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源紀 第96章 過新年
中都的臘月,風裹著碎雪粒子,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人臉上。
城牆上的哨兵縮著脖子換崗,腰間彆著的不僅有磨得發亮的鐵刀,還有一杆槍身鏽跡斑斑的老式步槍。
子彈是按發分配的,每人腰裡隻彆著十發,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動用。
但城牆下的街巷裡,卻透著一股與戰備格格不入的暖意。
李嬸的土坯房煙囪最先冒起煙。
她蹲在灶台前,正用一塊破布擦著陶甕,甕裡泡著的野糯米已經發酵了七天,散著淡淡的酒氣。
“丫頭,幫我把後山采的野棗核挑出來。”她衝門口喊了一聲,紮著羊角辮的小孫女就捧著竹篩跑進來。
李嬸是龍都後裔,記得不少年俗,前幾天秦老爺子默許籌備新年後,她第一個就把藏了半年的野糯米翻了出來。
這是難得的“細糧”,往年也隻有祭祀時才捨得用。
不遠處的空地上,巴裡正帶著幾個半大孩子擺弄“鞭炮”。
他蹲在雪地裡,手裡攥著一束曬乾的獸筋,把磨碎的硝石、硫磺和碎石子混在一起,塞進掏空的獸骨裡,再用獸筋捆緊。
“看好了,點燃引線後要扔遠,彆炸到自己。”巴裡之前一直跟著克勞首領流亡,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說“過年還要放鞭炮”。
前幾天聽老人們說鞭炮能“驅邪”,他就琢磨著用手頭的東西仿製。
此刻的火藥十分珍貴,隻能用硝石和硫磺湊數,碎石子炸開時的聲響雖不如真鞭炮脆亮,卻也能湊個熱鬨。
阿諾爾蹲在不遠處的雪堆旁,眼睛盯著巴裡手裡的“鞭炮”,瞳孔裡閃過一絲好奇。
他是新人類,雖然見過不少更先進的武器,也經曆了好幾場戰鬥,但卻從沒見過這樣的“玩具”。
“為什麼要把石頭裝進骨頭裡點燃?”他湊過去,指尖輕輕碰了碰獸骨,冰涼的觸感裡帶著硝石的澀味。
巴裡愣了一下,隨即卻又笑了起來,“這裡的老人們說,這是‘年’的習俗,能把壞運氣炸走。”
阿諾爾點點頭,沒再追問,隻是蹲在旁邊看著,直到孩子們點燃第一根“鞭炮”。
“嘭”的一聲,碎石子濺起雪沫,孩子們笑著躲開,他的嘴角也難得勾起一點弧度。
加奈則在幫著糊燈籠,她坐在官邸大門的門檻上,手裡拿著一張泛黃的桑皮紙。
這是從廢棄的圖書館找到的舊紙,邊緣已經發脆。
她用熬好的米糊,把桑皮紙糊在斷矛改的燈籠骨架上,手指卻不小心被紙邊劃破,滲出了血珠。
“你瞧你!這點事都做不好!”裡奈嘴上雖然抱怨著,但手上卻是一點不滿,迅速就發動了能力,用高溫止住了傷口的流血。
“行了!我知道了!這要掛在哪兒?”加奈看著手裡的半成品,燈籠骨架歪歪扭扭,桑皮紙上還沾著米糊。
“掛在大門口唄!臭老頭說了,紅燈籠能照亮回家的路!”裡奈滿臉嫌棄地幫她把紙捋平後,才又噘著嘴吩咐了一句。
她雖然也沒見過真正的新年,卻從卡爾文教授的殘缺資料裡,知道這是個“要團圓”的節日。
晏盈站在官邸的窗前,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的手裡攥著一張麻布地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地圖上“希克斯部落”的標記,鼻子裡聞到的,卻是那淡淡的米酒香。
作為陸和聯的酋長,她肩上扛著整個部落的安危。
希克斯的探子最近總在邊界晃悠,庫房裡的步槍子彈隻夠分兩輪,土壘外的尖木刺還沒埋完。
但看著下方街巷裡的熱鬨,她又覺得這樣的“安逸”難得。
“酋長,秦老爺子讓您去議事廳一趟。”菲娜小跑上來,遞過一個粗陶碗,“對了!這是剛釀好的米酒,他說讓您也嘗嘗!”
