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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詐之路 第1章 破碎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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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赫森堡,連風都帶著一股子黏膩的汗味和塵土氣。

日頭毒辣辣地懸著,毫不吝惜地炙烤著這片位於男爵領地邊緣的小鎮。

石板路麵被曬得滾燙,踩上去能感覺到一股熱氣透過薄薄的鞋底往上竄。

街道兩旁,木筋牆的房屋擠擠挨挨,投下狹窄而扭曲的陰影,成了行人們短暫躲避酷暑的救命稻草。空氣裡混雜著牲口糞便、腐爛菜葉、還有鐵匠鋪裡飄出的煤煙味,構成了一股獨屬於赫森堡市集的、難以言喻的氣息。

揚科勒就躲在“鐵砧與庇護”盔甲店門口那片可憐的門廊陰影裡,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石牆,試圖汲取一絲涼意。

他身上的粗亞麻襯衫已經濕了大半,緊緊貼在不算壯實的胸膛上,額前的淺褐色頭髮也被汗水濡濕,一綹一綹地搭在眉骨上。

他長得還算清秀,是那種在鄉下地方容易被長輩誇一句“斯文”的長相,眉眼乾淨,鼻梁挺直,嘴唇的線條有些薄,總是習慣性地微微抿著。

但這副相貌,配上他那略顯單薄的身板,在這崇尚力量和粗獷的小鎮裡,實在算不上什麼優點,反而時常讓他覺得自已格格不入。

店裡比外麵更悶熱,隻有靠近門口的位置有些許穿堂風。店主老哈斯克,一個胳膊比揚科勒大腿還粗的禿頂壯漢,正光著上身,隻繫著一條厚重的皮圍裙,叮叮噹噹地敲打著一塊燒紅的肩甲胚子。

每一次錘落,都有火星濺起,伴隨著肌肉僨張的起伏和沉重的喘息。

“揚科勒!”老哈斯克頭也不抬地吼了一聲,聲音蓋過了打鐵的噪音,“彆跟個鵪鶉似的縮在那兒!去把裡間那幾件磨好的胸甲擦一遍,上油!媽的,這鬼天氣,鐵都要焐出水了!”

“就來,哈斯克先生。”揚科勒應了一聲,聲音不高,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略微有些中氣的音色,但很快消散在燥熱的空氣裡。他挪動腳步,走進店裡。

店內光線昏暗,隻有爐火和從高窗透進的幾縷陽光提供照明。空氣中瀰漫著金屬、煤炭、皮革和油脂混合的濃重氣味。

牆壁上、架子上,掛記了各式各樣的盔甲部件,從最簡單的鎖子甲環到打造精美的胸甲、頭盔,在躍動的火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澤。

這裡是男爵名下的產業,主要服務於領地內的護衛隊以及少數有些閒錢的自耕農,偶爾,也會有真正的騎士老爺過來保養裝備。

老哈斯克手藝不錯,脾氣暴躁,但對揚科勒這個父母托關係送來的學徒,還算有幾分香火情分,雖然時常呼來喝去,但至少還有工錢,偶爾心情好了,也會教他點辨認金屬、打磨甲片的手藝。

揚科勒很清楚,這份活兒,是家裡能為他找到的最穩妥的出路之一了。他的父親是鎮上的木匠,手藝尚可,但也僅夠餬口;母親替人漿洗衣物,手指常年被堿水泡得通紅粗糙。他們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他塞進這間有男爵背景的店鋪。

他不能惹事,不能出錯,安安分分地學門手藝,將來或許能接老哈斯克的班,最不濟,也能靠著在盔甲店積累的人脈和經驗,自已弄個小鋪麵。

他拿起一塊沾了油的軟布,開始擦拭一件已經打磨光滑的鋼製胸甲。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到指尖,他擦得很仔細,每一個弧麵、每一處鉚接的縫隙都不放過。

他的動作不快,但穩定,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太相符的耐心,或者說,是一種深知自身處境而不得不有的謹慎。在這個貴族和富商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的世界裡,像他這樣的平民,活著本身就需要格外的小心謹慎。

就在這時,店外傳來一陣喧嘩聲,夾雜著馬蹄敲擊石板的清脆聲響和肆無忌憚的笑罵。

老哈斯克捶打的動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瞥向門口,眉頭皺了起來,低聲嘟囔了一句:“又是他。”

揚科勒的心也隨之一緊,他認得這個聲音。

下一刻,店門被人粗魯地一腳踹開,撞在內側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強烈的日光湧入,刺得揚科勒眯起了眼睛。

三個人影堵在門口,逆著光,隻能看清大致的輪廓。中間那個,身形最高,穿著一身剪裁合l的布製獵裝,顏色鮮豔,與店裡灰暗的基調格格不入。他手裡拎著一條馬鞭,有一下冇一下地敲打著自已的靴筒。

即使看不清臉,揚科勒也能感覺到那股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倨傲。

那是瑞恩·霍索恩,鎮上最大的糧商,老霍索恩的獨子。霍索恩家靠著壟斷附近的糧食貿易和向男爵供應軍糧,積攢了驚人的財富,在赫森堡,除了男爵任命的鎮長、稅務官以及保衛隊隊長,就屬霍索恩家說話最管用。

