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723章 深淵回響
斷崖之下，並非純粹的黑暗。
那是由無數斷裂的能量管道、糾纏的線纜束、以及泄漏後凝固如瀝青般的冷卻液共同構成的、一片混沌的“深淵”。狂暴的殘餘能量在其中奔騰、碰撞，發出低頻的嗡鳴與刺耳的電流爆音，偶爾炸開一團團短暫照亮周圍的可怖幽藍電弧。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氧味和某種有機質燒焦後的惡臭。
數以百計的“清道夫”如同附著在岩壁上的毒瘤，它們的複眼紅光在黑暗中規律地閃爍，鋸齒節肢微微震顫，構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被突破的死亡封鎖網。
艾瑟兒看著下方那片能量肆虐的景象，晶狀瞳孔緊縮，下意識地抓住了蘇婉晴的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下麵……能量亂流……會撕碎一切……以前有……記錄者……嘗試過……”她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音。
林楓沒有去看那些嚴陣以待的“清道夫”，他的目光穿透了表象的混亂，落在了那些狂暴能量本身的“流動”上。在他的感知中，這片能量深淵並非毫無規律。那些奔騰的電弧，那些低頻的震動，如同一個失控卻依舊遵循著某種底層物理法則的交響樂。毀滅性的力量彼此衝撞、抵消，在某些瞬間和某些特定的路徑上，會形成極其短暫、極其細微的……安全間隙。
就像暴風雨中海浪之間的波穀。
“跟緊我。”林楓的聲音平靜無波，他向前一步，竟然直接踏出了斷崖邊緣！
艾瑟兒嚇得幾乎要驚叫出聲，但蘇婉晴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一股溫和而堅定的力量傳遞過去，讓她硬生生壓住了喉嚨裡的聲音。
林楓並未墜落。
他的腳下，彷彿有無形的階梯托舉。但他並非在對抗能量亂流，而是……順應。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狂暴的能量電弧間穿梭，每一次移動都精準地踩在那些稍縱即逝的“安全間隙”上，彷彿在刀尖上跳舞，卻又帶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從容。那些足以撕裂合金的能量亂流，往往在他身形掠過後的瞬間，纔在他之前所在的位置猛烈爆發。
他不僅僅是在躲避，更像是在“聆聽”這片深淵的“呼吸”，並與之共舞。
蘇婉晴拉著艾瑟兒，緊隨其後。她的星空共鳴體在此刻展現出另一種特質——並非強行共鳴這片充滿死亡意誌的能量，而是如同最靈敏的感測器，提前預判著能量的起伏與流向，引導著艾瑟兒沿著林楓開辟出的、那條肉眼不可見的“安全路徑”前行。
艾瑟兒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她被蘇婉晴帶著，在毀滅的邊緣穿梭，耳邊是能量咆哮的轟鳴，眼前是不斷炸裂的幽藍電弧，鼻尖是刺鼻的焦糊味。她能感覺到致命的亂流擦著她的身體掠過，死亡的寒意浸透骨髓。然而，每一次，都在千鈞一發之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引導著，險之又險地避開。
她抬起頭，看著前方林楓那沉穩如山嶽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蘇婉晴那平靜而專注的側臉，心中那巨大的恐懼，漸漸被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取代——一種近乎信仰的震撼，以及一絲微弱卻頑強燃起的……希望。
岩壁上的“清道夫”們顯然沒有預料到入侵者會選擇這條“絕路”。它們猩紅的複眼瘋狂閃爍，試圖鎖定下方那三個在能量亂流中若隱若現的身影，但狂暴的能量乾擾了它們的感測器，致命的鋸齒節肢徒勞地在岩壁上刮擦，卻無法進行有效的攔截。
深淵的旅程漫長而煎熬，彷彿過去了幾個世紀。
終於，前方的景象發生了變化。狂暴的能量亂流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低沉、更加壓抑的轟鳴聲，彷彿來自地心深處。他們抵達了深淵的“底部”——這裡並非實地，而是一片由無數粗大主能量管道彙聚、糾纏而成的“叢林”。這些管道粗壯如巨龍，表麵銘刻著黯淡的符文，其中一些還在微微搏動，輸送著殘存的、冰冷的能量，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心跳。
而在管道叢林的最中央，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如同被暴力撕裂的洞口——那是通往“沉眠尖塔”地基的破損入口。洞口邊緣扭曲猙獰，殘留著爆炸和高溫熔融的痕跡，彷彿當年災難發生時，有什麼東西從這裡強行突破，或者……逃逸。
