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千年一瞬白發如月 > 第74章 除夕求婚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千年一瞬白發如月 第74章 除夕求婚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杜若立刻放下剛夾起的合歡湯餅,撫掌笑道:「朱公子說得極是!夫人今日尚未撫琴呢,這辭舊迎新之際,正當此樂!」

月娥也跟著鼓起掌,春桃更是小臉激動得泛紅:「小姐!小姐!」眼神裡全是期盼。陸羽捋著胡須,眼睛微眯,亦是含笑點頭:「《陽春》太緩,《白雪》過孤,此時此地,唯少琴音以潤年味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熱切地落在李冶身上。她目光流轉,掃過眾人期待的臉龐,展顏一笑,頰邊梨渦淺淺一現:「諸位盛情,李冶豈敢推辭?」她轉向侍立一旁的春桃,「去,將我那床『九霄環佩』抱來。」

春桃應了一聲,小跑著去了。不多時,抱著一床通體烏黑發亮、造型沉凝古雅的七絃琴回來,小心地安置在廳堂上首那張早已備好的琴案之上。

李冶整了整衣袖,神色端凝下來,她走到琴前,跪坐於錦墊之上。廳內徹底安靜下來,連朱放也放下了酒杯,屏息凝神。隻見她指尖撥挑漸穩,一串清澈圓潤如珍珠落玉盤的音符流淌出來,迅速構築起意境幽遠的旋律——是《梅花三弄》。

琴音起初清越空靈,若高枝積雪。繼而低徊婉轉,似疏影橫斜。指法靈動處,猶如冰裂春溪。沉凝處,則若冬根深紮,積蓄著磅礴力量。

旋律層層遞進,將寒冬的嚴酷與梅花的孤傲清豔渲染得淋漓儘致。就在聽者幾乎要被那清寒孤寂之意浸透骨髓時,琴音陡然一轉,變得舒緩柔和,帶來了冰雪消融、萬物萌動的氣息。

滿座之人皆沉浸其中,燭火柔和的光暈描摹著她臉頰柔和的線條。指尖每一次按弦、挑撥都似乎落在我的心上,勾起了無數相依相伴的溫馨畫麵。琴聲如訴,似將我們一起走過的歲月,在這雪夜娓娓道來。

一曲終了,嫋嫋餘韻彷彿還在暖融的空氣中盤旋,繞著那梅枝的香氣久久不散。須臾,沉寂瞬間被打破!

「好!!!」朱放猛地一拍大腿,整個人竟從席上一躍而起,聲震屋瓦,激動得臉上每一根胡茬都在跳躍,「當浮一大白!當浮一大白!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李大家!真是神技!聽得我老朱心尖兒都跟著那梅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了!」

陸羽撫須頷首,眼中閃著激賞的異彩,緩緩讚道:「神乎其技!三弄之情,冰玉之聲,非入化境者莫能為。今日耳福不淺!」他拿起酒杯,鄭重地向李冶舉了舉,一飲而儘。春桃和杜若、月娥更是激動得小臉通紅,使勁拍著手。

「好!陸兄說得好!當浮一大白!」我也朗聲笑著起身,舉起手中盛滿蘭香美釀的夜光杯。

趁此氣氛熱烈高漲之際,我對春桃使了個極隱秘的眼色,隨即對著眾人道:「諸位!」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眾人的笑語,「佳肴美酒,仙樂動人,當此辭舊迎新之際,光飲酒賞樂,還差了點意思!」

眾人一愣,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陸羽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朱放則瞪大他那雙因酒意而發紅的眼睛:「哦?子遊兄還有什麼壓軸的好把戲?」

李冶也含笑看著我,眼波盈盈,似是鼓勵我說出什麼有趣的新花樣:「夫君可是又有了奇思妙想?」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在朱放、陸羽臉上鄭重掃過,最後牢牢地鎖住妻子那雙清亮如星的眸子:「二位兄長,季蘭,今日除夕,歡聚一堂,李某確有一事相求。」

就在我說出「相求」二字之時,等候在側的春桃立刻接收到訊號。她端著托盤上前一步,對著李冶柔聲道:「小姐,廚下那屜蒸的梅花糕怕是要到火候了,婢子有些拿不準香氣和軟硬,還請您移步,去看看?」

