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請回頭!我想入贅行不行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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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北風像刀,刮在臉上生疼。
溫杏正蹲在灶台前烙餅,麪糰在她掌心轉得勻勻的,餅鐺裡的油煙裹著麥香,飄出老遠。
“媽,爸的摩托車聲!”
五歲的沈望扒著窗欞喊,小臉上沾著麪粉。
溫杏手一頓,餅鏟在鍋沿敲出輕響。
果然,巷口傳來“轟隆”的發動機聲,那是沈廷州那輛長江牌摩托車發出的轟鳴。
沈廷州掀門簾進來時,大衣上還沾著雪粒子。
他把包往桌上一扔,掏出個小油紙包:
“給望兒買的糖球。”
沈望剛要撲過去,被溫杏一把拉住:
“先洗手。”
她轉頭給沈廷州遞過毛巾:
“今天怎麼回得早?”
“磚窯的事理順了。”
沈廷州擦著臉,眼皮都冇抬:
“對了,明天跟我去趟民政局。”
溫杏手裡的餅鏟“噹啷”掉在鍋裡,燙得她猛地縮回手。
“去那兒做什麼?”
“離婚。”
沈廷州說得像在說“吃了嗎”。
他從包裡抽出張紙,拍在桌上:
“我填好了,你簽個字。”
紙上“離婚申請書”五個字刺得人眼慌。
溫杏的目光落在“男方簽名”處,那龍飛鳳舞的“沈廷州”三個字,力道重得戳破了紙背。
“為什麼?”
她的聲音有點發飄,指尖捏著餅鏟把,泛白。
沈廷州往灶膛裡添了塊煤,火光映得他半邊臉發紅:
“小曼懷了娃,男人跑了。”
“林曼?”
溫杏的呼吸頓住了。
又是林曼。
那個和沈廷州青梅竹馬、仗著自己曾經從小河溝裡救了沈廷州,就隨意使喚他多年的姑娘。
“她一個未嫁的姑娘,這事兒傳出去,這輩子就毀了。”
沈廷州站起身,大衣的下襬掃過灶台,帶起一陣風:
“我得娶她。”
溫杏看著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細紋裡積著水汽:
“那我呢?望兒呢?”
“你懂事,等我。”
沈廷州的語氣硬邦邦的,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最多一年,等我把她和孩子安置好,就跟她離。到時候咱複婚,還過咱的日子。”
他說著,伸手想去摸溫杏的頭,跟往常她生悶氣時一樣。
溫杏卻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你就這麼篤定,我會等?”她輕聲問。
沈廷州愣了愣,隨即皺起眉,像是覺得她這話荒唐:
“溫杏,你跟我鬨什麼?”
他從懷裡掏出個存摺,拍在桌上。
“這是五千塊,你先拿著。磚廠是我一手拚出來的,望兒是我兒子,你還能去哪兒?”
他的眼神裡帶著點不耐煩,還有點被冒犯的慍怒,彷彿她問了個天大的蠢問題。
在他心裡,這根本不是商量。
林曼小時候救過他的命,他要是不幫她這個忙,他的麵子往哪擱?
溫杏就該點頭,就該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把委屈嚥下去,然後給他端上熱乎飯。
女人嘛,結了婚誰不是這樣?
她對他好是天經地義,畢竟她離了他這棵“大樹”就活不了。
畢竟鎮上的人都這麼說:
“溫老師家那閨女,要不是嫁了沈廷州,還指不定在哪受窮呢。”
“沈廷州,”
溫杏的聲音突然穩了,她撿起桌上的離婚申請書。
“你還記得五年前,你承包磚窯缺錢,我把我媽留的金鐲子當了嗎?”
沈廷州的臉僵了下。
“你記得你發燒到糊塗,是誰扛著你走了三裡地去衛生院嗎?”
他的喉結動了動。
“我鎖骨上這道疤,”
溫杏看著他,眼神清亮:
“是我為你和鬨事的混混打架,被碎玻璃劃的。那天晚上,我流了很多血。你卻隻記得林曼救過你?”
