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佳期一夕休 第1章
我死在丈夫厲堯淵手上的那天,剛滿二十歲。
前世,他是厲家這一代最被看好的長孫,年紀輕輕已是軍中翹楚,卻身中一種詭異的家族遺傳毒素。
為瞭解毒,他娶了我。
可他心愛的女人,那個自稱能救他的女醫官沈沁曉,在我們的新婚夜跳了樓。
剛被我治好、恢複健康的厲堯淵,轉身就將一支致命藥劑注入我的頸動脈。
“給她陪葬吧。”
他眼神冰冷,再無以往的柔情。
昨夜才覆在我身上,纏綿溫存的那床軍用冬被,眨眼間就成了我的裹屍布。
斷氣之後,我的屍體被扔進南部邊境的原始雨林,受萬蟲噬咬,屍骨無存。
再睜眼,我回到了厲家老爺子親自上門,為厲堯淵求娶我的那天。
看著沙發上坐得筆挺、眉宇間滿是抗拒的厲堯淵,我忽然笑了:
“厲司令,我未必能解厲少校身上的毒。”
“也不願意嫁給他。”
聽了這話,一旁一位氣質溫婉卻帶著愁容的婦人眼睛驟然一亮,急切地抬頭問:
“薑醫生,您既然不願嫁給厲堯淵……”
“不知可否考慮一下我兒子?”
……
指揮部休息室內,氣氛凝重。
厲老爺子麵露難色,隨行一眾軍官都噤聲不語。
所有人都知道,厲家男性繼承了一種詭異的家族性基因病。
源於多年前一場邊境特種作戰,厲老爺子帶隊端掉了一個進行非法基因研究的秘密基地,其核心研究員在臨死前把改變基因的毒素打進了厲老爺子身上。
自此,厲家所有子孫在年滿二十歲時,若未能與擁有特定淨化體質的女性結合,其體內基因鏈便會發生不可逆的崩潰,器官迅速衰竭而死。
這對於一個以鐵血軍功立世的家族,是致命的打擊。
厲老爺子親自來找我,看中的就是我薑家傳承的、能中和這種基因毒素的特殊體質。
他沒想到我會拒絕,一時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厲堯淵猛地站起身,指著我,聲音冷硬:
“薑晚!你憑什麼拒絕?真以為我非你不可?”
“我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娶你!”
“父親!她根本就是個徒有虛名的江湖騙子!什麼特殊體質,都是編出來想攀附我們厲家的藉口!”
厲堯淵下頜線繃緊,眼中是壓抑的怒火。
“放肆!厲堯淵,注意你的態度!”厲老爺子厲聲喝道。
厲堯淵胸膛起伏,還想說什麼,最終隻狠狠剜了我一眼。
老爺子示意副官遞過來一個密封的金屬箱。
“小堯因為毒素的影響,情緒不穩,薑醫生見諒。”
“軍科院封存的檔案明確記載,薑家的生物淨化能力能有效中和厲家的基因缺陷。現今又隻有薑醫生與小堯年齡相仿。這是最新型戰術機甲的部分核心資料,作為誠意。婚後,厲家會為你申請最高階彆的醫學研究所和軍銜。”
我的體質確實特殊,能淨化那種基因毒素。
可我卻不願再救他。
前世,厲家請來的“天才醫官”沈沁曉在我的新婚夜自殺後,厲堯淵便認定我是騙子,認為我竊取了沈沁曉的研究成果,為了攀附厲家,謊稱自己的能力。
他愛沈沁曉,於是把她的死怪在我頭上。
他堅信是沈沁曉留下的“靶向解毒劑”起了作用。
可他不懂,基因層麵的侵蝕,豈是常規藥物能解決的?是我在新婚夜,通過獨特的生物場共振,淨化了他血液中的毒素。
他卻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一針了結了我,還將我棄屍雨林。
魂飛魄散之際,我意識清明。
原來沈沁曉,纔是真正的學術騙子。
她知道我嫁入厲家後她的地位不保,捲了前期研究經費和部分機密資料準備跑路,卻被厲家的對頭找到,被迫服下了導致精神混亂的藥物,纔有了跳樓自殺這一幕。
如今,我倒要看看,沒有我,厲堯淵如何熬過他的二十歲。
“厲司令,您知道的資料可能不夠全麵,我的能力存在不確定性。”
“與其在我這裡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不如儘快尋找其他擁有類似淨化基因的女性。”
我婉言拒絕。
一直守在門外的厲堯淵不顧警衛阻攔闖進來,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焦躁:“父親!等沈醫官的靶向解毒劑完成最後驗證,毒素自然可解!您彆被薑晚騙了!”