晏盈接過碗,抿了一口,米酒的暖意順著喉嚨往下走,驅散了些許寒意。
她望著遠處的雪山,心裡默默想:要是能讓這年過得安穩些,再辛苦也值。
除夕清晨,雪停了。
第一縷陽光爬上中都的土壘時,家家戶戶的門框上已經貼上了春聯。
這些春聯大多是用舊布染成紅色,再用炭筆寫字,末世裡沒有紅紙,隻能用這種辦法湊數。
秦老爺子手書的“掃儘狼煙迎新歲,共鑄金湯護民生”貼在官邸旁的木板上。
木板邊緣還留著彈痕,是之前與塔西交戰時留下的,此刻被紅布春聯一襯,倒多了幾分劫後餘生的希望。
卡爾文教授站在春聯前,手裡捧著一本泛黃的古籍,眉頭微蹙。
古籍是從廢棄圖書館中找到的,裡麵隻零散記載著“春節”的習俗,比如“貼春聯”“年夜飯”,卻沒說清具體含義。
“這‘福’字為什麼要倒著貼?”他指著一戶人家門上的春聯,“倒過來的字,難道有特殊寓意?”
旁邊的老匠人笑著解釋:“‘福倒’就是‘福到’,是盼著福氣來呢。”
卡爾文點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下“福倒=福到,民俗象征”,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在清晨的寂靜裡格外清晰。
他是雖是庫恩部落來的醫者,但這輩子都在研究末世前的文化,這是他第一次親曆東方新年,每一個細節都讓他覺得新奇。
中午時分,中都的空地上搭起了幾個土灶。
百姓們從家裡端來食物,晏盈和秦老爺子則坐在遠處的石凳上,看著眼前的熱鬨景象。
秦老爺子手裡拿著煙鬥,卻沒點燃,隻是摩挲著煙杆。
煙絲早就沒了,這煙鬥是他父親留下的,平時捨不得拿出來。
“晏酋長!這是你第一次過新年吧?”秦老爺子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又十分隨和。
“嗯!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節日!之前我們總是在找各種各樣的物資,要不然就是跟那些變異生物戰鬥,或者是休眠!”晏盈搖搖頭,她出生時這個世界就已經一片狼藉,而最常見到的,也隻有他們探索小隊的那些人。
“不過這樣很好!”晏盈輕聲說,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孩子們身上,他們正圍著巴裡的“鞭炮”,笑著鬨著,“至少他們比我開心!”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夜飯。
沒有大魚大肉,大多是烤兔肉、煮野菜、野果乾,但每個人都吃得很認真。
晏盈回到自己的官邸,菲娜給她端來一碗野菜湯和一塊烤餅,她卻沒動,隻是將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的燈火中。
她知道,這樣的熱鬨背後,是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希克斯的人說不定正在暗處盯著這場新年,這又或許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午夜剛至,城外卻突然響起了“劈啪”聲,那是巴裡帶著孩子們點燃了“鞭炮”。
獸骨炸開的聲響在山穀裡回蕩,碎石子濺起雪沫,孩子們笑著跑開,手裡拿著點燃的火把,在雪地裡畫出一道道紅光。
中都的人都走出帳篷,站在雪地裡看著,臉上帶著難得的笑容。
卡爾文教授舉著筆記本,飛快地記錄著:“除夕守歲,燃放爆竹,人群聚集,情緒愉悅。”
他的筆尖不停,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加奈手裡拿著一個燈籠,是她白天糊的那個,此刻裡麵點著一根鬆脂,暖黃的光映著她的臉。
“原來這就是資料裡記載的新年!”加奈輕聲說,手指摸著燈籠的桑皮紙,“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燈。”
“你也真是少見多怪!燈有什麼好看的?”裡奈有些羨慕地看了眼加奈手中的燈籠,嘴裡還不自覺地叨咕了一句。
“切!讓你一起你不要!現在知道了?”加奈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心意,說著還故意把親手做的燈籠,往身後藏了藏。
“醜死了!還當寶!”裡奈有些羞憤地抱怨了一句後,索性就轉過了身去,不再搭理她了。
而此刻沒去湊守歲熱鬨的晏盈,卻正和秦老爺子在議事廳裡,核對著部落的佈防圖。
秦老爺子用炭筆在地圖上畫著圈,“希克斯不是善茬,除夕夜裡說不定會搞小動作。我已經通知了沐風他們,多留意西城的情況!”
