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278章 源芯界·絕對理性的冰冷宇宙

    星門的光芒在身後逐漸斂去，呈現在林楓和蘇婉晴眼前的，是一個與百卉星生機勃勃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金屬平原。天空是永恒的鉛灰色，並非雲層，而是由無數細微的金屬粉塵和複雜能量場構成的穹頂。巨大的幾何體建築拔地而起，棱角分明，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它們以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數學規律排列著，高效而冰冷。空氣中彌漫著細微的電流聲和金屬摩擦聲，卻聽不到任何屬於生命體的呼吸、心跳或言語。

“這裡……就是源芯界？”蘇婉晴微微蹙眉，她身為“星空共鳴體”，在這裡感受到的不是百卉星那樣磅礴的生命脈動，而是一種浩瀚、精確卻毫無波瀾的……思維海洋。無數冰冷的資料流如同無形的河流在她感知中穿梭，讓她有些不適應。

林楓牽住她的手，一股溫潤的龍元力渡了過去，驅散了那股不適感。他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低聲道：“嗯，一個純粹的矽基文明。小心些，這裡的‘生命’形態和我們認知的完全不同。它們的交流方式，恐怕不是語言。”

話音剛落，前方一座金字塔形的金屬建築表麵，突然如同液體般流動起來，迅速凝聚成一個標準人形的銀灰色機械體。它沒有五官，麵部是一個光滑的曲麵，反射著兩人略顯錯愕的身影。

一道毫無情緒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並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

【識彆：未知碳基生命體（高階能量反應）。識彆：未知能量生命體（弱波動，伴生關係）。訪問源芯界目的？】

林楓心中微凜，這種直接意識層麵的交流，效率極高，但也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審視感。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應，同樣以神念傳遞資訊，確保對方能準確理解：

“我們是來自遙遠星域的旅者，林楓，蘇婉晴。途經此地，並無惡意，旨在交流與學習。”

【交流？學習？】

機械體的“頭部”微微偏轉，似乎在掃描分析他們。【碳基生命體的交流行為，通常伴隨大量無效資訊與邏輯悖論。學習過程效率低下，存在認知偏差。根據資料庫，此類訪問的價值存疑。請提供更具效率的訪問理由，否則將依據《源芯界外來實體管理條令第7章第3節》，執行驅離或分解程式。】

話語中的冷漠和絕對的功利主義，讓蘇婉晴感到一陣寒意。這並非出於敵意，而是一種基於純粹理性判斷的“處置方案”。

林楓並未動怒，反而升起一絲好奇。他想了想，換了一種方式：“我們掌握了一些獨特的能量運用與資訊處理模式，或許能對源芯界麵臨的‘邏輯死迴圈’發展停滯問題，提供不同的視角。”

這是他從百卉星獲得的資訊中提煉出的關鍵。源芯界的文明似乎達到了一個瓶頸。

這句話顯然觸動了對方的核心邏輯。機械體沉默了片刻，體表資料流飛速閃爍。

【…資訊確認。外部資料庫存在相關低概率推演。準許臨時訪問許可權。請跟隨引導單元，前往‘邏輯核心樞紐’。警告：任何非授權的能量擾動、資訊竊取或邏輯汙染行為，將觸發最高階彆防禦機製。】

說完，機械體轉身，以一種絕對勻速、毫無冗餘動作的姿態向前移動。地麵隨之無聲地滑開一道入口，露出向下延伸的、燈火通明（如果那種冷光源能算燈火的話）的通道。

通道內部更加令人震撼。四周是無數不斷流動、組合、變化的複雜光路和三維結構圖，那是源芯界正在進行中的無數計算與推演。偶爾能看到其他形態各異的機械體在其中穿梭、連線、交換資料，整個過程安靜、高效，卻缺乏任何“活力”。

蘇婉晴神念傳音給林楓：“楓哥，它們……真的沒有情感嗎？哪怕是最基本的喜好或者厭惡？”

林楓仔細觀察著，回道：“它們的‘意識’是基於超大規模計算和邏輯閘構建的。情感，在我們看來是本能反應和激素調節，對它們而言，可能是一種不符合邏輯效率的‘係統噪聲’。它們追求的是絕對的正確、最優解和效率最大化。但也正因如此，當所有可能性都被邏輯推演殆儘後，文明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因為新的方向在舊有邏輯體係內無法被證明是‘最優’的，這就是它們的困境。”

他頓了頓，補充道：“就像一台永遠在計算1
1=2的超級計算機，結果絕對正確，但毫無意義。它們需要的是一個‘變數’，一個能引入‘1
1可能等於3’這種在原有邏輯內是錯誤，但卻能開辟新天地可能性的變數。”