「哦?」李冶眼中好奇之色更濃,看了看我,又看看春桃帶著些許「慌亂」的臉,「也好,我正好也想去看看灶上煨著的暖湯。」說罷,便隨著春桃,緩步走出廳堂。

腳步聲遠去。廳內奇異地安靜下來。朱放臉上那種看熱鬨般的戲謔表情凝固了,他張著嘴,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掃視,終於從醉意中嗅到了一絲非同尋常的氣息,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門:「你這是唱的哪一齣啊?神神秘秘的。」

陸羽則端起了茶杯,輕輕吹著浮沫,嘴角噙著睿智的笑意,一副瞭然於胸、靜觀其變的樣子:「子遊欲求之事,當與季蘭有關吧?」

「正是。」我斬釘截鐵地說。在門洞之外,杜若和月娥悄然出現,她們無聲地將一卷嶄新的錦紅氈毯,從庭院門口一直平穩舒展地鋪開,穿過清冷的雪地,一直鋪到風雪中傲然挺立的老梅樹下。

月娥手中捧著一個小小的、同樣豔紅的包裹,快步走到紅毯儘頭,在梅樹虯結的根旁迅速擺上一張小巧玲瓏、刷著亮漆的紅木小幾。

杜若則小心地解開包裹,將一個約莫掌心大小、錦緞為麵、邊角繡著並蒂蓮鴛鴦圖案的四方錦盒,鄭重其事地端正放置在小幾之上。

燭火的光芒映在月娥微微顫抖的指尖,亦照亮了錦盒那光滑細密的綢麵。朱放伸長了脖子,眼睛越睜越大,手不知該擱在哪兒,幾乎想揉眼睛:「紅……紅毯?……錦盒?」他看看陸羽,又猛地轉頭看我。

陸羽眼中笑意更深,調笑道:「朱縣令,稍安勿躁,且靜待花開便是。」就在此刻,迴廊深處再次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香氣聞著剛好的,隻是麵上那朵糖梅花紋沒壓好……」李冶清婉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料理完瑣事的輕鬆。

「……小姐再不去看看,怕那一屜都要塌了呢!」春桃刻意提高了一點點的、略顯誇張的聲音接道。

兩個身影並肩走到了偏廳門口。李冶一步踏出迴廊,正要掀開厚重的門簾踏入暖意融融的廳堂,忽地頓住腳步。

庭院中的景象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簾。赤紅如火的嶄新錦毯筆直地延伸至那株雪瓣點點的老梅樹下。樹下的小幾上,一點錦紅在燈籠和屋內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灼目而莊重。

她疑惑的看著我:「夫君?這是……?」時間彷彿凝固了一刹那。我深深看了她一眼,穩了穩心神。然後,不再看任何人反應,沉穩地一步步走到庭院門口,踏上了那條鮮紅的氈毯。

一步,兩步……腳下的紅毯柔軟而厚實,吸納了足音,卻無法隔絕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廳內的朱放和陸羽也已起身,站在了門檻邊上,屏息凝神地看著。

我走到了梅樹下,站定在小幾旁。這才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承載著我數月心血的錦盒,另一隻手緊握著一束紅梅,麵對著她所在的方向,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鄭重地單膝跪下!

這個姿勢在此刻的庭院中是如此突兀而莊重,驚得李冶微微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後退了小半步,目光從茫然瞬間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震驚,櫻唇微張,卻吐不出一個字。

我仰起頭,用儘了這半生中所有的坦誠與力量,聲音清晰地劃破這片帶著花香的靜謐雪幕:「李冶,李季蘭!」院中落針可聞。

「我們雖有夫妻之實,但未行聘娶之禮。」目光深情地鎖住她的眼睛,唯恐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相識兩載,共度寒暑。君之風骨才情,早已銘刻我心。今日除夕,瑞雪盈門,願為證鑒。」

