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288章 永寂之淵
星門穿越的過程,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長和……沉寂。
並非虛空意義上的寂靜,而是一種感知上的“剝奪”。彷彿連時空本身躍遷時固有的背景嗡鳴、能量流溢的輝光,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吸收了下去。龍吟號彷彿行駛在一條通往虛無的滑梯上,四周是絕對的黑,連“速度感”都變得模糊不清。
蘇婉晴緊握著林楓的手,她的星空共鳴體在這裡感到了極致的“饑渴”。外界沒有任何能量、資訊、甚至規則波動可供她共鳴,彷彿宇宙在這裡患上了嚴重的“感官剝奪症”。
“連‘可能性’都變得稀薄……”林楓閉目感知,輕聲說道。與“概率躍遷者”所在的混沌區域截然相反,這裡連“混亂”都死去了,隻剩下一種趨向絕對均衡、絕對靜止的“必然”。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前方那絕對的黑暗儘頭,出現了一點微光。
那不是恒星的光芒,也不是星雲的能量輝光,而是一種冰冷的、純粹的、不蘊含任何熱量和資訊的……幾何結構之光。
隨著龍吟號的靠近,那片光芒逐漸擴大,顯露出其真容。
沒有星辰,沒有星雲,甚至沒有彌漫的星際塵埃。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片浩瀚到無法形容的、絕對“空曠”的宇宙空間。空間的中心,懸浮著一個巨大無比的、由純粹冷光構成的、不斷自我旋轉的莫比烏斯環,但其結構遠比簡單的莫比烏斯環複雜千萬倍,它彷彿是由無數個不同維度、不同尺度的環狀結構巢狀、交織而成,象征著一種“無限迴圈”與“絕對封閉”的終極概念。
這就是“永寂之淵”。並非深淵,而是一片被“整理”過的、所有活躍因素都被剔除、隻剩下最基礎時空框架的“宇宙墳場”。
而那個巨大的、冰冷的幾何結構,就是一切的源頭。林楓和蘇婉晴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種加速宇宙熵增的、引導萬物沉寂的“力量”,正如同無形的波紋,以那個結構為中心,持續不斷地向外輻射。
龍吟號懸停在這片死寂空間的邊緣,不敢貿然深入。艦載感測器傳回的資料令人心驚:
【外部環境檢測:環境溫度:無限接近絕對零度。背景輻射強度:近乎於零。能量密度:低於量子漲落理論下限。物理常數:高度穩定,趨於‘凍結’狀態。警告:該環境對任何形式的能量及資訊結構具備極強‘同化’與‘消解’效應。】
這裡,是活躍宇宙的“反麵”,是熱寂終局的提前預演。
“它就在那裡。”蘇婉晴望著那個冰冷的幾何光源,聲音有些發緊。她的共鳴體本能地排斥著這裡的一切,那是一種生命麵對絕對死亡時的天然恐懼。
林楓的目光則穿透了那冰冷的幾何之光,試圖感知其核心。他沒有感受到類似“概率躍遷者”那樣的集體意識狂歡,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或攻擊性。他感受到的,是一種……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沉浸在永恒悲傷中的寧靜。
一種無形的、古老的意念,如同凍結的微風,拂過龍吟號,拂過林楓和蘇婉晴的意識。這意念並非語言,而是一種直接的概念投射,帶著一種看儘宇宙生滅後的疲憊與慈悲:
【……歸來吧……紛擾的塵埃……喧囂的火焰……】
【……停止無謂的掙紮……擁抱永恒的寧靜……】
【……存在即是痛苦……寂滅方是解脫……吾即……“終末歌者”……為汝等……唱響安眠……】
這歌聲(如果那能稱之為歌聲)沒有旋律,隻有冰冷的邏輯和一種令人想要放棄一切、沉入永恒長眠的誘惑。它並非在攻擊,而是在“勸說”,在“引導”,認為自身的行為是對所有陷入“存在之苦”的宇宙眾生的終極慈悲。
林楓深吸一口氣,他知道,任何能量形式的對抗在這裡都是徒勞,甚至會加速自身被這片死寂同化。他必須回應,用另一種“聲音”。
他凝聚起自身的意誌,將龍吟號作為放大器,向著那片冰冷的幾何之光,發出了蘊含著他與無數文明意誌的意念:
【我們聽到了你的歌聲,“終末歌者”。】
【但我們前來,並非為了沉眠。】
【我們想讓你看一看,‘存在’的另一麵。】
他開始了他的“展示”。這一次,不再是劃定邊界,而是呈現證據,對抗那彌漫的、認為“存在即痛苦”的虛無主義。
林楓的意念中,開始流淌出影像,流淌出情感,流淌出文明的火光——
那是原始生命在遠古海洋中第一次掙紮著躍出水麵,對未知世界的好奇;
那是第一個猿人仰望星空時,眼中閃爍的懵懂與敬畏;
那是科學家在實驗室裡為一次微小的突破而歡呼雀躍;
是父母看著新生兒時,眼中無法言喻的愛與希望;
是藝術家耗儘心血,在畫布上留下不朽的色彩與線條;
是文明跨越星海,與異族伸出友誼之手時的感動與包容;
是愛與犧牲,是創造與探索,是麵對絕境時永不放棄的勇氣……
是生命,在註定走向熵增的宇宙中,用自己的方式,刻下的、短暫卻無比輝煌的痕跡。
他將這份由無數文明、無數個體彙聚而成的“存在之證”,化作一道溫暖、堅韌、充滿著蓬勃生機的意識之光,射向了那片冰冷的、代表著絕對寂滅的幾何結構。
【看!這過程本身,就是意義!這短暫燃燒的火焰,遠比永恒的死寂,更加絢爛!】
林楓的意念,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顆燒紅的炭火,發出了刺耳的“嗤響”。
那片冰冷的幾何之光,第一次……微微顫動了一下。
那古老、悲傷的歌聲,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