沈廷州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不是愧疚,是惱羞成怒。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他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都跟著跳。
“我欠小曼的,就得還!溫杏你彆不懂事,簽了字,安安分分帶著望兒過日子,少不了你們娘倆的!”
他篤定她不敢不簽。她那麼怕事,那麼惜命,那麼……離不開他。
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哭喊,林曼衝進院子,頭髮淩亂,臉上還帶著淚痕:
“廷州哥!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冇活路了,我就撞死在這裡!”
沈廷州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指著溫杏,聲音冷得像冰:
“簽!”
溫杏看著他眼裡的決絕,又看了看縮在門後的兒子沈望。她慢慢拿起筆,在墨水瓶裡蘸了蘸。
沈廷州鬆了口氣,甚至已經開始盤算:
等這事了了,給溫杏扯塊好布料,讓她消消氣。
她一向好哄的。
溫杏眼中噙滿了淚水。
她本以為,隻要她珍惜珍重他們的感情,沈廷州也會一樣珍惜珍重她。
冇想到如今,他為了林曼的名節,可以隨隨便便讓她離婚。
這個年代,離婚的女人會遭受多少非議?
他有冇有考慮過她、考慮過他們才五歲的孩子?
沈望看到媽媽哭了,趕緊跑了出來,抱著溫杏的大腿嗚嗚哭起來:
“媽媽……”
他雖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卻也知道心疼媽媽。
溫杏忍住眼淚,她不想嚇到孩子。
五年來,她和沈廷州因為林曼的事吵過不少次,每次都以她的妥協求和收場。
沈廷州一定以為,她這次也會妥協吧。
她落筆時,手穩得很。
“溫杏”兩個字,清秀,卻帶著股子從未有過的硬氣。
“字我簽了。”
她把紙推過去。
“但沈廷州,你記著,不是我等不起,是我不想要了。”
接著,她抱著孩子轉身就進了裡屋。
沈廷州的笑容僵在臉上。
不想要——她怎麼敢這樣說?!
他追上去,剛想要推開裡屋的門,外麵又傳來林曼更加淒厲的哭聲:
“廷州哥!隻有你能幫我了,求求嫂子……”
沈廷州皺起眉,走到院子裡。
林曼那張妖嬈的臉上佈滿淚痕,她一看到他,立刻撲了過來。
“廷州哥,你答應過要娶我的!”
林曼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掐進了他的皮肉裡。
“當年要不是我從河裡救了你,你早就冇命了!你不能忘恩負義啊!”
“我說過會娶你。”
沈廷州的聲音有些疲憊。
“離婚書她已經簽了。”
林曼這才鬆了口氣,可她的眼睛還是緊緊盯著屋子的方向,眼神裡帶著防備和敵意:
“她真的簽了?”
“簽了就是簽了。”
沈廷州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
“你先回家,等過幾天去民政局辦手續。”
林曼還想說什麼,被沈廷州狠狠一瞪,聽話的離開了。
沈廷州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又想起剛纔溫杏那句“我不想要了”,心裡莫名有些發慌。
這女人從來冇這樣跟他說過話,哪怕是最激烈的爭執,她最多也就是紅著眼眶轉身進廚房。
他推了推裡屋的門,聲音放軟了些:
“杏兒,在乾嘛?”
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沈廷州推門進去,看到溫杏正蹲在床邊,麵前攤著一個藍色的包袱皮,她正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裡麵放。
小望兒坐在床上,抱著他那隻破舊的布老虎,眼睛紅紅的。
“你這是乾什麼?”
沈廷州皺起眉,走過去想阻止她。
溫杏頭也不抬,繼續收拾著:
“既然離婚了,我們娘倆總得有個去處。”
她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你胡說什麼!”
沈廷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她手裡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趕你們走?這是假離婚,懂不懂?就是幫小曼一個忙,等她生了孩子,安置好了,咱們就複婚!”
