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界浮生錄 第8章 逐雲鎮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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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林缺處，一縷殘陽將輪廓拖得遙遠稀薄。祁元瑤衣角染血，半跪於坡陀草地，左臂上的傷痕在暮色裡若隱若現。卓古霖蹲身遞去藥袋，嘴角依舊咧著那抹不可一世的笑：“姑娘，這偏方雖不售命，卻能保你一宵痛快。”
蘇長醒目光掃過她的傷口，又收回到遠處鎮道的輪廓上。逐雲鎮外有一排緩坡，低矮的民宅牆垣攢聚成灰色的影，燈火稀少，空氣裡能嗅到青草與生火柴的焦香。身後林影壓得人喘不過氣，他悄聲道：“先找個清淨之地歇下，夜裡再議。”
祁元瑤默然接過藥袋，神色間仍帶些淡淡的防備。卓古霖聳肩，笑意斂去幾分：“逐雲鎮雖小，規矩比江湖還多，進了鎮，刀劍先收一半。”
暮色愈深，三人踏過崎嶇小道，逐步靠近鎮口。蘇長醒走在前，警惕地注視著每一扇關緊的門板和每一雙探視的眼睛。街上行人稀疏，對外來的修士記是冷漠與戒備，多數人袖間藏器，或在巷口以眼神交流。他的心頭微微緊縮：這裡的街道，和逃亡路上的每一個落腳點一樣，暗潮湧動。
卓古霖冇有停步，反倒巧妙地迎上一個賣藥草的老人，閒聊幾句，竟套出幾家客棧的門道。他低聲向蘇長醒道：“宗門的探子不隻藏於暗處——今夜鎮上怕是冇咱們想的那麼太平。”
祁元瑤抬眼望向鎮東的藥鋪，麵色冷清：“我去裡麵尋些藥材，順便療傷。你們在四周多留意。”言罷，身影如風，獨自走進小鋪。
蘇長醒並冇有急著跟隨，他隱約聽得藥鋪裡有些爭執聲，似是誰在與掌櫃爭論那宗門之物的來路。卓古霖拉了他一把：“不急，她能應付。鎮西有家小院，今晚那兒惹事的修士最少。去看看？”
他點頭，兩人在鎮邊巷內遊走一圈，暗中留意著宗門標記。不知不覺，夜色將四周塗黑，鎮上一盞盞油燈漸次亮起，空氣裡多了幾分沉靜的惶然。
祁元瑤果然冇出什麼岔子，她帶著藥材回來，神色凝重。三人入夜後，在院內小廂稍作打理。祁元瑤尋了個矮凳坐下，開始療傷，蘇長醒則把門虛掩，警覺地注視外頭波動的燈影。
忽然院牆外一道身影踱過，隨後纔有敲門聲。卓古霖遞了個眼色，示意蘇長醒莫露痕跡。他自已卻輕鬆推開門，見是一位身著青衫、手持藥箱的青年。他眉目清亮，神色溫和，正是四散於市井的流浪醫者楚無念。
蘇長醒看著他，有種莫名的親近感。楚無念隻掃一眼三人，便道：“鎮裡宗門鬥爭不斷，今夜多傷者。掌櫃說你們路上遇襲，是否需要醫診？”
祁元瑤略帶疏遠地道：“無甚大礙，多謝好意。”
楚無念並未強求，隻是目光落在蘇長醒身上，語氣溫和：“你的氣息亂了，心脈微滯。強行壓抑未必是道，夜深鎮邊草堂可清靜些，你們若不嫌棄，可以暫歇。”
卓古霖聳聳肩，笑意微斂：“你這醫者是好心，還是好奇？”
楚無念低頭，將藥箱放在門口，聲音不卑不亢：“好心也是緣分。修行江湖，活命不易，彆把命都交給規矩。”
院內氣氛陡然微妙。祁元瑤始終冷眼端坐，蘇長醒卻隱覺楚無念目光下藏有深恨。他試探道：“你是鎮裡本地人麼？”
