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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瞬白發如月 第20章 長安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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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府離福園客棧並不遠,雖然躲避著差役,但還是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就到達了。

福緣客棧是座不起眼的兩層小樓,門口掛著褪色的藍布幡子,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二字。

就是這兒了,我示意李冶跟上,記住,我們是茶葉商人,彆露破綻。

客棧掌櫃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我取出玄真給的木牌,低聲道:玄真道長讓我們來的。

掌櫃的笑容一滯,隨即恢複如常,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兩位請隨我來。

他帶我們穿過嘈雜的前堂,來到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關上門後,他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道長已經傳信說了二位的事。向導明日一早就到,他會帶你們翻越秦嶺。

多謝,我拱手,不知向導是何人?可靠嗎?

向導名叫阿虎,他本是山裡人,走了十幾年商道,熟得很,掌櫃的笑了笑,不過最近山裡不太平,有夥流寇專劫過路商旅,據說是吐蕃的殘兵,一群暴徒,二位務必小心。

我鬼使神差的看了看李冶,心想「這韓揆不簡單,無論從訊息來源、或是立場觀點都不似普通人那麼簡單。」

「看我作甚?」李冶微微一笑,「你這表情是擔心我呐還是嫌我拖累?」

「當然是擔心。」隨口一說卻是我的心裡話。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掌櫃的臉色一變,快步走到窗邊,掀開一條縫往外看。

糟了,他回頭低聲道,官兵在查房。

我和李冶對視一眼,立刻起身。掌櫃的迅速推開一組書櫃,露出一個暗間:快,躲進去!

我們剛藏好,房門就被粗暴地踢開。

官府查緝逃犯!所有人出來!

官兵的腳步聲在頭頂來回走動,偶爾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暗間裡空氣渾濁,我和李冶緊貼在一起,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心跳。

奇怪,明明有人說看到一男一女進了這兒……一個粗獷的聲音嘟囔著。

頭兒,會不會是掌櫃的藏人了?另一個聲音陰惻惻地問。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李冶的手悄悄摸向了她那把青銅短劍,我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

放屁!掌櫃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怒意,我王老五開店十幾年,從不乾違法勾當!官爺若不信,儘管搜!

一陣沉默。

哼,走!去下一家!

腳步聲漸漸遠去。又等了約莫一刻鐘,書櫃才被推開。掌櫃的滿頭大汗,低聲道:二位趕緊收拾,今夜就得出城!

怎麼回事?我爬出來,拍去身上的灰塵,不是說崔圓的通緝令沒到這兒嗎?

不是崔圓,掌櫃的臉色難看,是楊國忠的人。

我和李冶同時變色。

楊國忠?李冶聲音發顫,他怎麼會……

長安傳來的訊息,說是有逆黨欲對其不利,掌櫃的快速說道,各地都在嚴查生麵孔。玄真道長特意與我強調二位身份特殊,絕不能落在他們手裡!

他匆匆寫了一張紙條塞給我:出城往西十裡有個土地廟,阿虎會在那兒等你們。記住,走小路,千萬彆走官道!

半個時辰後,我們牽著馬,悄悄從客棧後門溜出。南陽城已經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打更人的梆子聲偶爾響起。

城牆並不高,但巡邏的士兵增加了不少。我們躲在陰影裡,等待時機。

那邊,李冶突然指向一段城牆,有個排水溝,應該能爬出去。

溝口很窄,勉強能容一人通過。我們棄了馬,隻帶必要的東西,匍匐爬過滿是汙泥的水溝。腐臭的氣味幾乎讓人窒息,但誰也不敢出聲。

終於鑽出城牆時,我的衣衫已經濕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汙水。李冶的情況更糟,她的裙擺被溝底的碎石劃破,小腿上滲出血絲。

沒事吧?我低聲問。

她搖搖頭,咬牙站起身:快走,天亮前必須趕到土地廟。

一路無話,我們到達土地廟的時候,見一男子端坐在地。想必這就是阿虎。

阿虎是個精瘦的年輕漢子,麵板黝黑,眼神銳利如鷹。他在土地廟前等了一夜,見到我們時,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惹上大麻煩了?

