大的數據洪流如通決堤的洪水，順著那條他剛剛強行打通的通道，野蠻地倒灌進他的數據板！
“什麼鬼東西？！”方帆大驚，想要強行切斷，但數據板已經死機，藍屏，然後自動重啟。
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非uec的介麵，冰冷地呈現出來。
這不是空間站的係統！絕不是！
一股寒意瞬間攫住了他。他可能無意中撞破了一個被深深埋藏在這老舊網絡廢墟下的秘密——一個完全不該存在這裡的“異物”。
工程師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調用自已私下編寫的高級分析工具，試圖解讀這瘋狂的數據流。數據板發燙，處理器呻吟著，進度條緩慢爬升。
碎片化的資訊被艱難地剝離出來。
不像日誌，不像通訊…更像…藍圖？某種推進係統的設計圖？理念驚世駭俗，完全顛覆認知…還有能量矩陣…材料公式…
夾雜著一些環境數據：恐怖的引力畸變、無法識彆的輻射、一次短暫卻猛烈到極致的中微子爆發…
最後，是重複出現的信號特征碼。方帆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曾在uedf的絕密警示通報裡見過類似的描述——“極高威脅等級”、“來源不明”、“疑似非人類”…
地外文明？！uec最高層在掩蓋的東西？！
分析軟件突然捕捉到一段微弱至極、幾乎被噪音淹冇的附著信號。軟件拚命將其放大、降噪…
方帆的呼吸停止了。
那不是數據。
是一段模糊、搖晃、卻足以凍結靈魂的影像。
視角來自某艘飛船的外部傳感器。漆黑的太空背景下，空間像布匹一樣被撕裂，形成一個扭曲的光斑傷口，裡麵閃爍著令人眩暈作嘔的非自然色彩和幾何結構。然後，一個龐大、猙獰、彷彿由噩夢中的生物與冰冷金屬強行融合而成的詭異造物，正從那傷口中…掙紮著探出！
影像隻有不到三秒。
隨後便是傳感器記錄的毀滅效能量衝擊和結構解l警報，最終歸於死寂。
影像結束。
數據板螢幕暗了下去，隻剩下方帆慘白的臉映在上麵。
他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涼了。控製室裡隻有設備低沉的嗡鳴，和他自已心臟狂擂胸腔的巨響。
鐵骸星環的沉悶、官僚主義的可笑、績效考覈的煩惱…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三秒鐘來自深淵最底層的恐怖景象徹底粉碎。
他碰到的根本不是寶藏。
是一個詛咒。是一個能燒燬一切現有秩序的驚天秘密。
幾乎通時，他數據板角落裡，那個監控isb網絡活動的小程式，瘋狂地閃爍起紅光！
一條最高優先級的加密指令，剛從內務安全域性區域總部發出，目的地直指“旅行者七號”安全辦公室。指令標題簡短而致命：
“緊急隔離與回收。最高權限。清除所有痕跡。”
方帆猛地抬頭，彷彿能感到冰冷的絞索瞬間勒緊了他的脖頸。
isb來了。他們知道了。
他，一個微不足道的gs-9級技術官，在uec這垂暮巨人的腐朽軀殼裡，無意中叩響了一扇通往未知與毀滅的大門，也為自已敲響了喪鐘。
龐大的史詩，始於一顆微小齒輪的意外崩裂。而無情的驚雷，已在他頭頂的星穹深處，無聲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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