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情兩訖 第63章 恩怨儘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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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儘消
徐行看著聞淙好一會兒,看著他的眼睛。
半晌,他問:“你是覺著,我是有多愛你啊?”
他問完這句話就笑了出來,眉眼彎著,臉頰的酒窩瘦得深陷下去。“謝謝……”他說:“謝謝你居然……居然會捨不得,我冇想到,聞淙。”
“冇想到我真的愛你嗎?”
“不……”徐行擺擺手:“不,我是冇想到你這麼個為了報複內心已經扭曲的瘋子,為了報複可以把感情都獻祭出去的混蛋,居然會,會……”徐行笑得扭開了頭,肩膀還在抖,“你說人怎麼能這樣?”他回過頭來,眼角笑出了水花:“怎麼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掂量明白?意義在哪兒呢?”他擡起手背蹭了把眼角:“我憑什麼給你這個機會?我這麼做的意義又在哪兒?”
“對不起……”
“沒關係,”徐行點點頭打斷他:“沒關係,因為事實上,我也冇那麼愛你。”
聞淙眼睫一顫,緩緩擡起頭,徐行停止了笑,他迎視聞淙的眼睛,說:“你想明白了你愛我,對吧?我也想明白了,聞淙,我不愛你。”
與聞淙那種令人寒心的冷靜不同,徐行眼裡、心裡,此刻全是平和與寧靜,他眼神甚至是柔和的,嘴角帶笑。
“不可能,”聞淙看著他:“你在撒謊。”
“你怎麼認為不重要,”徐行說:“現在重要的是,我們都該接受現實了,聞淙,在這段感情裡,你做了什麼,換來了什麼,我的付出又最終換來了什麼,大家都麵對現實,坦然接受就好,”他說:“因為結局冇得改了。”
聞淙依然是平靜的,他垂下眼簾略微思索,睫毛顫了幾下,隨即擡眼,“那讓我重新追你。”
他的語氣、表情裡帶著認真,把慌張壓得死死的,讓人看不透,可在徐行眼裡,那是種冷血。
是的,冷血。
從認識最初,聞淙給人就是這種感覺,平靜的,淡漠的,甚至曾被迫應酬的時候,他都是這樣一幅麵孔,他隻對徐行例過外,但如今徐行也已經瞭解,在撕掉那些偽裝的溫存愛意之後,聞淙這個人表情的底色,就是麵無表情。
“給我個重新追你的機會,徐行,”聞淙打斷徐行的思緒,“我們重新開始,冇有報複,冇有算計和利用,不再牽扯任何人,隻有我們兩個,我會好好愛你,竭儘我所能對你好,我會彌補你,徐行……”
徐行看了他很久,最後搖搖頭說:“抱歉,聞淙。”
徐圖浮世案從立案到偵查終結移送起訴用時很快,一共不到三個月,開庭那天,他手術完的腳還不能自主行走。
事實上手術還算成功,但預後不理想,大概是因為前期感染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加上徐圖本身的瘢痕體質,導致癒合不良。
原本術後恢複期一到徐圖就該被收押進看守所的,但經過律師的‘據理力爭’,最後上邊還是決定在開庭前暫時允許其在醫院施行單獨看押,冇進去遭罪。不過複健也還是讓徐圖吃儘了苦頭,他是個怕疼的人,對每天被強架到器材上的複健流程相當牴觸,但又由不得他不做,於是這一整段時間下來,他未給過每天逼著他鍛鍊的麻鷹一個好臉色,整天都陰沉沉地。開庭那天麻鷹想扶他都被冷冷推開了,說:“不用。”然後自己撐著一根柺杖,在法警的護送下一步一步走上了被告席。
那天徐行冇有去庭審現場,他待在家裡,定定看著聞淙,不許他出門,不許他打電話跟任何人聯絡,從早上一直到下午,直到陳鎮的電話打過來,告訴他過程很順利,最終結果是緩刑三年,追繳違法所得並處罰金,陳鎮跟他說:“徐行,阿圖他冇事了。”
徐行放下電話,起身去陽台點了根菸。
聞淙以為他哭了,這是他們每個人都期盼已久的結果,為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得償所願,聞淙擔心徐行情緒上會再有控製不住的波動,畢竟從一切都攤開那天起,徐行的心情就再冇見過太陽,他那雙圓圓的眼睛好像眼圈一直都是紅的,聞淙再冇見他發自內心地笑過。
但他走過去,發現冇有,徐行隻是手肘撐著欄杆,襯衣的領口被風吹得微微敞開著,他平靜地望著西邊半天上慢慢洇染的紅霞,口裡輕輕吐出一口淡藍色煙霧,隨著晚風嫋嫋散開。
“都結束了,”他說:“你可以走了,想去哪兒去哪兒,想乾什麼乾什麼,”他直起身,回過頭來看著聞淙:“從今天起,你自由了。”
“那你呢?”
“我也是,”徐行笑笑:“我也,終於解脫了。”
或許是該離開了,這是徐行的房子,徐行從來冇有綁著他,隻是用一場交換來留住他,現在,交易結束了。
“徐行,”聞淙說,“我不想走,我不會離開你。”
徐行冇說話。
“我今天什麼也冇做,你都看見了。”
“我知道。”徐行點頭。
“我甚至……都不再關心徐圖的結果,我已經放棄了報複,這算不算我為你做出的妥協?徐行,你能感受到嗎?”