何以見得?我警惕地問。

看看你們狼狽的樣子,就當我不知道,確實也不想知道,阿虎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齒,掌櫃給的錢夠多,我隻管帶路。

他遞給我們兩套粗布衣服:換上,從現在開始,你們是山裡的采藥人。隨手又遞給我們兩個背簍。

換好衣服,阿虎帶我們鑽進密林。秦嶺的山路比想象中更加險峻,有些地方根本沒有路,隻能抓著藤蔓攀爬。李冶雖然體力不支,但始終咬牙跟著,沒叫一聲苦。看著她的樣子,我心裡卻苦的很。

中午休息時,阿虎從包袱裡掏出幾張乾餅分給我們:吃吧,接下來三天都吃不到熱食了。

這山裡真有盜匪?我咬了口硬邦邦的餅,問道。

何止盜匪,阿虎冷笑,去年有夥吐蕃人藏在山裡,專劫商隊。上個月才被官府剿了,但跑了不少殘兵,現在更兇殘了。

李冶聞言,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青銅短劍又往我懷裡挪了挪。

阿虎瞥見她的動作,搖頭道:真遇上他們,刀子沒用。那些人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一個能打十個。

那怎麼辦?我脫口而出。

阿虎乾脆地說,躲不過就跑,跑不過……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下午的路更加難走。我們沿著一條乾涸的河床前進,兩側峭壁如刀削般陡立,抬頭隻能看到一線天空。阿虎說這是捷徑,能省半天路程。

小心腳下,他回頭提醒,這兒的石頭很……

話音未落,李冶突然驚叫一聲,腳下一滑,整個人向河床下摔去!

李冶!我撲過去抓住她的手腕,但下墜的力道太猛,連帶著我也被拖向邊緣。千鈞一發之際,阿虎一個箭步衝來,拽住了我的腰帶。

抓緊她!阿虎額頭青筋暴起,一點點把我們拉上來。

李冶臉色慘白,被我拉上來後,整個人都在發抖。她的手掌被碎石劃破,鮮血直流。

沒事了,沒事了……我緊緊抱住她,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阿虎檢查了下地形,臉色凝重:不能再走河床了,改走山脊。

第三天傍晚,我們在一處山洞過夜。阿虎出去探查情況,我和李冶處理傷口。

疼嗎?我小心地為她清洗手掌上的傷口。

她搖搖頭,但眉頭緊鎖的樣子出賣了她。

再堅持一下,我輕聲道,阿虎說明天就能出山了。

李冶靠在山壁上,突然問:李哲,如果……我們真的到不了長安怎麼辦?

不會的,我是未來人。我在她麵前秀了秀肱二頭肌,安慰道。

我是說如果,她固執地追問,如果我們就死在這山裡呢?

我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那至少我們在一起。

她怔了怔,眼中泛起水光,卻倔強地彆過臉去:傻子,誰要和你死在一起……

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是阿虎的預警訊號!

我們立刻警覺起來。李冶迅速抓起青銅短劍,我則抽出了藏在靴中的短刀。

幾秒鐘後,阿虎閃進洞中,臉色異常難看:快走!有七個人朝這邊來了,帶著刀,肯定是那夥吐蕃殘兵!

我們抓起包袱就要往外衝,但已經晚了——洞口處,一個滿臉刀疤的彪形大漢堵住了去路,手中鋼刀寒光凜凜。

跑啊,他獰笑道,怎麼不跑了?

刀疤臉的身後,又陸續出現六個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漢,將洞口團團圍住。他們穿著雜亂的皮甲,有些明顯是唐軍製式,有些則是胡人樣式,臉上都帶著亡命之徒特有的凶悍。

阿虎緩緩後退,擋在我們麵前,低聲道:待會我衝開缺口,你們立刻往東跑,彆回頭。

不行!李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他們會殺了你!

刀疤臉獰笑著逼近:跑?往哪跑?他手中的鋼刀在夕陽下泛著血光,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留你們全屍!

我悄悄將手伸向懷中——那裡有玄真給的符咒。就在指尖觸到符紙的瞬間,刀疤臉突然暴喝:動手!

最右側的匪徒猛地擲出一把短斧,阿虎側身閃避,斧刃深深嵌入身後的岩壁。這個破綻讓刀疤臉抓住機會,一個箭步衝來,鋼刀直劈阿虎麵門!