隨後,他又指向了地圖的北方,“還有弗魯姆,他們最近在雪山上的活動,也變得頻繁了不少!”
晏盈點點頭,輕聲詢問道:“那比拉爾隊長怎麼說?需要我們增派人手嗎?”
秦老爺子輕輕擺了擺手,很是肯定地回答道:“這個倒也不至於!他們隻是在加強對我們的監視,並沒有讓直接進攻的意思!”
就在這時,走廊裡卻突然傳來急促的呼喊聲,“晏酋長!有緊急情況!”
晏盈猛地轉過身,卻看到薩麗已經神色緊張地開門衝了進來。
而在她身後的,卻是三個渾身血汙的人趴在擔架上,被人抬了進來。
他們的衣袍破爛得都能看見裡麵的傷口,凍得發紫的麵板上還凝著血塊,頭發上也還掛著冰碴。
“難道是希克斯發動進攻了?”晏盈看著三人的傷勢都相當嚴重,趕忙就向薩麗詢問起了情況。
“不!他們不是我們的人!”薩麗趕忙搖了搖頭,隨後卻又略顯猶豫地回答道:“他們是托爾隊長派人護送來的!是庫恩部落的人!”
“庫恩部落?到底發生了什麼?”晏盈聽她說完,才趕緊觀察了一下他們的穿著打扮,但那灰頭土臉的模樣,卻怎麼也讓她看不出,有半點學者的樣子。
“這個是他們自己說的!我也已經讓人去請卡爾文教授了!他應該很快能到!”薩麗確實也不能分辨出對方的身份是否真實,隻能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先告訴了晏盈。
“人在哪?”然而,她的話音都還未落,走廊裡就又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卡爾文教授那焦急的呼喊聲。
“在這!”晏盈此刻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趕忙就在議事廳中高聲回應了一句。
“約翰!”聽到喊聲的卡爾文教授,趕緊又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了進來,並第一時間認出了其中的一人。
最前麵的人抬起頭,露出了一張布滿刀痕的臉,正是卡爾文教授先前的助手,約翰。
“教…教授…”約翰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胸口的傷口,鮮血從嘴角溢位,“庫恩部落…沒了…希克斯…偷襲…”
卡爾文教授衝過去,扶住擔架,手不停地發抖:“約翰,莉莉安呢?托馬斯呢?他們在哪兒?”
約翰的眼淚混著血水往下淌:“都…都沒了…希克斯的人…見人就殺…酋長讓我們…逃出來…還有典籍…就藏在…醫院地下…”
“先彆說了!”卡爾文教授一邊打斷了他,一邊就焦急地向身後帶來的醫護們招呼道:“趕緊檢查傷情!進行緊急治療!還有你們去把阿諾爾和裡奈找來,這裡急需他們的幫助!”
