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鱗1937:我在敵營當大佬 第8章 無聲的告彆與冰冷的評估
趙建明的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水,隔著塵土飛揚的院子,準確地捕捉到了陳曉臉上無法掩飾的震驚。那眼神裡沒有久彆重逢的波動,沒有身處秘密之地的慌張,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彷彿他早就知道陳曉在這裡,彷彿眼前這一幕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種洞悉一切般的平靜,比任何威脅恐嚇都讓陳曉感到寒意刺骨。
他看見趙建明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對他點了點頭,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旋即又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然後自然地轉回頭,繼續和張維低聲交談,彷彿剛才那短暫的對視從未發生過。
陳曉僵在原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大腦卻一片空白。
趙建明!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和張維是什麼關係?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憐憫?他憑什麼憐憫我?他知道什麼?他到底是誰?!
無數個問號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神經。原主記憶裡那個沉默寡言、有些孤僻的同學形象轟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籠罩在重重迷霧中的、令人不安的陰影。檔案上那片刺眼的空白,此刻有了一個極其不祥的注腳。
“看什麼呢?”旁邊的孫永明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看到張維和另一個陌生人的背影消失在廠房拐角,“認識?”
陳曉猛地回過神,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情緒,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乾澀:“……沒,看錯了。”他不能再流露出任何異常。趙建明的出現,像是一個無聲的警告,告訴他這個訓練營裡的水,遠比他想象的要深。
接下來的半天,氣氛壓抑而忙碌。沒人再有心思訓練,各自回去收拾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所謂的遺書,讓氣氛更加凝重。大多數人還是趴在草墊上,認真地寫寫畫畫,有些人寫著寫著就開始抹眼淚。
陳曉也領了一張紙一支筆。他坐在角落裡,看著空白的紙張,心裡一片茫然。寫給誰?原主的叔父?那位老實巴交的小學教員,恐怕根本承受不起侄子“為國捐軀”的訊息,更何況這還是個假訊息。他在這個時代,實則孤身一人。
最終,他隻在紙上寫下兩行字:“若有不測,所有之物,儘歸國家。不孝侄
陳曉
絕筆。”寫完後,自己都覺得有點諷刺,他哪有什麼“所有之物”,唯一的財產就是這身快要磨破的訓練服。
下午,幾輛蒙著帆布的卡車轟隆隆地開進了廢棄廠區。學員們排著隊,默默上交了遺書(由一個表情冷漠的文書收走,看都沒看就塞進了一個麻袋),然後按照點名,分批爬上不同的卡車車廂。
陳曉和孫永明,還有另外兩個學員被分到了同一輛卡車。那個眼鏡青年和其他幾個人則上了另一輛。上車前,陳曉看到眼鏡青年的臉色慘白得像紙,眼神空洞,彷彿魂已經先一步飛走了。
老魏站在車下,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任何告彆的話,隻是對每輛車揮了揮手,示意司機開車。
卡車引擎咆哮著,顛簸著駛出廢棄廠區,將那座短暫的、充滿汗水和痛苦的訓練營拋在身後。車廂裡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心思裡,對未來既忐忑又有一絲扭曲的期待。
陳曉靠在搖晃的車廂板上,透過帆布的縫隙看著外麵飛速掠過的街景。城市依舊喧囂,但似乎多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跡象:街口多了些沙包工事,巡邏的軍警數量明顯增加,報童叫賣號外的聲音格外尖利,隱約能聽到“廊坊”、“天津”等地名。戰爭的陰影正在迅速籠罩這座東方巴黎。
卡車沒有開往市區,而是在郊外拐上了一條更偏僻的土路,最終停在了一處孤零零的農家院落外。院子外麵看起來和普通農舍沒什麼區彆,但門口站著兩個穿著便衣、眼神犀利的漢子,看到卡車後,默契地開啟了院門。
車子直接開進了院子。陳曉才發現裡麵彆有洞天,院子很大,停著另外幾輛車,角落甚至架著天線。
一個穿著中山裝、看起來像是管事的中年人迎上來,和司機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拿出一個資料夾,開始點名。
“孫永明。”
“李茂才。”
“王振。”
……
每唸到一個名字,就有人應聲上前。中年人將每個人招至近前,低聲核對資訊並交代任務。幾人被簡短指示後,迅速由旁人帶往不同車輛或引向屋後消失。
最後,中年人的目光落在陳曉身上:“陳曉。”
陳曉應聲上前。中年人翻看了一下資料夾,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低聲說道:“代號……‘夜鶯’。”
夜鶯?這代號聽起來有點過於文藝,甚至帶點陰柔氣。
“分配至上海區本部直屬情報分析組,負責初篩研判。”中山裝男人合上資料夾,語氣平淡無波,“跟我來。”
陳曉心裡一動。上海區本部?直屬情報分析?這似乎和他預想的深入虎穴、刀尖舔血的一線外勤不太一樣。是因為他體能格鬥太差,還是因為他在文化課上“表現突出”?