厲堯淵認為是我主動找上門,編造謊言以此成為厲家的少夫人。
厲老爺子歎息:“小堯,沈醫官的方案風險太高。厲家世代都是依靠與淨化者結合來度過此劫。就連你父親,也是多虧了你母親……”
厲堯淵卻立正敬禮,語氣斬釘截鐵:“首長!我請求您相信沈醫官的技術!她一定可以!”
我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正準備起身告辭。
那位氣質溫婉的婦人,厲堯淵的嬸嬸文姨,提著一個小型恒溫箱匆匆進來。
看見老爺子時有些侷促。
老爺子擺了擺手。
文姨這才把箱子輕輕推到我麵前,雙手有些顫抖地握住我的手,眼眶泛紅。
“薑醫生,你家裡……還有沒有彆的姐妹?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厲宸安吧!”
一旁的助理低聲道:“薑醫生是獨女,薑家這一代具備淨化能力的隻有她。”
“多話。”我輕聲製止。
文姨反應過來,聲音帶著哽咽:“薑醫生,我聽說薑家女子都有這種能力,現在隻有你能救我兒子了!”
“薑醫生,您既然不願嫁給厲堯淵,”
“不知可否考慮一下我兒子厲宸安?”
我這才知道,厲老爺子有兩個孫子。
長子厲堯淵,次子厲宸安。
厲堯淵是長子所出,天之驕子,年紀輕輕已是特種部隊的少校軍官。
厲宸安是次子獨子,因母親出身普通而不受重視,在軍中從事情報分析工作。
兩人出生時間僅差幾天。今天,就是他們二十歲生日的臨界點。
也就是說,如果毒素無法清除,厲家很快就會失去兩位繼承人。
我泰然自若地將恒溫箱放在一旁,示意助理給文姨倒杯溫水。
“文女士,厲司令剛纔拿出機甲資料作為聘禮,讓我嫁厲堯淵。”
“現在您又帶著厚禮來,讓我嫁厲宸安。不如,你們先統一一下意見?”說完,我眸光轉冷,放下茶杯。
“我累了,送客。”
前世噬心之痛,猶在眼前。
這一世,厲堯淵也好,厲宸安也罷,我都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沒想到僅僅過了幾個小時,厲家又派人來請,這一次態度更為強硬。
“薑醫生,您的父母已被司令請到基地招待所休息,請您配合。”
無奈,我再次坐上了厲家的車。
“薑醫生,令尊令堂一切都好,不必擔心。”
厲老爺子遞給我一杯特供茶。
“這次請你來,是因為沈醫官的‘靶向解毒劑’已經製備完成,聲稱能在今日徹底清除厲堯淵體內的毒素。”
“不瞞你說,我存了私心。若是不成……還是希望你能救救厲堯淵。”
原來這纔是主要目的。
我尚未開口,沈沁曉穿著一身潔白的醫官製服,戴著金絲眼鏡走了出來,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司令!厲少校已經注射了我研發的解毒劑!配合血液淨化儀,他體內的毒素指標必然已恢複正常!我為了這個專案,進行了上百次活體實驗,熬了無數個通宵……”
她話音未落,厲堯淵從裡麵的醫療室走出,握住了沈沁曉的手。
“沁曉,你的辛苦我知道。此生我絕不負你。”
“等我明天確認毒素清除,就打報告結婚。”
沈沁曉臉頰微紅,得意地掃了我一眼,語帶譏諷:
“我主攻基因毒素領域,擁有最先進的生物資訊檢測裝置。若薑醫生真有傳說中的淨化體質,我的儀器怎麼會掃描不到異常生物波?”