話語在此微頓,舌尖有些微乾澀,我深吸了一口帶著梅香和雪氣的空氣,清晰地吐出那句凝聚了全部心唸的話:「你可願,正式嫁我……李哲為妻?」

我雙手微微發顫地開啟那精巧的錦盒盒蓋。盒中黑色絲絨墊布之上,靜靜地臥著一枚戒指。

那是我用了整整三個月,反複在燈下一點點打磨、篆刻而成的銀戒。

戒身的光澤不夠均勻,帶著手工打磨特有的、無法絕對圓潤的觸感。戒麵雖儘力平整,但上麵那四個深深淺淺、歪歪扭扭的篆字——「吾愛季蘭」——此刻在燈下暴露無遺。

筆畫粗細不均,用力大了的地方微微凹陷。對比著她平日所佩那些玉鐲寶鈿的光彩,它如此粗糙,甚至可以說是醜陋。

然而盒中此物展現的瞬間,杜若和月娥捂住了嘴,眼眶瞬間泛紅。春桃也早已悄悄挪到了庭院旁迴廊的柱子後麵,雙手死死攥著圍裙邊角,鼻頭紅得厲害,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在最初的驚詫後,便帶著一種無聲的、近乎虔誠的尊重,在那枚粗糙卻閃爍著無比真摯光芒的戒指,與那個跪在風雪紅毯之上的身影之間,牢牢地黏住。

李冶徹底僵立在了原地。她那挺得筆直的肩背不易察覺地輕輕戰栗,終於,她的唇翕動了一下,像是拚儘全力想擠出什麼音節,最終隻化作一聲破碎的哽咽:「我……願意!」

那一聲帶著哽咽與無限喜悅的呼喊,清脆地、毫無保留地穿透風雪,在整個庭院中響亮地回蕩開來。

話音未落,她已奔至近前,一陣裹著風雪與梅花清香的暖風撲麵而來。我亦起身,伸手準確無誤地接住了那道帶著風雪的、溫軟的、顫抖著的白色身影緊緊地擁入懷中。

廊下,彷彿靜止的畫麵驟然被點亮。「好——!!!」朱放猛地一聲震天價的喝彩炸響,那驚天動地的大嗓門幾乎要將屋簷積雪震落。旋即又在陸羽的臂膀上猛拍一記,興奮得像自己娶了新婦:「漂亮!乾得太漂亮了!子遊!季蘭!恭喜!恭喜啊!!!」

陸羽也朗聲笑了起來,連向來一絲不苟的胡須都在愉快地抖動,撫掌道賀:「佳偶天成,琴瑟和鳴!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杜若和月娥早已泣不成聲,此刻也是又哭又笑,拚命地拍著手掌,杜若一邊抹淚一邊點頭,語不成調:「……總算……總算等到了……」

春桃更是激動得幾乎原地跳起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從角落裡吭哧吭哧地拖出了兩小壇沉甸甸的、貼著陳舊紅封的壇子,重重地往院中一張空幾上一頓,帶著鼻音高聲道:「禮成!!!喜酒!!!真正的守歲酒!都彆走!今晚!不醉不——歸——!」

她拉長了調子,又哭又笑,聲音帶著無比的痛快。

陸羽拍掌大笑著踱步上前:「這酒必須得喝!」朱放更是迫不及待地一把掀開一壇酒的泥封,「說得對!大喜的日子,豈能無酒?滿上!都滿上!」他豪氣乾雲地喊道,「賀吾兄子遊,季蘭娘子——終成良緣!!!」

我極其輕柔地從錦盒裡取出那枚銀戒。托起李冶微涼而顫抖的右手。戒指一點點套進她纖細的中指。有些緊澀,冰涼的金屬觸感掠過肌膚時,李冶的指尖難以抑製地輕顫了一下,卻沒有絲毫躲閃。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狂瀾,猛地將她再次擁入懷中,力量之大,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她嚶嚀一聲,將臉深深埋在我的肩窩,淚水頃刻間濡濕了我的衣襟,滾燙滾燙。

「抱……抱得太緊啦……」她帶著濃濃鼻音,在我肩頭含糊地抗議,可環抱住我腰身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不留一絲縫隙。

朱放正和陸羽用力擁抱了一下,互相拍打著背脊大笑。杜若和月娥相互抱著又蹦又跳,笑中帶淚。春桃已經手腳麻利地擺開了幾排大酒碗。

「滿上!滿上!」朱放一手一個大酒碗,碗裡的酒幾乎要潑灑出來,「賀酒哪裡有一碗的道理?今晚,不喝趴下,誰都不許走!」先將一碗豪氣乾雲地塞到我手裡,又把另一碗遞給李冶,自己卻一把搶過春桃剛倒滿的大碗,「哐當」一聲,重重地與我和李冶手中的碗一撞。

「乾!!!」

這活祖宗,勁兒大得驚人,酒碗撞得我虎口發麻,差點灑出大半!酒水激蕩,潑濺在紅毯上,洇開深色的水漬。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