他來不及細想,跟著中山裝男人穿過院子,走進正屋。屋裡佈置得像個普通的農家客廳,但側麵還有一扇小門。男人推開小門,後麵是一條通向地下的狹窄樓梯。
下麵竟然是一個經過改造的地下室,麵積不大,但燈光明亮,擺著幾張桌子,桌上放著幾台無線電接收機、打字機,牆上掛著上海市區地圖和江蘇省地圖,幾個同樣穿著便衣的人正埋頭工作,空氣中彌漫著紙張、油墨和無線電元器件特有的味道。
“老吳,新人交給你了。陳曉,代號夜鶯。”中山裝男人對其中一個正在除錯無線電的男人說道。
那叫老吳的男人抬起頭,大約三十多歲年紀,麵容瘦削,戴著一副眼鏡,眼神裡帶著一種長期的疲憊和專注。他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了陳曉一番,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知道了。坐那邊空位。先把今天各地報來的零散訊息和公開情報分類整理一下,按輕重緩急貼上標簽。規矩手冊在抽屜裡,自己看。”
語氣乾脆利落,沒有任何寒暄和歡迎,直接進入了工作狀態。
中山裝男人轉身離開了。陳曉走到那張空著的桌子前坐下,桌子很舊,桌麵上還有劃痕和墨漬。他拉開抽屜,裡麵果然有一本薄薄的《情報處理流程及保密須知》。
他環顧了一下這個小小的地下情報樞紐,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分配過程。孫永明他們去了潛伏組、行動隊,顯然是更危險的一線工作。而自己,卻被直接扔進了後方的情報分析崗位?
是因為張維的安排?還是因為……趙建明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氣,甩開雜念,拿起桌上那一疊雜亂的電文紙和剪報。上麵的資訊五花八門:某地日軍異動、某商品價格波動、某官員行程、某報紙社論……真偽難辨,價值不明。
這就是他未來要做的工作?從這些垃圾資訊裡淘金?
他拿起一支蘸水筆,按照老吳的要求,開始嘗試著給這些資訊分類。憑借著超越時代的資訊過濾能力和對曆史走向的模糊把握,他下意識地就能判斷出哪些資訊可能隱含價值,哪些純屬噪音。
比如,一條關於日本某商社大量采購桐油和豬鬃(都是重要戰略物資)的訊息,他立刻貼上了“關注”的標簽;而另一條關於某電影明星緋聞的報道,他直接扔進了“無用”筐。
他做得很快,幾乎不需要太多思考。
不知何時,老吳站到了他身後,默默地看著他分類。當陳曉將一份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關於長江口日軍艦艇例行調動時間的簡短報告,也貼上“需核實”的標簽時,老吳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一絲驚訝:
“這個?為什麼?這隻是日常通報。”
陳曉頭也沒抬,下意識地回答:“時間間隔比上次縮短了百分之十七,而且調動艦艇的型別搭配有點變化,雖然可能是偶然,但結合近期華北戰事吃緊,需要警惕他們是否在演練或準備新的登陸預案……”
他說完才意識到是在跟上司解釋,連忙停下筆,有些忐忑地看向老吳。
老吳沒說話,隻是拿起那份報告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深深地看了陳曉一眼,眼神裡的疲憊似乎被某種興趣取代了。他沒評價陳曉的判斷是對是錯,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腦子轉得挺快。繼續保持。”
然後,他像是無意間想起什麼似的,從旁邊一疊待處理的檔案裡,抽出一份遞給了陳曉:
“對了,這份人員背景覈查,你也順便看一下。是你們訓練營那邊剛轉過來的,關於一個叫……沈望的學生的最終處理意見批複。你看完簽個字,歸檔。”
陳曉接過檔案的手指,瞬間變得冰涼。
沈望的……最終處理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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