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緣漫記 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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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十七)小車拋錨臥他床,暖室飲茶品書法
任衛民本來是答應了參加春根、秋實他們組織的同學聚餐,隻是在參加縣裡的一個緊急會議後,立刻匆匆忙忙地趕回到了陽和,他立即深入幾個村莊,在佈置了消除個彆村委借元宵節打龍燈為名、肆意踩他人地界、爭強好鬥存在的安全隱患工作之後,夜晚才疲憊地返回鎮政府大院。
電視裡正播送一條天津大邱莊的禹作敏被判刑20年的新聞。這個鄉鎮企業家、曾經名噪一時,狂妄的莊主居然私藏槍支彈藥、敢於與數百名武警作對抗。任衛民深諳,在現實裡是政治經濟學,政治始終是排在第一位的。政治與經濟的順序是不能顛倒次序的,否則結果與自己的願望就會背道而馳。禹作敏的“隻有向錢看,才能向前看”,在衛民看來應該置換一下先後順序“隻有向前看,才能向錢看”。向前看,就是講政治,遵紀守法。向錢看,就是講經濟,發展生產力。
任衛民喜歡品茶。他燒開一壺水,將水徐徐注入一個1982年參加稅務工作後拿第一次工資時花錢購買的一個紫砂壺裡,縷縷茶香瞬間便瀰漫於整個房間。
他打開收錄機愜意地收聽鄧麗君美妙的歌曲《雲河》,一份寧靜的悠閒似乎消除了他一天工作的勞頓。
此時,有人“咚咚”敲門,一個柔柔的女性聲音輕輕地呼喚,“任鎮長、任衛民。”
衛民聞聲,打開門一看,驚奇地問,“哦,是姚科長啊,這麼冷的夜晚跑到我這裡來是有什麼重要事情嗎?”
姚紅答:“我從廠裡乘吉普車回縣城,剛纔車在路上拋錨了,離你這裡有好幾裡路,我是一個人獨自走路過來的。廠裡司機還在黃田村的路口一棵樟樹下那裡修車。任鎮長,麻煩你叫人去幫忙搶修一下吧。”
任衛民聽明情況後,匆忙說:“哦,我也是從村裡剛回到鎮裡的,司機小馬肯定還冇有睡覺呢。我派他去那邊先瞧瞧吧。”
說著從紫砂壺裡續茶一杯給姚紅,安定她,“姚科長,剛剛泡的熱茶,暖一下身子吧。你先在這裡坐一會,我去安排一下。”說完關門就找小馬去了。
姚紅捧著茶杯,輕啟朱唇,呷了一口,頓時感覺身心暖和了許多。其實她也是愛好品茶的,這緣於她父親的緣由。父親是福建武夷山人,她從小就看過家鄉裡的人種茶、摘茶、製茶、賣茶、喝茶。
在這寒冷的冬季夜晚,一杯熱茶在手,入口雖稍苦澀,但嚥下後卻回甘無窮。暖意是深入心扉的。想著茶葉在壺裡靜靜的綻放,聞著茶水淡淡的清香,用手和唇感受它溫馨的觸感,再用舌體深度體味茶的甘冽,徐徐入胃,姚紅似乎全身毛孔都在散發青春的活力,她脫下外套,大紅毛衣緊緊裹住她高聳的雙峰,豐滿窈窕身材呈現出少婦獨有的魅力。
茶那麼美,人也那麼美。這是一個令人沉醉的夜晚嗎?
姚紅正靜靜發著呆看著掛在房間裡的一副“上善若水”書法作品,任衛民推門而入。
姚紅轉過頭來娥眉輕揚,露出甜甜的微笑,食指指著牆上幾個字,歎慕:“這是你書寫的吧,寫得真漂亮。”
衛民望著麵前楚楚動人、臉頰泛紅的姚紅,竟然也發呆站在原地,答非所問,忽然蹦出一句讚語:“你長得真的是很漂亮!”
姚紅低頭,甜甜一笑,溫婉地問:“安排好去修車了嗎?”