“不用了!薩麗,裡奈他們應該在城牆上,你派人去接他們!”晏盈知道時間緊急,趕忙就將醫護攔了下來,並吩咐薩麗帶人去接回裡奈他們。
“教授...我隻是有點累...讓我說完...”約翰一邊接受著卡爾文教授的親自診治,一邊卻又繼續堅持道。
“好!給他點水!”卡爾文教授大致確認了一下他的傷情後,才又立刻扭頭向醫護們招呼道。
“給!”他的話音未落,菲娜卻已經搶先一步取來了桌上的水壺,並穩穩地遞到了他的身前。
“好了!你稍微喝口水!然後慢慢說!”卡爾文教授在給約翰餵了一口水後,才很是溫和地安撫道。
“嗯!那是半個月前...”約翰在醫護的幫助下緩緩坐起了身來,隨後才又清晰地回憶起了那場滅頂之災。
夜的月亮很圓,像一塊冰冷的銀盤,掛在庫恩部落的上空。
約翰正和莉莉安、托馬斯在研究所裡整理典籍。
地上堆著的木箱,裡麵裝的,全是末世前留下來的醫書和草藥圖譜。
有治療外傷的《瘡瘍方》,有辨彆草藥的《草木記》,還有很多是教授手寫的筆記,記著新發現的草藥用法。
因為之前庫恩院長推測接下來可能會不太平,所以就讓他們提前把重要的典籍都給整理了出來。
而大多數的典籍也已經被裝在木箱裡,藏到了醫院地下的密室中。
剩用的這些,就是最後一批,隻要都整理好,他們也就可以安心的睡個好覺了。
“約翰,幫我把《草木記》放進這個木箱。”莉莉安的聲音很輕,她正蹲在地上,把一本線裝書放進木箱裡。
莉莉安比雨涵小兩歲,除了後來的裡奈和阿諾爾外,應該可是部落裡最年輕的醫者了。
她平時總愛跟著教授學草藥知識,手也很巧,能把草藥搗成細細的粉末,還能編出好看的花環。
托馬斯坐在旁邊的草蓆上,正在修補著這個破損的木箱,他手裡拿著一根獸筋,把木板牢牢捆緊,“終於熬到頭了!這都快一個月了!”
“你彆抱怨了!這些可都是至關重要的東西!”約翰皺了皺眉,手裡拿著一本《瘡瘍方》,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
這些典籍是庫恩部落的命根子,院長也說了,隻要典籍還在,那些古老的醫術就不會失傳。
然而就在一切都將恢複正軌時,部落的西頭卻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那聲音很淒厲,像是有人被什麼東西咬了,約翰手裡的書更是“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托馬斯站起來,握緊了放在旁邊的柴刀。
庫恩部落附近有變異狼群,偶爾還會襲擊落單的人。
約翰和莉莉安也跟著站起來,但等他們跑到窗邊往外檢視時,全身的血都涼了。
漫天火光染紅了夜空。
希克斯的人騎著變異的雙頭馬,舉著燃燒的火把,像一群惡鬼般衝進了部落。
他們手裡的長刀閃著寒光,砍向了奔跑的百姓。
一個老婦人抱著孩子想跑,被馬蹄踩在腳下,孩子的哭聲瞬間沒了,鮮血濺在雪地上,很快就凍成了黑紅色的硬塊。
一個年輕的姑娘想躲進帳篷,卻被希克斯士兵拽著頭發拉出來,長刀一揮,她的頭滾落在雪地裡,眼睛還睜著,滿是恐懼。
“快!把典籍搬去密室!”庫恩院長幾名親衛快步衝了進來,並迅速抬走了地上的木箱。
此刻,他的棉袍已經被劃破,胳膊上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正順著傷口往下滴落在了地麵上。
“你們幾個趕緊跟著他們,從密道逃出去!把這裡發生的告訴卡爾文!記得,一定要讓他趕緊帶人來,把所有典籍都搬走!”門外還有數十名親衛阻擋著追兵,但手裡卻隻拿著鐵矛和老舊的步槍。
庫恩部落本就沒什麼戰鬥力,親衛也是部落唯一的武裝,平時隻負責巡邏,卻從沒打過仗。
“院長!那您呢?不跟我們一起走嗎?”約翰知道情況緊急,卻還是滿心擔憂地追問了一句。
“他們就是衝著我來的!我要是走了!隻會讓更多族人遭殃!”庫恩院長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卻又滿臉凝重地叮囑道:“我現在就去投降,但你們一定要逃出去!保護那些珍貴文獻,纔是我們最重要的責任!”
“這...”約翰聽到這話,心中突然百感交集,一時間更是不知道到底該不該遵從了。
莉莉安年紀雖小,但卻似乎比約翰更理智,但她沒跑兩步卻又停下來,回頭衝著約翰大聲喊道:“約翰,發愣了!快跟上!”
