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偏執救世主 第12章 “畏懼”
客廳裡彌漫著帕朵委屈的傾訴和芽衣、淩澈之間無聲的尷尬。帕朵正說到激動處,貓耳都豎了起來,眼神裡充滿了對淩澈大哥去向的疑惑和對眼前這個“陌生人”的探究,似乎還想追問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溫柔傾聽的伊甸,那雙流轉著星辰光輝的金色眼眸,卻極其隱晦地、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輕輕掃了帕朵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噤聲。
帕朵瞬間接收到了訊號,雖然滿心不解,但還是下意識地閉上了嘴,隻是那雙貓瞳依舊困惑地在伊甸和那對“陌生人”之間打轉。
伊甸安撫地拍了拍帕朵的手背,隨即緩緩抬起眼眸,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再次掃過矮幾兩側那兩位擁有著驚人相似特征——紫黑色發色、銳利紫瞳、相近服飾風格——的“訪客”。
她的紅唇輕啟,聲音依舊帶著那份獨特的韻律,卻比之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沉甸甸的認真,甚至……一絲被壓抑的蘊怒:
“二位的關係……”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讓那無形的壓力在空氣中彌漫,
“應該……不一般吧?”
她的目光在淩澈的麵具和芽衣緊張的臉上來回逡巡,彷彿要穿透那層偽裝,直抵真相的核心。
“比如……”
她微微側首,語氣帶著一種優雅的、卻令人心頭發緊的探究,
“親人?”
緊接著,那蘊怒如同冰層下的暗流,終於在她下一句話中隱隱透出鋒芒,她的聲音陡然沉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質問的意味:
“還是……戀人呢?”
“戀人”二字如同驚雷,瞬間擊中了芽衣!
芽衣的眼睛猛地一亮!
這簡直是天賜的台階!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帶著一種急於擺脫困境的衝動,脫口而出:
“沒錯!我們就是兄……”
(妹!)
“好了。”
一個冰冷、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的聲音,如同寒鐵般驟然響起,硬生生截斷了芽衣後麵那個呼之慾出的“妹”字!
發聲的正是淩澈。
他彷彿再也無法忍受這拙劣的偽裝和芽衣的頻頻失誤。
他不再看芽衣,而是將目光轉向伊甸,那麵具後的紫色眼眸銳利如初,語氣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熟稔:
“彆戲弄她了,伊甸。”
話音落下的瞬間,在伊甸驟然收縮的瞳孔和帕朵瞬間瞪圓的貓眼注視下,淩澈抬起手,乾脆利落地——
摘下了那張覆蓋著他麵容的猙獰惡鬼麵具!
麵具滑落,露出的,是一張對伊甸和帕朵而言,銘刻在靈魂深處、五萬年來幾乎日夜在思念中描摹的臉龐!
儘管那頭紫黑色的短馬尾依舊,儘管他身上其他的偽裝痕跡沒有褪去(其實因為沒藍了,解除不掉),但那張臉——那熟悉的輪廓,那冷峻的線條,尤其是布滿散發著幽冷藍光的詭異裂紋的麵孔——都無比清晰地宣告著他的身份!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淩澈迎著伊甸和帕朵那震驚到近乎失語的目光,用她們記憶裡那般熟悉的、彷彿萬年寒冰般冷淡而平靜的語氣,說出了那句跨越了漫長時光的問候:“好久不見,伊甸,還有帕朵。”
時間彷彿在淩澈摘下麵具、說出那句“好久不見”的瞬間停滯了。
帕朵菲莉絲那雙琥珀色的貓瞳瞪得溜圓,裡麵倒映著那張布滿幽藍裂紋、熟悉到讓她心尖發顫的臉。僅僅愣了幾秒,積蓄了五萬年的思念和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的理智。
“淩澈大哥——!”
帶著哭腔的呼喊劃破寂靜,帕朵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猛地撲向淩澈!
淩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臂,穩穩接住了這枚“貓貓炮彈”。但他並未那樣任由她掛在身上,而是手臂微微用力,將她輕輕放回旁邊的沙發上。
然而,帕朵的雙腳剛沾地,就像害怕失去磁力的鐵屑,立刻又緊緊地、深深地依偎回淩澈身側。她的小手死死攥住淩澈的衣角,將臉埋在他手臂旁,身體微微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無聲的依賴和恐懼,比任何哭訴都更清晰地傳達著一個資訊:她害怕,害怕這隻是一個幻影,下一秒,他又會消失不見。
另一邊,伊甸的震驚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那雙流轉著星辰光輝的金色眼眸,在最初的劇烈波動後,迅速沉澱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幾乎要將人吸進去的幽潭。她不再掩飾,目光如同最堅韌的鎖鏈,牢牢地、深深地鎖在淩澈身上,那眼神裡翻湧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壓抑了五萬年的思念,以及一種……近乎偏執的、想要將他永遠禁錮在自己視線所及之處的強烈佔有慾,彷彿要將他囚禁在黃金鑄就的牢籠中,再不分離。
被夾在這無聲卻洶湧澎湃的重逢情緒漩渦中心,坐在淩澈對麵的芽衣,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她看著緊緊依偎著淩澈的帕朵,又看看那眼神幾乎要將淩澈吞噬的伊甸,再想想自己剛才的“精彩”表現,一股強烈的“多餘”感讓她如坐針氈,手指不安地絞動著,幾乎想把自己縮排椅子裡。
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淩澈,卻彷彿完全無視了這足以讓空氣凝固的複雜氛圍。他的目光平靜地越過依偎在身邊的帕朵,直接落在伊甸那雙幾乎要將他洞穿的金色眼眸上,沒有任何寒暄,沒有任何解釋,開門見山,聲音依舊是他標誌性的冷淡:“伊甸,我的武器在哪兒?”