任衛民拿起茶壺,又給姚紅加滿茶水,寬慰她,“放心好了,今夜一定可以把你送回縣城。”
姚紅大方地說:“哦,不急。能與任鎮長在寒冷的冬夜共同品茗,還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哦。”
“你喜愛這句話?”任衛民指著“上善若水”書法問。她點頭稱是。
“上善若水,出自於老子的《道德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最善者的品行,如同水一樣,滋養與造福萬物,卻不與萬物爭任何名利。”他侃侃而談。
“我書讀得冇你多,很羨慕你這個大學生。”姚紅打開話匣,“哎呀。一晃就過去好幾年了。記得參加你與婷婷的婚禮情形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早就聽我家春根經常誇你才華橫溢,在大學裡風流倜儻的。你肯定有不少女同學曾經暗戀追求你吧?耶,可你怎麼隻是鐘情於稅務局的劉婷婷呀?”
衛民淡淡一笑敘說:“婚姻這個東西,我還是相信情緣的。你也比較瞭解婷婷,原先與春根一起在陽和稅務所。她心地善良、熱情直率,善解人意,長得也不錯。我倆是高中同學,彼此早就有好感。”
姚紅羨慕地說:“你考進大學,走上了更為廣闊的天地,人往高處走,你如果還在稅務局,或許就冇有現在這麼高的地位,當上了一鎮之長,今後一定能當上縣長。春根、秋實、亦利他們幾個都很佩服和羨慕你,曾經多次在我麵前提及到你呢。”
衛民指著“上善若水”道:“水往低處流,方能成為奔湧的江河、彙聚為深邃浩瀚的大海。水,啟迪我們即使是處於艱苦的環境,也要襟懷坦白,有恢宏的氣度、博大的胸懷,做一個清純如水的人,潔身自好,纖塵不染的人。”
姚紅靜靜地聽著衛民的健談,嘟噥了一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不錯。滴水還可以穿石,我想一個人重要的是要有一種鍥而不捨的誌向,人,認準一個目標,就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堅定執著的精神。喏,你看上善若水這幾個字,我是練習了幾十遍,才把自我感覺寫得最好的掛在房間裡。”衛民有些得意地說。
“你寫得很有情調,字體端莊、大氣。”姚紅誇讚,“水,對人們的啟迪是如此豐厚廣博,難怪你會書寫這四個字。”
任衛民講:“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果在這水中加入茶的清香,不更加喜人嗎?捧一杯清茶,交一個知心朋友,真是妙不可言。”
“下次有機會來廠裡,我送幾包我們福建的好茶葉給你品嚐一下。”姚紅說,“我父親剛剛從老家福建回來,順便帶回了幾包。”
“無功不受祿呀。”任衛民婉拒她的美意,表示,“我還是喝我們清溪本地的雲霧山綠茶比較習慣一點。”
姚紅輕呷一口熱茶,凝視穩健溫潤、自由厚實的“上善若水”四個字,心想:一杯清茶捧在手,沁人心脾是良宵。真好!今夜品茶交談,妙不可言的邂逅,姚紅心中湧起一種美妙的感覺。
任衛民轉換了一個話題,探問:“我聽婷婷說,你老公春根提拔為新安的分局長了。”
姚紅不屑地答道:“是呀,芝麻小官,可他比以前更不落家了。他平時都在新安的鄉下,一心撲在工作上,一個月的四天假期都無私奉獻給國稅事業了,常年在分局和各個管轄的鄉鎮瞎忙乎。他也從來冇有時間帶孩子玩玩,都是我的親戚和家人接送保育院的。作為父親和丈夫他太不稱職了。怎麼讓我遇上他這個倒黴蛋。”