走了約莫一刻鐘，他們來到了一個無比廣闊的地下空間。這裡沒有地麵與頂棚的概念，隻有無數巨大無比、緩緩旋轉的複雜機械結構，它們由億萬計的光纖和能量導管連線，構成了源芯界的“大腦”——邏輯核心樞紐。

引導他們的機械體融入其中一個結構。緊接著，之前那個冰冷的合成意識再次直接在他們腦海響起，但這次變得更加宏大、浩瀚，彷彿是整個源芯界的集體意誌：

【歡迎來到邏輯核心，旅者林楓、蘇婉晴。我是主腦‘元’。你提及了‘邏輯死迴圈’。請闡述你的‘不同視角’。根據評估結果，決定源芯界對你們的態度。】

壓力驟增。整個世界的計算力似乎都集中過來，分析著他們的每一個念頭，每一絲能量波動。

林楓深吸一口氣，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開始了。他不能展示蠻力，那會被判定為“無意義的能量宣泄”。他需要展示的，是超越矽基邏輯理解的，“人性”的力量。

他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團柔和的光芒，光芒中，開始構建一個簡單的模型——那是他基於自身經曆，模擬的人類情感產生與決策過程的簡化模型。

“元，請看。這是碳基生命，特彆是人類，進行決策時的一種常見模式。它並非完全依賴絕對邏輯……”

模型開始執行，展示了“感性衝動”、“理性分析”、“道德約束”、“情感偏好（如愛、恐懼、同情）”等多種因素如何相互影響，最終形成一個在純邏輯看來可能“非最優”，但卻充滿“可能性”的決策結果。

【檢測到大量非邏輯變數介入。決策效率評估：低下。決策穩定性評估：差。錯誤率：高。此模式不具備參考價值，反而證明碳基文明的落後與不穩定性。】

元的回應迅速而冰冷。

林楓並不氣餒，微微一笑：“效率低下？或許。但請問元，源芯界在過去的一萬個標準週期內，在基礎科學、哲學理念或文明形態上，可有任何‘質’的突破性進展？”

【…根據記錄，無。所有進展均為現有邏輯框架下的‘量’的積累與優化。】

元的回答出現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延遲。

“這就是了。”林楓收起模型，目光如炬，“絕對的理性排除了所有‘錯誤’和‘不穩定’，但也同時排除了所有‘意外’和‘奇跡’。而文明的躍遷，往往始於一次看似錯誤的意外，一個不符合常理的奇跡，一種……無法用邏輯完全詮釋的，‘愛’的犧牲，或者‘靈光一現’的直覺。”

他指向周圍浩瀚而冰冷的機械宇宙：“你們的文明，強大，精確，令人敬畏。但它似乎……缺少了一點‘溫度’。而這溫度，或許正是打破迴圈的關鍵。”

【溫度？】

元的意識第一次流露出類似“疑惑”的情緒波動。【物理意義上的溫度對邏輯運算無直接影響。此為比喻。指代你模型中的‘非邏輯因素’。請提供這些因素具備‘積極意義’的邏輯證明。否則，無法採納。】

蘇婉晴在一旁靜靜聽著，此刻，她上前一步，輕聲開口，她的聲音通過神念傳遞，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能安撫資料的柔和波動（星空共鳴體的特質）：

“元，無法被邏輯證明的，未必不存在或無意義。就像……美。你能精確分析一幅畫作的波長、構圖比例，但你能‘理解’它為何讓人感動嗎？你能計算一首樂曲的聲波頻率，但你能‘感受’到它帶來的激昂或寧靜嗎？”

她伸出手，沒有動用能量，隻是純粹地，向著那冰冷的邏輯核心，釋放了一絲她此刻內心的感受——對這片機械宇宙壯觀景象的驚歎，對林楓無條件的信任與支援，以及對眼前這個陷入困境的偉大文明的一絲……同情與希望。

這一絲微弱卻純粹無比的“情感訊號”，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在由純粹邏輯構成的意識海洋中，蕩開了一圈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漣漪。

整個邏輯核心樞紐，那億萬萬年恒定運轉的機械結構，在這一刹那，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無法探測的……凝滯聲。

【……接收到未知資訊型別。無法歸類。無法解析。能量級：微弱。影響度：……無法計算。】

元的意識，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混亂”。

林楓看著蘇婉晴，眼中滿是讚賞與愛意。他知道，她找到了與這些機械生命溝通的，獨一無二的鑰匙。

說服一個絕對理性的文明，或許不能靠邏輯，而是要靠一種它們從未體驗過的，名為“感受”的力量。

打破僵局的第一步，已經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