這直白到近乎冷酷的問題,像一塊冰投入了滾燙的熔岩。
伊甸眼中那翻湧的、近乎囚禁般的執著,瞬間被一絲瞭然所覆蓋。她紅唇微啟,聲音帶著一種洞悉的優雅,卻也暗藏鋒芒:
“你是指……哪一把武器?”
她微微停頓,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淩澈,彷彿在確認他真正的目標。
“若是那一柄曾隨你征戰、如今作為我私人收藏的黑色長槍,”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可以歸還的意味,
“它就在我這裡。”
緊接著,她的語氣陡然一轉,如同蒙上了一層陰影,那雙金色的眼眸深處,晦暗不明的情緒劇烈翻湧,聲音也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拒絕:
“但如果你指的是……那一把為你帶來‘改變’的……魔槍……”
提到這把武器時,她眼中的晦暗幾乎化為實質,
“很抱歉,淩澈。”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
“但……關於它,我不能說。”
“不能”二字,重若千鈞。
“嗚……”
一直緊緊依偎著淩澈的帕朵,當聽懂他們對話的意思後,身體猛地一顫,發出一聲細微的嗚咽。她抬起頭,小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懇求,聲音弱弱的,帶著哭腔:
“淩澈大哥……一定要用……那把武器嗎?可以……不用嗎?我們……我們去找維爾薇姐!她那麼厲害,一定能做出比那更厲害、更安全的武器的!一定可以的!”
淩澈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兩位舊友。
伊甸,眼神執著晦暗,拒絕透露魔槍下落,態度堅決。
帕朵,身體顫抖,聲音帶著恐懼,懇求他放棄使用。
兩人的回答截然不同,一個冷靜拒絕,一個怯懦懇求,但表達的核心意思卻驚人地一致——都希望他遠離那把魔槍。
淩澈那雙始終平淡如水的紫色眼眸深處,終於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疑惑漣漪。
為什麼?
那把名為“魔彈射手”的武器,其力量……竟讓她們如此畏懼?甚至到了伊甸不惜違逆他、帕朵恐懼顫抖的地步?
“為什麼?”
淩澈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精準地刺破了伊甸那帶著迴避意味的回答和帕朵無聲的抗拒,直指問題的核心。
他需要答案。
他需要“魔彈射手”的力量。
這份力量,是他此刻將已然偏離航向的“火種”計劃強行拉回正軌的唯一、也是最高效的鑰匙。
隻有完成這件事,他才能真正卸下責任,心安理得地……回家。
若是五萬年前,全盛時期的他,何須藉助外物?
即便是凱文,即便是那隱藏在“世界蛇”幕後的首領,他也能僅憑自身偉力,輕鬆將其打趴在地,如同拎起不聽話的孩童般帶回往世樂土。
然而,現實冰冷而殘酷。
重傷沉睡,剛剛蘇醒。
這副軀殼雖然表麵上維持著“還算不錯”的機能,但內在的核心——與那浩瀚無垠、名為“無儘”的力量源泉的聯係——仍在艱難地、緩慢地重新接續。
他能引動、呼叫的力量,微乎其微,甚至不足全盛時期的萬分之一皮毛。
那遍佈他體表、如同破碎瓷器般散發著幽冷藍光的裂紋,正是這力量枯竭、連線不穩最直觀、最刺眼的證據。
麵對這直白的質問,依偎在他身側的帕朵身體又是一僵。
她沒有抬頭,沒有回應,隻是更深地將臉埋進他的臂彎,彷彿要將自己藏起來。
那條總是帶著點活潑勁兒的貓尾巴,此刻也徹底失去了活力,軟軟地垂落,不再有一絲顫動,用沉默表達著最堅決的抗拒。
伊甸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眼眸,複雜地凝視著淩澈。
那眼神裡有擔憂,有掙紮,有某種難以言說的沉重,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她避開了淩澈那銳利如刀、尋求真相的目光,紅唇微啟,最終隻吐出一句帶著深深無奈和刻意迴避的、輕飄飄的話語:“你就當……”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疲憊,
“我們畏懼它吧。”
“畏懼”——一個模糊的、刻意的、將更深層原因徹底掩蓋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