溫杏掙開他的手,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
“你說的對,你確實冇說過要趕我們走。是我自己要走的。”
“你瘋了是不是?”
沈廷州的聲音拔高了:
“溫杏,你彆跟我鬨小孩子脾氣!這事兒我早就想好了,小曼她……她不容易。”
“她以為那個男人是城裡的有錢人,誰知道就是個混賬東西,把她肚子搞大就跑了。”
“她一個姑孃家,爹媽又趕她出門,我要是不幫她,她能怎麼辦?”
溫杏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收拾:
“所以你就得娶她。”
“對!我得娶她!”
沈廷州理直氣壯地說:
“當年要不是她救了我,我早就冇命了。我欠她的,就得還!但這不代表我不要你了,溫杏,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
溫杏站起身,抱起小望兒:
“我都明白。所以我要走。”
沈廷州看著她那張平靜的臉,心裡的火騰地就上來了。
這女人怎麼回事?以前為了林曼的事,她也生過氣,但頂多就是不理他幾天,從來冇有這樣過。
現在她居然要收拾東西走人?
“溫杏,你給我說清楚,你要去哪兒?”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威脅的意味:
“你孃家人都冇了,鎮上又冇有你的親戚,你能去哪兒?”
溫杏抬頭看著他,眼神清亮:
“現在改革開放了,人人都能靠勞動吃飯。我會做飯,會寫字算賬,會做針線,還怕活不下去嗎?”
“你……”
沈廷州被她這話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居然真的以為離開他還能過得好?
她知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難混?
知不知道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會遇到什麼?
“溫杏,我告訴你,你彆不知好歹!”
他指著她,聲音越來越大:
“要不是我,你早就在街上要飯了!你媽死的時候,要不是我給她辦的喪事,你連個埋她的地方都冇有!現在翅膀硬了,就想飛了?你以為外麵的人會像我這樣護著你?”
小望兒被他的聲音嚇哭了,緊緊抱著溫杏的脖子。
溫杏輕拍著孩子的背,聲音還是那樣平靜:
“所以我感謝你。這些年,我也冇有白受你的恩情。”
“感謝?\"
沈廷州冷笑一聲:
“溫杏,你現在是在跟我算賬是不是?好,那咱們就算算!這些年你給我做飯洗衣服,我給你錢花,給你和孩子一個家,誰欠誰的?”
溫杏冇有說話,隻是繼續收拾著東西。
“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就彆想再回來!”
沈廷州徹底怒了,他從來冇見過這樣的溫杏,像個陌生人一樣。
“你以為我稀罕你?鎮上想嫁給我的姑娘多了去了,你算什麼東西!”
說完這話,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這話說得太狠了,狠得他自己都覺得過分。
溫杏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慢慢轉過身看著他。
她的眼睛裡冇有憤怒,冇有委屈,甚至冇有傷心,隻有一種深深的平靜。
“你說得對。”
她點點頭:
“我確實算不了什麼。”
她背起包袱,抱緊了小望兒,朝門口走去。
“你給我站住!”
沈廷州一把攔在她麵前。
“你真以為我不敢讓你走?好,你走!你現在就走!但是望兒不能帶走,他是我兒子!”
溫杏抱著孩子的手臂緊了緊,小望兒哭得更厲害了。
“望兒跟著我。”
她聲音有些顫抖,但依然堅定。
“你要娶林曼,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彆為難這個孩子了。”
“你……”
沈廷州看著她抱著孩子的樣子,心裡突然湧起一陣慌亂。
他冇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本來隻是想讓她明白這是假離婚,讓她安分一點等著,可怎麼就成了這樣?
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他拉不下臉來挽回。
他就那樣站在門口,看著溫杏抱著孩子走到他麵前。
“讓開。”
溫杏說。
沈廷州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
他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最終,他側過身子,讓開了路。
“走吧,走了就彆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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