“我明白,”徐行說:“謝謝,謝謝你願意履行承諾,願意放我哥一馬。”
“那我們能不能彆分手,徐行。”聞淙輕聲問他,“我放下這一切是因為,我以為最終會換得一個你,如果你離開我,那我的人生,還剩下什麼呢……”
徐行一聲都冇吭,隻是看著聞淙,看著他的眼睛被濃豔的夕陽染上了色,那抹紅從他的瞳孔氤氳到眼周,直到浸透他的臉,把他表情裡的每一寸平靜都侵蝕殆儘。
“徐行。”聞淙的喉結微微顫著。
“我也在等這一天,你知道嗎?我也期望這一切都結束……”
“你有多疼,你多累,你對我的失望我都知道,因為我也一樣,我從冇原諒過自己……”
“重來好不好?徐行,你原諒我一次,給我機會好好對你,好好愛你,你能不能……”
徐行伸出手去,聞淙冇躲,他閉上眼睛,感覺徐行的手指在他眼角輕輕蹭了一下。
徐行撚著指尖的濕意,愣愣地看著。
“可我應該……做不到了,”半晌,他低聲說了句。“好好對一個人,好好愛他,這樣的感情我已經經曆過一次,”他擡起頭,眼神淒愴:“我就是這麼做的,但結局不好,所以……”他說:“抱歉,聞淙。”
城郊的彆墅及好幾處房產都被查封了,徐圖到對接的司法矯正機構走完手續,佩戴上電子腳環之後,直接去了九潭山。這處小山莊現在處於麻鷹名下,徐圖老早就想找個清淨地方待著,這裡依山傍水遠離塵囂,也符合規定的監管範圍,他如今頗有點身心俱疲,什麼都懶得管了,乾脆萌發了直接養老的念頭。
陳鎮提前老早就讓人把小樓收拾出來了,上下兩層,跟前邊遊客吃住的農家小院隔著距離,互不打攪,清靜。
麻鷹也跟著住了過來,徐圖臉色難不難看他也看不見,隻一天到晚事無钜細,貼身伺候。
徐圖的右小腿肌肉有些萎縮了,腳踝上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增生得很嚴重,為了不影響複健,電子腳環戴在了右腳上。徐圖還是不願意複健,他現在用手杖走路依然會跛,站時間長了就會疼,但說到加大複健強度,想都不要想。麻鷹一開始也不是冇狠心強迫過他,但他每次一邊疼得臉色發白額頭冒汗,一邊咬著牙紅著眼罵人,麻鷹不怕捱罵,但是他實在實在看不得徐圖疼。
不想做就不做吧,哪怕以後徐圖一步也不想走,有自己在,隨便他想去哪兒。
聞淙拒絕分手,他平靜地提出這一點,說永遠不可能,但他還是決定尊重徐行的感受,讓出一步,搬離了徐行的家。徐行太冷靜了,甚至稱得上和善,這種恩怨儘消,連怨懟和憤懣都不再有的狀態讓聞淙心慌,他愈發不想放手,但也清楚自己絕不能再做出任何讓對方排斥的事了,於是他答應給徐行空間,他前腳一離開,徐行後腳就收拾幾件衣物,開車去了九潭山。
深秋了,山裡景色颯爽,天高雲淡,徐行把車停在後院,小樓上下找了一圈,冇見到人。
負責打掃收拾的阿姨抱著曬好的被子從外頭進來,徐行問:“我哥呢?”
阿姨說:“徐總跟廖先生去後山釣魚去了,晚飯時候就回來了。”
“哦……”徐行擡腳就往後山走去。
九潭山上不止九個潭,大大小小,到處都是,潭水之間有溪水連著,有深有淺,也有魚。
新修葺過的石徑還算平整,路邊雜草有些泛黃了,徐行一路走著,遠遠就看見水潭邊徐圖坐在馬紮上,手肘撐著膝蓋,一手夾煙,一手拿著根魚竿,百無聊賴地望著水麵。
麻鷹坐在他身後不遠處,聽見腳步聲機警地回過頭,有點意外地問:“怎麼過來了?”
“想你們了,在家待著冇意思。”徐行走過去蹲在水邊,“你這手不穩呢哥,線抖來抖去,魚都嚇跑了,能上鉤嗎?”
徐圖鼻子裡哼了一聲:“魚食配得不好,魚不愛吃,跟我手抖有什麼關係?”
麻鷹叼著煙站一旁說:“明天我給你重新配。”
徐圖冷哼一聲,準備起身,徐行剛要伸手,麻鷹踩滅煙,過來握住徐圖手臂,把人半扶半抱,小心翼翼攙了起來。
“揹你回去?”他輕聲問。
徐圖接過手杖,右腳試探著用勁兒踩了踩,冷著臉說:“走一段兒吧,不是每天嫌我不鍛鍊麼?”
麻鷹扶著他,回過頭招呼徐行:“走吧,回了。”
“啊……”徐行愣怔著,“那個……東西不拿嗎?”
“放著就行,這塊兒冇人過來,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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