千鈞一發之際,我掏出符咒狠狠摔在地上。一團刺目的白光炸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匪徒們慘叫後退,最前麵的刀疤臉捂著眼睛踉蹌跌倒。

阿虎拽起我們就跑。

我們跌跌撞撞衝出山洞,背後傳來匪徒的咒罵聲。剛跑出百步,李冶突然腳下一軟——她的舊傷發作了。我二話不說將她背起,阿虎在前方揮刀開路,砍斷攔路的荊棘。

前麵有座吊橋!阿虎大喊,過了橋就安全!

所謂的不過是兩根腐朽的繩索上鋪著零星的木板,橫跨在深不見底的山澗上。山風呼嘯,整座橋像鞦韆般搖晃。

這…這怎麼能過人?我聲音發顫。

阿虎已經踏上木板:彆往下看!隻此一條路,快!

背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一咬牙,背著李冶邁上吊橋。每走一步,繩索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行至中央時,最恐怖的噩夢發生了——刀疤臉帶著三個匪徒追到了橋頭!

砍繩子!他厲聲命令。

斧刃寒光閃過,左側繩索應聲而斷。整座橋瞬間傾斜,我們死死抓住剩餘的繩索。李冶的指尖在我肩上掐出血痕,阿虎單手拽著木板,另一隻手拚命想拔刀。

在最後一塊木板墜落的刹那,阿虎怒吼。

我們縱身撲向對岸。我的前胸重重砸在岩石上,卻沒讓後背的李冶粘到任何硬物。阿虎半個身子懸在崖邊,是我拚命抓住他的手腕才沒讓他墜落。

他們暫時過不來了。阿虎喘著粗氣看向對岸。刀疤臉正憤怒地朝我們投擲短斧,但山澗太寬,斧子都墜入了深淵。

接下來的路程,我們走得格外謹慎。阿虎說那夥匪徒是吐蕃殘兵,絕不會輕易放棄。直到第五天黃昏,當我們翻過最後一道山梁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廣袤的關中平原上,長安城的輪廓在夕陽中熠熠生輝。八十裡外的城牆像一條金線,將天地分隔。遠處的渭河如銀練蜿蜒,官道上車馬如蟻群般緩緩流動。

到了。阿虎咧開乾裂的嘴唇,前麵就是藍田驛,有官道直通長安。

李冶怔怔地望著遠方,新染的黑發早已褪色,銀白的發梢在風中輕揚。她忽然轉頭問我:如果真能改變曆史…我們會不會就此消失?

我握住她冰涼的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試一試我會後悔一輩子。

阿虎聽不懂我們的對話,卻識趣地沒有多問。在藍田驛分彆時,這個沉默的山裡漢子突然塞給我一塊係著紅繩的狼牙:戴著它,山神會保佑你們。

我們換上最後一套乾淨衣裳,混入前往長安的商隊。當巍峨的明德門終於矗立在眼前時,李冶突然抓緊我的手臂:你看城門旁的佈告。

我的心猛地一沉——牆上赫然貼著幾張通緝令,雖然畫像模糊,但那醒目的白發妖女四個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彆怕,我替她攏緊鬥篷兜帽,長安每天進出十幾萬人,他們找不到我們。

就在我為李冶整理的時候,一個白袍男子走過來輕聲道:「玄真那老小子讓我來接應你們,不想送死就跟我來。」說罷,自顧自的向城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冶卻開心的抓著我的手,快…跟上。」

我還沒明白過味來,已經被李冶牽走了。隻見前方停著一輛馬車,白袍男子已經上了馬車並在馬車上向我們招手,示意我們上車。

馬車吱吱呀呀的向城外的終南山方向行進。李冶剛想對白袍男子說些什麼,被他攔下,「到了再說。」白袍男子說完便閉目養神,不再理我們。

李冶鎮定自若的看了我一眼:「休息一會。」我已經好幾天都沒看到她如此鎮定的表情了,像是進入到了安全屋。也許是源於對這個白袍男子的信任。

馬車的行進猶如搖籃一般,沒一會的工夫我和李冶就進入了夢鄉。因為連續的奔波和逃亡讓我們身心俱疲。

等我們睜眼時,馬車已經停下,卻不見白袍男子。我掀起粗布簾子,拉著李冶跳下馬車,抬眼望去,那白袍男子此刻正在湖邊背手遠眺。

我帶著滿心的疑惑和不解向那白袍男子走去,而李冶卻搶在我的身前,急衝衝的小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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