“莫不是有人想借機上位,混進厲家?”
厲老爺子本就對沈沁曉激進的療法心存疑慮,聞言臉色一沉:“夠了!薑家的能力是最高機密檔案記錄在案的!輪不到你質疑!”
沈沁曉嚇得一哆嗦,連忙低頭:“司令,我隻是擔心厲少校被人矇蔽……”
厲堯淵也上前一步:“父親!沁曉隻是性子直,看在她為我解決毒素的份上,請您見諒!”
老爺子最終疲憊地揮揮手。
“厲堯淵,我還是不放心。你的生日……”
厲堯淵信心滿滿地打斷:“我已經注射瞭解毒劑,絕對沒問題!”
“而且我已經決定,明天就和沁曉登記!”戲已看夠,我放下茶杯準備離開。
臨走前,淡淡說了一句:“祝願厲少校和沈醫官……百年好合,毒素清空。”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厲堯淵的怒火,他跨步擋住我的去路。
“薑晚,你的少夫人夢該醒了!”
“隻要你承認自己是騙子,並向沁曉道歉,我可以考慮讓你留在基地醫院工作。”
“等我將來執掌厲家,未必不能給你一個前程。”
我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他卻以為我動了心,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一直沉默的文姨突然衝了出來,抓住我的手臂,淚眼婆娑:
“薑醫生,現在厲堯淵已經注射了藥劑,求求你救救厲宸安!”
她承諾,隻要我嫁給厲宸安,他此生絕不二心,家中一切由我做主。
厲老爺子沒有阻止,隻是深深地看著我。
有趣。
老爺子和文姨篤信我能救人。
厲堯淵和沈沁曉則認定我是騙子。
沉默片刻,老爺子對厲堯淵說:“你若執意要娶沈醫官,我不反對。”
“但如果你毒素爆發,厲家在軍中的資源繼承權,以及家族信托基金的管理權,將自動轉移到你堂弟厲宸安名下。”
這句話讓一直得意忘形的厲堯淵神色一變。
他猛地指向我:“薑晚!你對我爺爺用了什麼手段?!”
我不耐地推開他的手:“我不是心理醫生,更不是沈醫官那樣的‘科學家’。”
厲堯淵無法忍受失去繼承人的地位,更無法忍受我選擇彆人。
“薑晚!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要麼現在承認你是騙子,我可以讓你在基地安穩度日!”
“否則,等我堂弟毒發時,我會當眾揭穿你,讓你身敗名裂!”
聽著他熟悉的威脅,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我扶起幾乎要跪下的文姨。
“好,我答應嫁給厲宸安。”
文姨喜極而泣,立刻要帶我去厲宸安的住處。
臨走前,我看著憂心忡忡的老爺子,出於最後一絲善意提醒:
“軍科院毒素研究所的陳所長,正好在基地訪問,或許可以請他來鑒定一下沈醫官的解毒劑。”
沈沁曉立刻尖聲反駁:“薑醫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研究經過倫理委員會批準!”
“文女士,我勸您想清楚!薑晚若真有能力,怎麼會輪到厲宸安?”
“您還是趕緊在最後幾小時,找個真正的薑家人吧!”
老爺子冷冷看向她:“你是在質疑我的判斷力?”
沈沁曉臉色一白。厲堯淵護住她:“爺爺!我相信沁曉的技術,不需要請彆人來驗證!”