衛民喝了一口茶叨敘:“你們的孩子也有三四歲了吧,與我家的小孩差不多一般大。我的孩子也基本是交給了婷婷的父母照顧。春根當了分局長,我猜測他可能比我這個鎮長還累,你看他管轄著4個鄉鎮的國稅,肯定很忙。而我隻管轄1個鄉鎮,都有點力不從心呢。男人嘛,以事業為重是好事呀。作為稅務的家屬,我們應該理解、支援他們嘛。”
姚紅繃緊臉,接茬:“我可冇有你這個大鎮長這麼高的思想覺悟,夫妻兩地長期分居煩心的事且不說,尤其是孩子不在身邊,有時覺得挺空虛,很想念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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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我們平常說大公無私、樂於奉獻、紮根基層,怎麼一輪到自己身上,就卡住了?衛民又好像打起官腔說道,“姚科長,你在廠裡可是管財務、管錢的,要使每個人都消除家庭的後顧之憂,需要雄厚財力從各方麵的支援,這個也是你的工作職責範圍,要對於基層乾部在待遇上給於傾斜,包括物質和精神兩方麵。”
姚紅放下茶杯,悶悶不樂辯解:“那是工會的事。當然也少不了我們財務上的資金支援。但,公歸公,私歸私嘛。”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兩人談得正酣,小馬卻還冇有過來迴音訊。任衛民看了看手錶,起身道,“我去看看修車的情況,你在房間等,外麵北風呼嘯,冷得很呢。”
姚紅拿起外套披在身上,說:“我同你一起去吧,如果車子修好了,我就直接回縣城去。”
衛民一想,這樣也好,便同意她,“那我們就一起出去看看吧。”
兩人剛走出鎮大院,藉助昏暗的幾盞街燈,瞧見不遠處走來兩個人。那是鎮政府出了名的浪蕩小年輕。
“今晚太晦氣了,就和了不到五盤牌,輸得真他媽的慘。”兩人正交談,另外一個也口無遮攔說,“我也輸的與你差不多呢,一隻鞋底還被木炭火烤焦了,也是真他媽的踩到了一坨狗屎,倒黴透了。”
等他倆走近,任衛民聞到一股酒氣,橫眉冷對,低沉而嚴肅訓斥:“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好樣不去學,專學喝酒、打牌賭博,明天上班時先來我辦公室一趟說明情況。”
兩人耷拉頭卻矢口否認到外麵玩耍,他倆知道那是任鎮長在訓話,心悸膽怯,不敢正眼看他的臉麵,盯著任鎮長的鞋子,但任鎮長旁邊一雙高跟鞋同時出現在他倆的眼前。
一個抬頭看見姚紅,心裡疑惑地哆哆嗦嗦心想這人該不是稅務局的婷婷嫂子吧?另外一個也久久地端詳姚紅,狡黠地發問,“你是化工廠的姚科長吧?我姐姐是你們廠財務科的小琳,我在廠裡見過你幾次呢。”
任衛民不耐煩地製止他倆:“彆套近乎,你們趕緊回去寫份深刻的檢討,明天一上班就必須交給我。”說完與姚紅往修車的地方走去。
兩個小年輕回頭呆著神情看他倆遠去的背影,姚紅篤篤的高跟鞋聲響與呼呼的寒風一起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早就聽說我們的鎮長是一個風流人物,招女人喜愛,今夜才見到了他的真麵目。”一個壓低聲音得意地說,“難怪他經常下村裡去吃牛鞭、狗鞭哦,現在讓我們抓到把柄了不是。”
“他媽的,哼!要我們寫檢討,有你這個鎮長好看的!勾搭女人的壞傢夥。”另外一個也怒氣沖天地口角生風,“把今晚的事傳出去,讓你這個居心不良的鳥鎮長臭名遠揚!”
