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727章 秩序之疆
維度穿梭的流光逸散，如同退潮般從感知中剝離。一種全新的“世界觸感”包裹而來——不是奧恩海姆那浸透骨髓的衰敗與悲傷，也不是鐵爐堡粗糲的蒸汽與活力，更非協律城那精緻的、壓抑的和諧。
這是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冰冷。
他們懸浮於一片虛空之中，眼前並非預想中的星球，而是一個龐大到令人失語的、人造的星係結構。
無數大小不一的金屬星體，如同被無形巨手精心排列的彈珠，沿著絕對精確的軌道，環繞著中心一個難以名狀的巨大存在執行。那些星體表麵光滑如鏡，反射著來自中央的、一種恒定不變的青白色冷光，看不到任何山川湖海、雲層大氣，隻有縱橫交錯的幾何紋路和偶爾閃爍的指示燈，如同積體電路板上的節點。
沒有恒星，沒有星雲，沒有宇宙塵埃。這裡的“星光”，來自於無處不在的、高效而冷漠的人造光源。空間本身也彷彿被“固化”，感受不到自然的引力漣漪和空間曲率，隻有一種被精密計算和嚴格控製的能量場維持著這一切的運轉。
寂靜。
並非死寂，而是一種高效運轉下的、令人心悸的“工作靜音”。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伺服器機房，隻有能量流動時最細微的嗡鳴，以及遙遠星體軌道調整時，那精確到納秒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推進器點火聲。
這裡就是林楓手中白色石板所指向的坐標，也是他之前感應到的、與“虛空之低語”相關的星際錨點。
一個完全被機械邏輯統治，排斥了一切自然、混沌與生命意外的……秩序之疆。
“這裡……沒有‘生命’。”蘇婉晴輕聲說，她的星空共鳴體在這裡感到了極大的“排斥”。她能“聽”到的，隻有冰冷的資料流、絕對同步的能量脈衝，以及一種彌漫在整個星域、如同背景輻射般的、對“不確定性”的絕對否定意誌。這裡彷彿一個被徹底“消毒”過的宇宙角落。
艾瑟兒緊緊抓著蘇婉晴的手，晶狀瞳孔中倒映著那片冰冷的金屬星海，身體微微顫抖。這裡的氣息讓她感到本能的不適與恐懼，與她體內屬於“母親”的、那部分源自“生命”與“創造”的遺產格格不入。但與此同時，她體內那半機械的構成，又讓她能隱約“理解”這片星域那令人窒息的執行邏輯。
林楓的目光穿透虛空，落在星域的最中心。那裡並非一個巨大的恒星，而是一座……神殿。
一座由無數不斷旋轉、組合、變形的巨大金屬幾何體構成的、如同活物般的建築。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刻都在進行著最優化的結構重組，散發出遠比奧恩海姆的“歸寂場”更加浩瀚、更加根源的“秩序”波動。那青白色的冷光，正是從這座“活體神殿”的核心散發出來的。
那裡，就是這片秩序之疆的“大腦”和“心臟”。很可能是“虛空之低語”的核心聖地。
“感知到未註冊的……‘混沌變數’。”
一個冰冷的、非男非女、彷彿由無數個體意識同步聚合而成的宏大意念，毫無預兆地直接在三人的意識中響起。這意念不帶任何情緒，隻有純粹的審視與判斷，如同係統檢測到了未被識彆的病毒。
“根據《絕對純淨法典》第一章第一條，予以……格式化。”
沒有警告，沒有交涉。判定即執行。
刹那間，三人所在虛空周圍，那些原本沿著固定軌道執行的金屬星體，其表麵的幾何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數以百計的星體同步偏轉，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將某種裝置的對介麵齊刷刷地瞄準了他們！
空間瞬間被無形的力場鎖死，比奧恩海姆的“歸寂場”更加霸道，直接剝奪了任何形式的移動可能性！緊接著，一道純粹由“資訊刪除”指令構成的、肉眼不可見卻能在意識層麵感知到的蒼白洪流，如同宇宙尺度的防毒程式，從那座活體神殿的方向奔湧而來，所過之處，連虛無的空間本身都彷彿要被“擦除”重組！
這不是能量攻擊，而是直接針對“存在資訊”的抹除！是比物理毀滅更加徹底的“否定”！
艾瑟兒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她感覺自己的構成資訊正在被強行剝離、分解，那半機械的身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半生命的意識更是如同暴露在強酸中般劇烈刺痛。
蘇婉晴的星空共鳴體全力展開，試圖構築防禦，但她發現，自己與萬物共鳴的“弦”，在這片絕對秩序的領域中被極大地壓製和乾擾，彷彿整個宇宙都在與她為敵！
林楓站在最前方，麵對那足以將一個文明從資訊層麵徹底抹除的蒼白洪流，眼神依舊平靜。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源於“虛空之低語”的哲學——對“混沌”（即生命、意外、情感）的極端憎惡與恐懼。
但這一次，他不再隻是被動防禦或融入。
他抬起手，並非對抗那資訊刪除洪流，而是將龍魂之力與手中那塊溫潤的白色石板連線在一起。
奧恩海姆文明最後的遺產，那蘊含著對“生命”與“不完美”之肯定與熱愛的資訊種子，在這一刻被啟用。
林楓以自身為放大器，將這份來自另一個逝去文明的、與“絕對秩序”截然相反的“變數”，化作一道無形無質、卻蘊含著無限“可能性”的波動，正麵迎向了那片蒼白的刪除指令！
這不是硬碰硬的對抗。
而是……理唸的碰撞。
當代表“絕對刪除”的蒼白洪流，與代表“生命可能”的溫暖波動接觸的瞬間——
沒有爆炸，沒有閃光。
那奔湧的蒼白洪流，彷彿撞上了一麵看不見的、由無數個“為什麼”和“或許可以”構成的牆壁。刪除的指令在接觸到那蘊含“可能性”的變數時，其底層邏輯竟然出現了一刹那的……遲疑和自反！
為什麼要刪除？
存在即錯誤嗎？
絕對的秩序，本身是否也是一種最大的“混沌”？
……
無數基於邏輯本身無法立刻回答的悖論，如同病毒般順著資訊流反向侵蝕而去！
那冰冷的宏大意念，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劇烈的波動！
【警告！邏輯核心受到未知悖論汙染！刪除指令執行效率下降47%！】
【檢測到高濃度‘生命側混沌資訊’！威脅等級提升至‘終末級’！】
【啟動緊急預案！呼叫‘寂靜法庭’仲裁許可權！】
那活體神殿的形態驟然改變，無數幾何體瘋狂組合，凝聚成一座更加龐大、更加威嚴、彷彿能審判星辰的金屬王座虛影。一股更加恐怖、彷彿能凍結思維的意誌正在蘇醒。
林楓感受著那即將降臨的、遠超之前的壓迫感，知道試探已經結束。真正的大家夥，要出來了。
他收回擴散的波動，護住蘇婉晴和艾瑟兒，目光銳利地望向那座金屬王座虛影。
“看來，”他低語道，聲音帶著一絲冷冽的興味，“想要對話，得先拆了這扇……不怎麼友好的大門。”
秩序之疆的帷幕，因一個“變數”的闖入，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而這場關於“存在”意義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