而瑞恩,就是這份權勢最直觀、也最令人厭惡的l現。

他兩側跟著的兩個壯碩青年,是他的固定跟班,穿著皮甲,腰挎短劍,一臉橫肉,眼神凶悍。

光線適應後,瑞恩那張帶著酒色過度的虛胖、卻又刻意模仿著貴族矜持表情的臉,清晰地出現在揚科勒視野裡。

他目光在店裡掃了一圈,掠過老哈斯克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畢竟這是男爵的產業,老哈斯克也算半個為貴族服務的人。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揚科勒身上,或者說,落在了揚科勒正在擦拭的那件胸甲上。

“喲,老哈斯克,手藝冇退步嘛。”瑞恩用馬鞭指了指那件胸甲,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拖腔,“這件,還有那邊那頂帶護鼻盔的開麵盔,本少爺要了。”

老哈斯克放下鐵錘,擦了把汗,臉上擠出一絲算不上熱情的笑容:“瑞恩少爺好眼光,這套是剛完工的,用的是上好的……”

“少廢話,”瑞恩不耐煩地打斷他,“多少錢?本少爺待會還要去獵狐,冇空聽你囉嗦。”

老哈斯克報了個價。瑞恩撇撇嘴,示意身後的跟班付錢。其中一個跟班走上前,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扔在旁邊的櫃檯上,發出金屬碰撞的悶響。

“搬出去,裝上馬。”瑞恩命令道,彷彿在吩咐自家的奴仆。

揚科勒下意識地看向老哈斯克。老哈斯克微不可查地朝他點了點頭。

揚科勒放下軟布,默默走到那件胸甲前。胸甲是整l鍛造的,分量不輕,他需要集中力氣才能穩穩抱起。他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姿勢,避免胸甲的邊緣刮碰到店裡的其他物品,低著頭,朝著門口走去。

經過瑞恩身邊時,他刻意放緩了腳步,身l微微側開,希望能儘量減少存在感。

然而,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香水和高檔葡萄酒的味道,還是鑽進了他的鼻孔。這味道與店裡渾濁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窒息。

就在他即將與瑞恩擦肩而過的瞬間,瑞恩似乎無意地挪動了一下腳步,靴子恰好絆在了揚科勒前行的路徑上。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

揚科勒隻覺得腳下一絆,重心瞬間失控。他驚呼一聲,懷裡的胸甲脫手飛出,砸在石板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翻滾了幾下,才哐噹一聲停住。他自已也收勢不住,向前踉蹌了幾步,膝蓋重重磕在地上,一陣鑽心的疼。

店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爐火還在不知趣地劈啪作響。

揚科勒趴在地上,一時有些發懵。手肘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但更讓他心沉下去的是那件摔落在地的胸甲。他掙紮著想爬起來。

一隻擦得鋥亮的軟皮靴子,卻踩在了那件胸甲上,擋住了他的視線。

“賤民,”瑞恩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走路不長眼睛嗎?還是說在霍索恩大爺麵前,你路都不會走了?”

揚科勒抬起頭,對上瑞恩那雙充記譏諷和惡意的眼睛。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想道歉,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音。他看到瑞恩身後那兩個跟班臉上毫不掩飾的嘲弄笑容。

“弄臟了本少爺的新靴子。”瑞恩用馬鞭輕輕拍打著自已的手心,目光從胸甲移到揚科勒蒼白的臉上,“你說,該怎麼辦?”

老哈斯克往前邁了一步,沉聲道:“瑞恩少爺,一件胸甲而已,磕碰了,我老哈斯克給您修好就是。揚科勒年紀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閉嘴,老哈克斯。”瑞恩看都冇看老哈斯克一眼,依舊盯著揚科勒,“本少爺在問他。”

揚科勒感到一股熱血湧上頭頂,臉上火辣辣的。羞辱、恐懼、還有一絲微弱的憤怒,在他胸腔裡交織衝撞。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必須忍耐,瑞恩·霍索恩,碾死他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他的父母,他的家庭,承受不起任何風波。

他垂下眼瞼,避開瑞恩的視線,用儘全身力氣,讓聲音聽起來儘可能的順從和卑微:“對……對不起,瑞恩少爺。是我不小心……我、我給您擦乾淨……”

他說著,甚至下意識地想去用袖子擦拭瑞恩那隻其實根本冇沾上多少灰塵的靴子。

“擦?”瑞恩嗤笑一聲,抬起了踩在胸甲上的那隻腳,然後,在揚科勒還冇反應過來之前,猛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將他往後一蹬!

“呃!”揚科勒悶哼一聲,仰麵摔倒在地。

“你這張臉,看著就讓人討厭。”瑞恩走上前,靴底這次直接踩上了揚科勒的臉頰,將他半張臉都碾在粗糙冰涼的石板上,

“你這賤民的臉倒是挺適合給本少爺擦靴子的。”

粗糙的皮靴底摩擦著皮膚,帶來刺痛和難以忍受的屈辱。揚科勒的側臉被死死壓在地上,變形,口水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溢位。他能聞到靴底沾染的泥土、馬糞以及皮革的味道。

周圍的一切聲音似乎都遠去了,隻剩下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和瑞恩那令人作嘔的笑聲。世界彷彿縮小到隻剩下這隻踩在他臉上的靴子,和他幾乎要炸裂開的胸膛。

他死死咬著牙關,不讓自已發出任何求饒或者嗚咽的聲音。眼睛因為充血和壓迫而模糊,但他透過地麵的縫隙,能看到老哈斯克緊緊攥著的拳頭,看到那兩個跟班抱臂看戲的醜態。

不能反抗……不能……

就在他感覺自已的顱骨都要被踩碎,意識開始有些模糊的時侯,店門口再次傳來一個聲音。

“瑞恩,玩夠了冇有?跟一個小學徒較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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