可就在約翰剛回過神,準備追上去時,卻看見一支箭從遠處射來,正中莉莉安的後背。
她踉蹌了一下,手中那本之前被約翰掉落的《瘡瘍方》,就已經再次掉落在了地上。
“莉莉安!”約翰衝過去,想扶她起來。
她卻推開他,嘴角滲出著鮮血,卻仍舊儘力勾向了那本《瘡瘍方》,“把…把典籍帶出去…彆讓…希克斯的人…毀了…”
書頁上還沾著她那溫熱的鮮血,但莉莉安的眼睛,卻已經無法再次睜開。
“快走!我們拚了命,也會送你們出去!”親衛隊長洛克大喊著,手裡的鐵矛已經染滿了血,他剛刺穿一個希克斯士兵的胸膛,就被另一個士兵的長刀劃中了胳膊。
托馬斯衝過去,撿起地上的柴刀,擋住了一個衝過來的希克斯士兵:“約翰,你快走!我來擋著!”
他的力氣很大,把士兵推得後退了幾步,可希克斯的人太多了,又有兩個士兵衝過來,長刀同時刺向托馬斯。
約翰隻能看著托馬斯的身體晃了晃,血從他的胸口和後背流出來,他卻沒倒下,而是用身體堵住了通道,“快走!彆管我!”
約翰咬著牙將典籍藏進了懷中,隨後就跟著那些親衛,往密道的方向跑去。
但身後傳來的,卻是托馬斯的慘叫,還有希克斯士兵的狂笑,每一個聲音都像刀子一樣紮在了他的心上。
密道入口就在醫院的停屍房中,平時都不會有人輕易闖入,具體的位置也隻有庫恩院長和幾個親衛知道。
“快!開啟下麵的那格!”洛克隊長拽著約翰的胳膊來到了入口,並迅速指出了入口的所在。
可就在約翰,剛開啟櫃門時,停屍房外卻已經傳來希克斯士兵的嘶吼聲,“他們在這兒!彆讓他們跑了!”
洛克一把,就把約翰推進了密道,“你進去!我來擋著!”
但他自己卻又拿著鐵矛衝了出去,和追過來的希克斯士兵打在一起。
“洛克隊長!”約翰高喊著,想爬出來幫他。
他卻回頭衝約翰高喊道:“快跑!彆回頭!這是酋長的命令!”
洛克的鐵矛再次刺穿了一個希克斯士兵的喉嚨,卻也被另一個士兵從背後砍中了後背。
血噴出來的瞬間,他的身形再次晃了晃,卻還是沒倒下,繼續揮舞起了鐵矛。
為了不辜負洛克的犧牲,約翰隻能強咬著牙,鑽進了密道。
密道裡一片漆黑,他隻能摸著牆壁往前爬,直到密道漸漸寬敞了些,他才能直起了身。
不知走了多久,前麵卻突然傳來腳步聲,約翰本以為是希克斯的人追來了,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是約翰嗎?”
是親衛馬克和吉米,馬克的腿被箭射穿了,隻能一瘸一拐地走,吉米的臉也被火把燙傷了,起了好幾個水泡。
“馬克,吉米,你們沒事太好了!”約翰鬆了口氣,趕緊上前想要幫他們檢視傷勢。
“不用了!洛克隊長呢?”馬克的聲音,顯然滿是擔憂。
約翰卻隻能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但眼淚卻混著臉上的血往下淌。
洛克隊長肯定犧牲了,他用自己的命,給我們爭取到了逃跑的時間。
“彆難過了,我們得趕緊走,希克斯的人說不定會追來!”吉米拍了拍約翰的肩膀,隨後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火摺子。
吹亮後,密道裡才終於有了一點光。
他們三個沿著密道繼續往前走,但密道卻又很窄,每次隻能容一個人走。
地上則更是濕滑,他們走得很慢,每一步也都是小心翼翼。
就在這時,身後卻又傳來希克斯士兵的呼喊聲,而且越來越近,還有櫃門再次被開啟的聲音。
“他們追來了!”馬克臉色一變,握緊了手裡的鐵矛。
吉米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開啟一看,裡麵是硫磺和硝石。
這是他平時用來製作訊號彈的,沒想到現在能派上用場。
“這是我偷偷做的炸藥,能炸塌一段密道。”吉米把布包放在密道的拐角處,掏出火石,“你們先走,我點燃它,擋住他們。”
“不行!要走一起走!”約翰趕緊抓住了吉米的手,不想讓他獨自留下。
吉米卻推開了他。“彆廢話!要是他們追上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他把火石遞給了馬克,“你們順著密道一直走,出口就在美術館的後方,離北門也隻有一條街的距離!等出去後,你們再一直往北走,就能到雷蒙米部落了!”
