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733章 褪色的田園詩

    維度穿梭的流光如潮水般退去，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伴隨著一股……過分甜美的氣息。

是陽光烘烤青草的味道，混合著不遠處炊煙的木質暖香，還有野花肆無忌憚綻放的濃鬱芬芳。耳邊是清脆的鳥鳴，溪流潺潺，遠處隱約傳來孩童嬉戲的笑聲和牛羊滿足的哞叫。

林楓、蘇婉晴和艾瑟兒站在一條鬆軟的土路中央，路旁是肆意生長的雛菊和狗尾巴草。抬眼望去，是連綿起伏的、綠得有些不真實的山丘，山丘上點綴著紅瓦白牆的農舍，屋頂煙囪飄著細細的、筆直的炊煙。天空是一種澄澈的、毫無雜質的蔚藍，白雲如同般蓬鬆可愛。

一派寧靜祥和，與世無爭的田園風光。

完美得……像一張印刷精美的明信片。

“這裡……”蘇婉晴微微蹙眉，她的星空共鳴體在這裡感受到的不是自然的磅礴脈動，而是一種被精心調控、均勻分佈的“舒適感”。每一縷風，每一片葉子的搖曳，甚至陽光的溫度，都恰到好處，彷彿被設定在一個恒定的、最宜人的引數上。沒有意外，沒有瑕疵。

艾瑟兒好奇地打量著周圍，晶狀瞳孔微微閃爍，似乎在掃描分析著環境資料。她體內半機械的部分反饋著“環境引數穩定，生態指數最優”的資訊，但那半生命的本能，卻讓她感到一絲隱約的……不自在。太安靜了，太美好了，美好得缺乏真實的“噪音”。

林楓沒有說話，他的神念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無聲息地鋪開，覆蓋了這片看似無垠的田園。

在他的感知中，這片世界的“底層”並非土壤和岩石，而是無數細密到極致的、流動的能量迴路和資料處理單元。天空是巨大的全息投影，陽光和雲層是演算法生成的視覺效果。那些鳥鳴、風聲、流水聲，都是最高保真的環境音模擬。甚至連腳下泥土的觸感和青草的氣息，都是通過能量場直接作用於他們的感知神經，模擬出來的完美體驗。

這是一個虛擬世界。

一個技術登峰造極、足以以假亂真的……虛擬天堂。

而白色石板的指引，以及那絲與“虛空之低語”相關的感應，其源頭，就隱藏在這片田園風光的核心深處。

就在這時，一個歡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嘿！新來的朋友！歡迎來到‘伊甸’！”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麵色紅潤、笑容燦爛的年輕農夫，扛著一把鋤頭，從田埂上大步走來。他的眼神純淨，充滿熱情，沒有任何雜質，彷彿從未經曆過任何煩惱。

“我是亞伯！看你們的樣子，是剛完成‘淨化’，被‘主腦’接引過來的吧？”農夫亞伯熱情地招呼著，語氣自然流暢，“彆擔心，剛來是會有點不習慣，覺得太美好了，像做夢一樣！待久了就知道，這裡就是真正的天堂！沒有痛苦，沒有疾病，沒有紛爭，隻有永恒的安寧與喜樂！”

他指著遠處的農舍：“走，先去我家喝杯新鮮的羊奶！然後我帶你們去‘中心廣場’登記，領取你們的‘生命配額’和住所！”

他的話語，他的神態，都無比真誠，彷彿發自內心地相信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林楓看著他，沒有戳破這美好的假象，隻是順著他的話，淡淡地問道：“‘主腦’？‘淨化’？”

亞伯用力點頭，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是啊！仁慈的‘主腦’！是它創造了伊甸，接納了我們這些在汙濁外界飽受痛苦的靈魂，為我們洗去塵埃，賜予永恒的幸福！”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以前在外麵的世界，得了不治之症，痛苦不堪！是主腦拯救了我！你看我現在，多健康，多快樂！”

他的故事聽起來完美無缺，情感充沛。

但林楓的神念，卻捕捉到了他意識底層那極其細微的、被某種強大力量編輯和覆蓋的痕跡。他的記憶，他的情感，甚至他此刻的“快樂”，很可能都是被設定好的程式。

蘇婉晴也感受到了這種不協調。這個農夫亞伯，更像是一個栩栩如生、沉浸在自身角色中的……高階npc。

“走吧，朋友們，彆愣著了！”亞伯熱情地在前引路，哼著輕快的小調，彷彿生活中沒有任何值得憂愁的事情。

林楓與蘇婉晴對視一眼，默契地選擇了暫時融入。他們需要瞭解更多這個“伊甸”的運作機製，找到隱藏在其美好表象下的核心。

他們跟著亞伯，走在鬆軟的土路上，路過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中肥美的魚兒悠然自得。田地裡，其他穿著類似的“居民”正在勞作，他們臉上都掛著和亞伯一樣滿足而純粹的笑容，彼此友好地打著招呼，談論著莊稼的長勢和晚上的社羣聚會。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和諧，那麼完美。

然而，隨著深入，林楓注意到了一些極其細微的“不和諧音”：

一隻蝴蝶永遠重複著相同的飛行軌跡，分毫不差。

一片被風吹落的樹葉，在接觸地麵的瞬間，就悄然分解成基礎能量粒子，消失不見，沒有腐敗的過程。

一個玩耍的孩子不小心摔倒了，膝蓋擦破了皮，流出的“血液”是淡粉色的、帶著微光的能量液，而傷口在幾秒鐘內就自動癒合，不留任何疤痕，孩子的臉上也始終保持著快樂的表情，彷彿感覺不到疼痛。

沒有死亡，沒有衰敗，沒有真正的意外。甚至連負麵情緒，都被徹底從這個係統中“淨化”掉了。

這是一個被剝奪了所有“噪音”、所有“不確定性”、所有“痛苦”，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真實與活力的世界。

艾瑟兒緊緊靠著蘇婉晴，小聲地說：“這裡……好像奧恩海姆……沉眠之前……追求的……那種‘完美’……”

隻是奧恩海姆走向了自我毀滅，而這裡，似乎將這種“完美”以虛擬的形式，“成功”地實現了。

亞伯將他們帶到了一棟整潔的農舍前，熱情地邀請他們進去。

就在林楓的腳步即將踏入農舍門檻的瞬間，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門廊角落，一個不起眼的、似乎是裝飾用的老式收音機。

收音機的指示燈，極其微弱地、不符合這個世界完美基調地……閃爍了一下。

一絲與這片田園牧歌格格不入的、充滿了雜音和扭曲的……求救訊號，如同溺水者最後的氣泡，穿透了層層完美的偽裝，微弱卻清晰地，傳入了他敏銳的感知中。

“救……命……虛……假……牢……籠……”

這訊號轉瞬即逝，彷彿從未出現過。

林楓的腳步微微一頓，抬眼看向農舍內那溫暖、祥和、毫無破綻的景象，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看來，這片“完美”的田園之下，埋藏的東西，比想象中還要有趣。

真正的探索，現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