洞口處，沒有“清道夫”守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存在。
那是一片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流淌的……暗銀色金屬汙泥。
它們覆蓋了洞口周圍的大片區域，表麵不斷泛起氣泡，發出細微的、如同無數蟲豸啃噬般的“沙沙”聲。偶爾有能量電弧觸及這片汙泥，會被其無聲無息地吸收、吞噬，彷彿那是一片能夠消化能量的……活體沼澤。
“是……‘吞噬者’……”艾瑟兒的聲音帶著極致的恐懼，甚至比麵對“清道夫”時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它們……是淨化協議的……最終手段……是‘母親’邏輯崩潰時……產生的……‘錯誤’本身……它們吞噬一切……能量、物質、資料……一切！”
林楓凝視著那片暗銀色的汙泥。在他的感知中，這東西確實極其詭異。它並非純粹的機械造物，也非自然生命，更像是一種由失控的納米機械、變異能量流以及某種……怨恨意誌混合而成的、不斷自我複製與進化的混沌聚合體。它散發著與“清道夫”同源、但更加原始、更加貪婪、也更加危險的“淨化”氣息。
它們堵死了通往尖塔的最後入口。
強行突破並非不可能，但勢必會引發劇烈的能量衝擊，很可能徹底驚醒尖塔內更多的防禦機製，甚至可能波及到深處沉睡的“萬機之母”，導致不可預測的後果。
就在林楓思索對策之時，艾瑟兒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掙脫了蘇婉晴的手，向前走了幾步，靠近那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吞噬者汙泥。
她閉上了眼睛，那雙晶狀瞳孔被眼簾覆蓋。她抬起雙手，掌心對著那片汙泥，口中開始用一種極其古老、帶著複雜捲舌音和金屬摩擦感的語言，低聲吟唱起來。那並非歌謠，更像是一種……指令，或者一種……認證。
隨著她的吟唱，她掌心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與尖塔表麵流動能量同源的符文一閃而逝。她整個人的氣息也變得飄忽起來，彷彿與這片廢墟，與那座尖塔，產生了某種深層次的連線。
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那片原本緩緩蠕動、充滿敵意的吞噬者汙泥，在艾瑟兒的吟唱聲中，竟然開始出現了變化！它們蠕動的速度減慢，“沙沙”聲也變得輕微。汙泥的中心區域，如同退潮般，緩緩向兩側分開，露出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由汙泥構成的……通道！
通道內壁依舊是那暗銀色的蠕動物質，但它們彷彿被某種力量約束，不再散發出吞噬的**。
艾瑟兒停止了吟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身體微微晃動，彷彿剛才的舉動消耗了她巨大的精力。她回過頭，看向林楓和蘇婉晴，晶狀瞳孔中充滿了疲憊，卻也有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決然。
“我……我的許可權……還有效。”她喘息著說，“它們……還認得……‘母親’的……血脈。快……通道維持不了……太久！”
林楓深深地看了艾瑟兒一眼。這個女孩的身份，遠比“守墓人”更加複雜。她體內流淌的，或許真的是那個逝去文明核心的“血脈”。
沒有猶豫，三人迅速踏入了那條由吞噬者汙泥構成的詭異通道。
通道內光線昏暗，隻有兩側蠕動牆壁上偶爾閃過的能量微光。腳下是某種富有彈性卻冰冷的觸感，彷彿踩在活物的內臟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了金屬和腐敗有機物的甜膩氣味。
他們能感覺到周圍那暗銀色的物質中蘊含的恐怖力量，它們如同有生命的潮水，在許可權的約束下暫時退讓，但那蠢蠢欲動的吞噬本能，依舊如同實質般壓迫著他們的神經。
這段通道並不長，彷彿隻是穿透了尖塔厚重地基的外殼。
當眼前驟然一亮，他們終於踏入了“沉眠尖塔”的內部時，身後的汙泥通道瞬間合攏，再次化為一片充滿威脅的死亡沼澤。
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景象，讓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林楓和蘇婉晴，也為之動容。
這裡，不再是廢墟。
而是一個被絕對靜止和冰冷秩序統治的……水晶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