馬克的眼淚掉了下來,接過火石:“吉米,我們會記住你的!”
吉米笑了笑,拿起火摺子,點燃了炸藥的引線。
“快走!”他推開了兩人後,轉身就往密道深處跑去。
隨著一聲巨響傳來,密道頂部的泥土和石頭全都在往下掉,很快就擋住了身後的密道。
但此刻的約翰他們,卻已經無暇再顧忌這些了,隻能強忍著傷痛,繼續往出口趕去。
可就在他們已經摸到了出口的石板,甚至能從出口的縫隙中檢視到一些情況時,卻又讓他們看到了更為揪心的一幕。
數不清的族人,正被希克斯的人押送著,往北門的出口走去。
而那些希克斯的人,卻又根本不把他們當人,不是用馬鞭抽打,就是用手中的武器驅趕著他們。
“這幫畜生!我跟他們拚了!”馬克緊握著拳頭,渾身都在不住的顫抖著,顯然已經無法壓製心中的怒火。
“彆衝動!我們好不容易纔到了這!現在要是出去,才真是前功儘棄了!”約翰雖然心中同樣翻湧著複仇的怒火,但是他的思維卻顯然比災難剛降臨時,要清晰了不少。
“是!我知道的!不能大家白白送命!”馬克點了點頭,趕緊又深深吸了口氣後,就背過身坐到了牆邊,似乎隻有裝作看不到,才能讓他暫時平靜下來。
“哎!”約翰更是無奈地長歎了一聲,但卻還是繼續在縫隙中觀察著外麵的情況。
他的眼神中有悔恨,有不甘,有憤怒,還有著憂傷,但這一切,此刻的他,卻也隻能默默記在心底。
兩人在密道裡躲了快一個小時後,外麵的聲音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馬克重新站起身來,從縫隙中看著最後一人的背影離遠後,才輕聲向約翰招呼道:“希克斯的人好像走了,我們趁現在趕緊離開。”
“好!”約翰趕緊答應了一聲後,就和馬克一起合力移開了石板。
此刻的庫恩部落,已經是一片狼藉。
房屋全都被燒了,地上躺著的,是數不清的屍體。
有的甚至還被砍成了幾段,有的則是被火把燒成了焦炭。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焦糊味,讓人作嘔。
一個年幼的孩子躺在雪地裡,手裡還攥著一個沒吃完的野果,他的胸口有一道刀傷,已經沒了呼吸。
約翰忍不住走過去,想把他的眼睛閉上,卻看見他的手裡還攥著一個花環。
是莉莉安平時編的那種,用野藤和乾花做的,現在卻已經被鮮血給染紅了。
約翰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莉莉安最喜歡孩子,平時總給他們編花環,現在她不在了,這個孩子也不在了。
“我們得趕緊走,希克斯的人說不定還會回來!”馬克拉了拉約翰的胳膊,他的腿很疼,每走一步都要扶著他的肩膀。
而就在他們準備將這些先暫時遺忘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陣令人窒息的呼喊聲,“這裡還有人!”
“不好!被發現了!”約翰一回頭卻發現有三個希克斯的族人,正拽著兩個衣衫不整的少女,從破屋中走了出來。
“這幫畜生!我殺了他們!”馬克立刻就明白那些少女遭遇了什麼,心中的怒火更是徹底地爆發了出來。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逞什麼強?”約翰看著眼前近乎失去理智的馬克,卻是萬分焦急了起來。
“啊啊啊!”可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反應,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陣黑霧,緊接著更是傳來了三聲淒慘的哀嚎聲。
黑霧很快散去,就像是他們眼前剛纔出現了幻覺一般。
但那兩名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少女,以及躺在地上的三具冰冷屍體,卻又清晰的告訴著他們,這絕對不是在做夢。
就在兩人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時,一個燒傷嚴重的男子,卻從死人堆裡站了起來。
“啊!”兩名少女剛才就已經被嚇得丟了魂,此刻更是直接尖叫著,嚇暈了過去。
“你是誰?”約翰看著這名燒傷嚴重的男子並沒有惡意,才壯著膽子,高聲向他詢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