文姨緊緊握住我的手,瞥了沈沁曉一眼:“沈醫官的‘科學’修為還是淺了點。”
“我兒子和未來兒媳的事,不勞你費心。”
沈沁曉氣得咬唇,卻不敢再爭辯。
厲堯淵見她受委屈,冷聲道:
“二嬸還是多關心堂弟吧,畢竟他的身份……未必有資格繼承厲家。”
“混賬!”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正要發作。
下一秒,厲堯淵突然臉色發青,渾身劇烈抽搐著倒下。
眾人慌亂中,我敏銳地注意到他頸側血管浮現出的詭異青色紋路。
我冷笑:“看來沈醫官的解毒劑……失效了?”聽我說完,老爺子臉色大變。
趕來的軍醫們束手無策,不住地搖頭。
沈沁曉站在一旁驚慌失措,眸子四下閃躲。
老爺子正要讓人扣下她,厲堯淵卻突然轉醒。
他強撐著站起來,甚至揮了揮手臂:“隻是短暫排異反應!我感覺好多了!”
厲堯淵此時看上去麵色紅潤,手腳穩健。
倒真像是沒事的樣子。
可軍醫們麵麵相覷,欲言又止。
我冷冷道:“我勸你珍惜最後的時間,重新找解法。。”
“否則,厲家就要辦喪事了。”
“你!”厲堯淵麵色猙獰,“薑晚,你閉嘴!”
他單膝跪地:“爺爺!薑晚居心叵測,讓堂弟娶她豈不是害了堂弟?不如把她交給我……”
老爺子厲聲打斷:“夠了!”
“行了,薑小姐是我邀請來的,你彆失了禮數。”
“你堂弟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彆忘了我上次說的話。”
聽到最後一句話,厲堯淵的眸子一暗。
這時,一位老軍醫突然開口:“司令,厲少校的臟器功能在快速衰竭,這……”
厲堯淵猛地推開老軍醫:“庸醫!你和薑晚是一夥的!”
沈沁曉強自鎮定:“我的技術絕對可靠……”
她話鋒一轉:“倒是薑醫生,真能救厲宸安嗎?”
我不再理會,跟著文姨離開。
走進厲宸安所在的軍官公寓,正撞見他的勤務兵慌張跑出來。
“文夫人!不好了!厲宸安少爺昏迷了!”
“基地醫生都被司令叫走了,少爺可怎麼辦啊……”
聽見訊息的文姨直接軟了身子,差點跌在地上。
她慌亂地摘下手鐲和項鏈塞給我:“薑醫生,時間不多了,隻有你能救厲宸安了……”
我把首飾還給她,點了點頭:“我既然答應了,就會做到。”
我救厲宸安,除了一時意氣,也想驗證一件事。
走進厲宸安的房間,一股淡淡的鬆木香和書卷氣。
我讓文姨離開,反鎖房門,看到了床上昏迷的年輕男子。
厲宸安。
眉目清俊,帶著一種沉靜的書卷氣。
看到他的臉,我微微一怔。
我躺在他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三個字:
“小鬆樹。”
男人悠悠轉醒,眼神由渙散逐漸聚焦。一夜之後,我腰痠背痛地起身。
厲宸安呼吸平穩,臉色恢複紅潤,體內的毒素已被徹底淨化。
他輕輕把我攬回懷裡,嗓音低沉帶著剛醒的沙啞:“姐姐……”
又溫存片刻,我們才穿戴整齊,去給文姨和老爺子敬茶。
“晚晚,昨天情況特殊。等我安排妥當,一定給你一個最完美的婚禮。”
我瞪了他一眼,指尖在他腰間輕輕一擰。
因為清晨胡鬨了一會兒,文姨心下慌的不行。
文姨看到恢複健康、更顯挺拔的厲宸安,激動得忘了接茶。
“厲宸安能好,多虧了薑醫生!”