楚無念神色微變：“父母早亡，流落千界各地。逐雲鎮也就是看得慣宗門的手段。”
卓古霖見狀，驀地大笑：“蘇兄，看來你們都是天涯遺民，一身債卻無處討。”
蘇長醒思索片刻，冇有出聲，他的目光落在楚無唸的指節——那雙手曾經治過多少血傷，也掩埋過多少冤魂？
祁元瑤見氣氛僵持，無聲站起：“今晚療傷為先，不必多言。”她徑自進屋，門在背後掩上了一半。
卓古霖拍了拍蘇長醒肩膀，將氣氛打破：“外頭宗門探子四處盯梢，不如聽聽楚醫有什麼法子。”
楚無念抬頭，低聲道：“今晚戌時之後，宗門暗樁會來查探異鄉修士蹤跡。你們要麼藏身草堂，要麼留在這裡，莫涉鎮東主街。有人在佈陣，恐怕並非隻為傷者。”
蘇長醒沉默，他心頭的疑雲愈發濃重。無論走到何處，父母之死、家族之恨都如影隨形。
夜深，鎮外傳來低啞的雞鳴與犬吠。院內三人各自沉思。卓古霖翻開布包，將幾枚銀針遞給楚無念：“你這針法若能救命，今夜怕是大用處。”
楚無念神色平靜，取針點藥，有條不紊地在祁元瑤傷口處施針。他細緻如畫，彷彿每一寸傷痕都藏著故事。
祁元瑤默默忍著疼痛，冷聲道：“宗門弟子因爭權奪地禍及百姓，無辜者受累，你卻不願歸順宗門，隻在暗處遊走？”
楚無念手指微頓，低聲回道：“歸順宗門？他們隻會用人如草芥。父母當年被宗門所害，我隻願不再為他們刀下添一滴血。”
蘇長醒聽出話語背後的悲慟，點頭低聲問：“你可知這鎮中出了什麼變故，是否有人在查我父母之事？”
楚無念凝望著他，沉默良久，終道：“你父母那一夜，並非單一宗族所為。有人受命，亦有人被棄，逐雲鎮外曾有動亂，我也隻見到一角。若要尋真，需耐心查探，莫要被眼前驅使。”
院外燈影繚亂，風聲夾雜著街道上的腳步。忽然，院牆翻入一道黑影，動作迅疾。卓古霖聲色未改：“來得正好。”他乾脆地甩出袖中銀針，對準黑影的要害。
蘇長醒破門而出，刀鋒已至黑影脖頸。黑影一愣，冷笑：“外鄉修士，報上名來！”話音未落，祁元瑤已站在院門後方，手指微動，一道淡青色靈紋閃現，強行將黑影推退。
楚無念卻早有準備，藥箱一掀，投出一把細砂。黑影吃痛，轉身遁走，又在院牆外留下幾句威脅。卓古霖卻在角落佈下追蹤符籙。他悄聲對蘇長醒說：“此人來頭不小，今晚不宜再動手。”
四人暫時在廂內安靜，祁元瑤收了兩道靈符護住院門，守夜靜坐。楚無念隻在燈下低頭，靜靜調理藥草，不再多語。
蘇長醒端坐，心緒難平。這個逐雲鎮雖小，卻藏著宗門與家族的殘酷棋局，每一步都與父母舊案糾纏。楚無唸的話猶在耳畔，令他更堅定了查明真相的決意。
午夜風緊，油燈下的光與影在牆上交錯。卓古霖斜靠窗邊，低聲笑道：“咱們三個，怕是被這鎮上的風霧逼得更近了。”
祁元瑤看著蘇長醒的背影，眼中複雜情緒一閃即逝。楚無念在門口望了一眼漆黑院落，低聲道：“若有緣，日後會再助你一臂之力。”
蘇長醒靜靜握緊手中殘破的符紙，心頭那未解之謎卻如夜色般深沉。他抬頭冷靜地看著夜空，彷彿已能分辨出風的去向。
逐雲鎮的夜，帶著暗流與疼痛緩緩沉入無聲。命運的齒輪輕微轉動，似在醞釀新的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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