姚紅與衛民並肩行走在冰冷的柏油路上。
姚紅勸解他:“你口氣不要太狠了,對部下如此發火不妥當,容易造成誤解,今後可能會引起不必要麻煩的。”
“哎,這些小年輕,現在對他們放任自流,今後就會在違法的路上會越走越遠,到時就悔之晚矣。我這樣嚴格一點也是為他們今後有好前程啊。”衛民平淡地答話,“不過鎮裡的業餘生活也太單調了,一到晚上基本冇有什麼文體活動,有不少乾部不是去喝酒,就是玩牌,或者是喝酒賭博一條龍。”
姚紅提出一個建議:“我們廠裡的文體活動還算比較豐富,有時間你帶些乾部來參加我們的文體活動吧,現在社會上流行交誼舞,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我可是我們廠裡公認的女舞王呢。”
“哦,我在縣團委工作時也是跳舞愛好者,還經常組織過舞會呢。但到鎮裡後就冇有場地和舞友,加上這裡的人們比較封建和閉塞,說跳舞的人多不正經呢,男女摟摟抱抱的,不是什麼好貨色。所以很久冇有機會展現自己的舞姿了。”衛民不無遺憾地說。
“嗬,環境造就人啊。想不到任鎮長也如此封建。來,我們來跳一曲快三吧,這樣子可以驅驅寒,暖暖身子。”姚紅說著就拉起衛民的手,哼起了舞步的旋律。
兩人興奮地在路上跳動、旋轉著,衛民一不小心踩住了姚紅的高跟鞋,姚紅身體重心失衡便撲倒在衛民懷中。他順勢把她抱住不至於讓她摔倒。姚紅停止哼曲,頭瞬間埋在衛民的胸懷,耳朵好象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衛民的鼻孔陶醉地吸入姚紅秀髮上的馨香,似乎感覺到她高聳的胸脯正緊貼在自己的胸腔之上,一股熱流頓時湧上身心,衛民頗感意外弄得自己不知所措。
此時前方閃著車燈,有一輛車過來了。
衛民定定神,鬆開擁抱姚紅的手。車是鎮裡的小馬開過來的。
小馬看見他倆,停下車。對他倆彙報實情:“廠裡的車子燒壞了發動機,估計今晚修不好啦。”
“那怎麼辦呀?”姚紅急切地問。
“要不這樣子吧,小馬,今晚你與廠裡的司機住在你房間,姚紅到我房間對付一宿吧。”衛民思索片刻後,說,“我呢,就到鎮裡僅有的一間客房對付一晚。”
姚紅拘泥回答:“還是我去客房睡吧。”
衛民解釋:“春節期間,客房都好久冇人打掃了,被子也太單薄,大冷天,不要冷壞了你這位大科長啊。”
小馬也順著鎮長的意思補充說:“姚科長也不是什麼生人,都是稅務局的家屬,你就不要客氣了。我們鎮長的床很乾淨的,最近還新買了一床溫暖厚實的被子呢。”
姚紅騎虎難下地遲疑著,小心翼翼地輕聲說:“希望不要被人誤解了,下次遇見婷婷我還要給她解釋一番。”
任衛民笑她:“姚科長,你想多了吧。婷婷對我曆來都是很放心的。”
說完,四個人坐車回到政府大院。
姚紅睡在衛民的床上,躺在溫暖的被窩裡,順手翻讀他床頭上《紅樓夢》。在衛民摺疊的《紅樓夢》第28回裡,敘述了這樣一樁故事:薛蟠自小鬥雞走馬、驕橫跋扈、仗勢欺人,娶了香菱後,還與夏金桂打得火熱,還想奪其丫環寶蟾,結果還弄出人命官司。
姚紅看著讀著書裡的情節,便感覺一種對於衛民無以言表的複雜心緒。
她發現原來鎮長的私密生活也可能充滿一種狎昵的情調。這個任鎮長是否象書中的薛蟠一樣,風流倜儻、喜新厭舊而放蕩不羈呢?
她又想起自己的老公,春根倒是象《西遊記》裡的沙和尚,隻是唯西天取經使命是從,立足做好本職崗位工作的一個實誠人。可是他鼠目寸光的,離自己想要的象牙塔浪漫生活相距十萬八千裡。
姚紅腦海裡對比著春根、衛民,想象著他們的性情、風格的迥異,抿嘴露出一絲微笑,並梳理一綹遮擋在眼前的秀髮。
而衛民躺在客房,他想象著姚紅此刻在自己的床上被窩裡是否已經安然地熟睡了。
他的心緒迷迷朦朦,覺得孤單、糾纏。回味剛纔與姚紅跳舞時的情景。今夜,她是否會走進我的夢裡,我是否也能走進她的夢境?或許好夢難成。
他忽然想起了妻子劉婷婷,剛纔在街道上與姚紅若即若離、心猿意馬的身心交集那種美妙奇特的感覺,頓時變得猙獰不堪與庸俗之極,唉,棄之可惜。
衛民鬱鬱不安,在激烈的矛盾與深深的自責中度過了那個不安寧的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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