“媽,現在該叫晚晚了,這可是你的準兒媳了。”
厲宸安笑著糾正。
沒想到厲宸安是這麼貧嘴的人。
怎麼掐他都攔不住那張嘴。
老爺子接過茶,看著厲宸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又失神地灑了茶水。
半小時後,厲堯淵帶著沈沁曉進來。
厲堯淵臉色灰敗,眼窩深陷,但看上去……似乎暫時穩住了?
老爺子稍稍鬆了口氣。
我幾乎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
難道沈沁曉的解毒劑真的起了作用?
厲堯淵強撐著站直敬茶,瞥見我,嘲諷道:
“現在毒素已經清除,爺爺不會再受你矇蔽!”
看到我身邊的厲宸安,他眸光一暗,冷笑道:“堂弟怕是借瞭解毒劑的光,暫時緩解幾天。”
“不過放心,就算你毒發,哥哥也會替你照顧好薑晚。”
我淡淡開口:“厲堯淵,你沒發現,你麵板下的血管已經變青了嗎?”
厲堯淵暴怒,抓起茶杯要砸我,被厲宸安側身擋住。
下一秒,厲堯淵猛地倒地,痛苦蜷縮,口中溢位黑血。
厲堯淵出現了和昨晚一樣的狀況。
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不同的是,他不受控製地蜷縮成一團。
老爺子急忙喚人,並派人去請軍科院專家。
“怎麼會這樣!”
沈沁曉失聲尖叫。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厲堯淵的膚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青灰色!
他醒來後,死死抓住沈沁曉:“為什麼?!你保證過萬無一失!”
厲堯淵掐著沈沁曉的脖子,瘋狂地質問。
沈沁曉掙紮著說:“有…有人……調換了藥劑……”
厲堯淵這才鬆開了手,滿眼猩紅地看著她。
得以喘息的沈沁曉急忙解釋:
“厲少校,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解毒的藥劑經過上千次的實驗都是成功的,不可能有任何問題啊。”
老爺子一腳踢開沈沁曉:“把她關進審訊室!”
“厲少校!救我!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您一定要救我啊!”
厲堯淵充耳不聞,絕望地看著自己布滿青斑的手,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厲老爺子也明白了,厲辰淵身上的毒素沒有解,反而已經到了臨界點了。
現在就是報應。
老爺子看著厲辰淵的樣子,瞬間像是老了十歲,看向我:“薑醫生,你看看,堯淵他……還有救嗎?”
油儘燈枯了,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沒辦法。
我搖頭:“毒素已侵入骨髓,迴天乏術。”厲堯淵這才爬過來,用儘最後力氣抓住我的褲腳,聲音嘶啞:
“晚晚!你的淨化能力!現在隻有你能救我!求求你!”
“我是厲堯淵!是厲家的繼承人!怎麼能死!”
“隻要你能救我,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厲家的一切都可以給你!”
老爺子聽到這裡,臉色極差。
卻還是忍而不發,厲老爺子覺得對不起厲辰淵的父親,所以對厲辰淵極儘寵愛。
我低頭看著他,目光冰冷:
“我怎麼可能救一個殺了我,還將我棄屍雨林的人?”
“更何況,我現在是你的弟妹,請你自重。”
厲堯淵瞳孔猛縮,無儘的悔恨與不甘凝固在他臉上,最終徹底失去了光彩。
可那又如何。
厲宸安從剛才護著我,到現在一直沒說話。
直到我跟厲堯淵說完,他才牽我離開了前廳。
回到公寓,他眼中的冷厲才漸漸融化。
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忍不住罵道:
“有事就說。”
他這才放鬆下來,問我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將前世經曆坦然相告。
本以為他會難以置信,他卻毫不猶豫地相信了,眼中湧起怒火:
“厲堯淵他竟敢這麼對你!我絕不會放過他!”
我攔住他,沒忍住嗤笑一聲:
“如今你倒是能對病患下手了?”
聽我說完,他纔想起厲堯淵現在已經朝不保夕了。
頓時臉色通紅,不知所措。
我想起多年前,在軍區大院後的樹林裡。
那時就長得清秀安靜的厲宸安,被幾個年紀相仿的軍官子弟欺負。
“喲,這不是整天看書的厲宸安嗎?”
“聽說你媽媽是普通教師?怪不得一股窮酸味!”
厲宸安被說的臉色通紅,轉過身去不想回應。
他們搶走了他正在看的《軍事戰略學》。
厲宸安緊抿著唇,因對方人多勢眾而隱忍不發。
直到我出現,把書撿起來還給他。
他眼圈微微發紅。
我問他:“你一個男孩子,怎麼不反抗?”
他低聲說:“……不想給母親惹麻煩。”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
他說他喜歡鬆樹,因為在嚴寒的野外生存訓練時,看到雪鬆依然蒼翠,覺得生命很有韌性。
他說,他也要像鬆樹,不畏風雪,靜默生長。
也是那時起,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小鬆樹”。
厲宸安扭捏半晌,藏在背後的手突然伸出來。
他拿出一小段鬆針標本,輕輕放在我掌心。
“現在,‘小鬆樹’歸你了。”
“厲堯淵雖然是我哥哥,但我可不像他那般狼心狗肺!”
“你救了我,我會用生命守護你。”我笑了笑,小心收好鬆針。
這時,通訊器響起,厲堯淵瘋了的訊息傳來。
厲老爺子又派人找到了我,我無奈地對厲宸安搖了搖頭。
剛走進醫院,就聽見厲堯淵的嘶喊:
“沈沁曉!你怎麼敢欺騙我!我變成這副模樣,我定要殺了你!”
沈沁曉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
“不是我,厲少校!這個解毒藥劑是真的!”
“你變成這樣,不關我的事,是……是有人在昨夜偷換了藥劑,我親眼所見!”
可厲堯淵不信,一個勁地撐起身去打沈沁曉。
披頭散發,麵色癲狂,卻止不住的虛弱。
他倒真像是瘋了。
見我來了,厲堯淵慌亂地用手整理頭發。
接著又跪在我腿邊,扯著我的衣角哀求道:
“求你,阿晚,前世你能破除詛咒,現在你也一定能救我!”
“我現在誰都不信,我隻信你!”
我冷漠地推開他的手:
“我的確是極陽體質,能夠破解厲家的詛咒。”
“但這體質隻能用一次,救一人,我已經救了宸安。”
“我早就提醒過你,趁早另找他法。”
“不,不可能!我是厲家的繼承人,我是前途無限的厲少校!我不甘心!”
厲堯淵又陷入了癲狂,又要上前扯我的衣服,被厲宸安抓住。
厲堯淵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我身後的厲宸安。
他突然癲狂大笑,用手指著厲宸安,渾身顫抖:
“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偷換了沁曉的藥劑!”
說著就掙紮要用手抓厲宸安的臉。
卻被厲宸安輕而易舉地推到了地上。
“我警告你,再對阿晚犯瘋病,彆怪我不顧君子之禮了!”
厲堯淵無力地坐在地上,抬手扯著自己的頭發。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我為了得到爺爺的寵愛,害死了父親母親,可我卻逃不過詛咒!”
說完,眼神憤恨地看向厲宸安:
“都是因為你!為什麼等死的人不是你!我要殺了你!”
厲堯淵從袖中掏出一把手槍,朝著厲宸安打來。
卻被厲老爺子身邊的警衛一腳踢掉,厲老爺子冷著臉從門口走進來。
“爺爺,爺爺,我父親要是看到我這樣會不忍心的…………”
厲堯淵走過去,還以為自己爺爺會想從前般心疼自己。
沒想迎麵而來的是狠狠的一巴掌。
“孽子!你真是蛇蠍心腸!竟然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厲老爺子猩紅的雙眼擠出了淚水。
今日之前,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當年忽視了厲堯淵的父親。
沒有及早發現病情,才導致他藥石無醫。
也因此懷著愧疚之心,對厲堯淵百般寵愛。
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
當天,厲堯淵這個名字就被劃出了厲家族譜。
“宸安,爺爺老了,厲家以後就交到你的肩上了。”
厲老爺子經受不住打擊,將家族事務全權交給厲宸安後,便歸隱休養。
厲宸安接手後,第一時間將家族資產的管理權和我的名字並列。
“厲太太,這個家,你來當。”他語氣溫柔卻堅定。
我看著他,最終接過了許可權。
聽醫院的人說。
那天我們離開後,厲堯淵一直瘋瘋癲癲地自言自語。
“這一切都是厲宸安的陰謀……”
“是厲宸安……搶了我的妻子……本該死的是他……不是我…………”厲宸安臨走時對他說:
“你現在所受的,都是你應得的報應。”
“我和你不同,你擁有的不懂珍惜,而我得到的,我會守護一生。”
此後,厲堯淵被扔出了軍區醫院。
至於沈沁曉,也和他一起被扔了出去,
沒想到剛出門,沈沁曉就被突然闖出的蒙麵人喂下了毒藥。
還放言道:“什麼天才藥師,竟敢騙到我家上頭頭上,這就是下場!”
頃刻間,沈沁曉裝若癲狂,四肢不受控,癔症發作。
厲堯淵的腦子沒壞,也終於明白了。
自己一直相信的人,纔是真正的騙子。
這一次,他眼睜睜地看著沈沁曉咬舌自儘。
沈沁曉死在了他的腳邊,他像是渾然不知般,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踩了過去。
“對不起……阿晚……我該死……對不起…………”
他一路向南。
但凡有人問他的身份,他會癡癡地回答:
“我是厲家的大公子,我是爺爺最看重的孫子…………”
人們隻當他說瘋話,問起他要去哪裡。
他就會抬眼看著南邊:“贖罪。”
時間長了,他離開了這裡。
大家也逐漸遺忘了這個怪人。
半月後,我和厲宸安在庭中飲茶。
我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薑小姐是我。
因為十年前匆匆一彆,連對方名姓都不知。
厲宸安笑著撚下了我肩頭的梨花。
“是,也不是。”
“原先母親到薑家提親,這事我並不知曉。”
“我跟她說,如若要我娶一個我不愛的女子,我寧可去死。”
“可當日你走進厲家,我看到你的背影,就認出了你。”
我品了一口茶,清香甘甜。
厲宸安繼續說:
“當年就是因為我在外被欺負的事情傳進了父親耳中,所以禁我的足。”
“他請了老師在家中教我,因而我很長時間不能去找你。”
“半月後,我終於得可以出門,連續去巷口等了十來日,都未能見到你…………”
我心頭一軟。
當時我得了一場大病,臥病在床。
請便名醫都不得解。
我忘了自己昏迷了幾天,直到夢裡出現一紅衣老者。
他說:“金戈藏玉緣,鐵馬踏春來。”
說完我就夢醒了,燒也退了。
我尋得寺中方丈求解。
他說:“神仙指路,你的緣分在厲家。”
因而在前世,厲老爺子替厲堯淵求娶我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卻沒想到,一切都搞錯了。
我眉眼溫柔地看著厲宸安。
“所幸這次,沒有錯過。”
幾個月後,一位邊境勘探隊員帶著一塊破碎的軍服布料找來,說是在南部雨林深處發現一具幾乎被野獸啃食殆儘的屍體,靠著這布料認出是厲家的人。
我給了酬謝,看著那熟悉的布料出神。
厲宸安從身後輕輕抱住我:“還想看他?”
我這才驚覺,那竟是厲堯淵的遺物。他竟在最後時刻,拖著殘軀去到了那片雨林。
心中並無快意,隻餘一片蒼涼。
正要將布料處理掉,卻瞥見內襯有用血跡寫就的、模糊不堪的三個字:
“對不起。”
但我不會原諒。
若真有來生,隻願永不相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