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偏執救世主 第42章 天使與惡魔的心跳
杏·瑪爾最近的心情像西伯利亞反複無常的天氣,交織著難以言喻的雀躍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讓她雀躍的是布洛妮婭——那個在她眼中靈魂如同初雪般純淨、毫無陰霾與罪惡的女孩,像降臨人間的天使,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卻又笨拙地不知如何表達這份仰慕,隻能暗自苦惱。
然而,讓她恐懼得幾乎無法呼吸的,是那個被布洛妮婭固執地稱為“爸爸”的男人——淩澈。他並不常駐在孤兒院,可每次他出現,布洛妮婭總會帶著希兒像兩顆小衛星般圍在他身邊。在杏獨特的“視野”中,那個男人的靈魂……是難以想象的恐怖景象。
那是紅與黑瘋狂攪動的漩渦,充斥著無儘的暴虐、毀滅與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彷彿連線著最深的地獄與最絕望的深淵。唯有心口的位置,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溫暖的蔚藍。如此矛盾,如此……可怕。
他本身或許沒有尋常意義上的“罪惡”,但那靈魂的本質,卻比任何她曾見過的罪人都要令她戰栗。她連“討厭”這種情緒都不敢生出,隻剩下純粹的、本能的恐懼。
就像此刻,她躲在客廳一根粗大的柱子後麵,隻敢探出小半個腦袋,用充滿仰慕的目光追隨著不遠處布洛妮婭的身影,渴望靠近的衝動在胸腔裡鼓譟。
可是……那個男人就在布洛妮婭身邊。僅僅是感受到他存在的氣息,就足以讓杏的指尖冰涼。
突然,淩澈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冷淡的目光毫無預兆地掃向柱子這邊。
杏嚇得心臟驟停,猛地縮回柱子後麵,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木頭,屏住了呼吸。
布洛妮婭和希兒也順著淩澈的目光看了過去。
“……”布洛妮婭的小臉立刻沉了下來,帶著明顯的不悅,“又是那個家夥……”
“啊哈哈,布洛妮婭姐姐真是討厭杏啊……”希兒無奈地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
“等她什麼時候不討厭淩澈爸爸再說吧。”布洛妮婭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彷彿這是她劃下的一道無形界限。
說完,她立刻仰起小臉,希冀地看向淩澈,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淩澈爸爸,你能再給布洛妮婭彈鋼琴聽嗎?最近布洛妮婭很乖,學習也很好,又在像爸爸要求的那樣,努力填充自我。”她努力列舉著自己的“成績”,像在展示珍貴的寶物。
淩澈曾在某個午後的閒暇,因為答應了布洛妮婭某個小小的獎勵,真的坐到了那架舊鋼琴前。
他僅僅花了極短的時間,草草熟悉了琴鍵,沒有任何華麗的技巧,隻是將某種深藏的情緒……通過沉重的音符,粗暴地傾瀉出來而已。
希兒也立刻用孺慕的眼神望向淩澈,小聲附和:“淩澈爸爸,希兒最近也很乖……我也想聽……”
淩澈的目光並未在希兒臉上過多停留,隻是對她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隨即便將目光——或者說,許可——給予了布洛妮婭。
希兒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安慰自己:沒關係,布洛妮婭姐姐確實什麼都做得很好呢……淩澈爸爸更關注她也是應該的……
就在這時,布洛妮婭卻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希兒的手,沒有轉頭看她,彷彿隻是無意識的動作,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可以的話,希兒可以一起嗎?”
淩澈對此反應平淡:“隨意。走吧。”他不再多言,轉身帶著兩個孩子走向客廳角落那架略顯陳舊的立式鋼琴,將柱子後失魂落魄的杏獨自留在了原地。
淩澈在琴凳上坐下,修長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鍵上。
下一刻,低沉而悅耳的琴聲流淌出來,旋律本身帶著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但音符之下,卻彷彿承載著千鈞重負,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的悲傷和巨大的迷茫,隨著琴聲彌漫開來,籠罩了小小的空間。
布洛妮婭和希兒安靜地站在一旁,專注地聆聽著。那琴聲像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著她們幼小的心絃,一種莫名的酸楚湧上鼻尖,眼眶發熱,幾乎要落下淚來。就在那悲傷的旋律即將攀升到某個令人心碎的時——
琴聲,突兀地戛然而止。
淩澈收回手,聲音冷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對鋼琴感興趣的話,下次讓可可利亞請個專業的老師過來。我來彈奏……”他頓了頓,似乎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誰都不會開心。”
希兒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隻是低下了頭。
布洛妮婭卻立刻抬起頭,眼神異常堅定:“淩澈爸爸彈得很好!這個曲子……叫什麼名字?布洛妮婭想學!”
淩澈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飄向了某個遙遠的地方,才緩緩開口:“它原本的名字……叫《roland》。至於現在……”
他收回目光,語氣恢複平淡,“……不知道。下次吧,下次再教你。”他站起身,平淡地看向兩個孩子,“差不多到你們學習的時間了,快去吧。”
布洛妮婭和希兒眼中都帶著戀戀不捨,但還是聽話地轉身離開。
當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學習室的走廊,淩澈的目光轉向了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客廳另一端的可可利亞。她正神色複雜地望著孩子們離去的方向,眼神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淩澈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冷淡而直接:“可可利亞,我知道。最近有逆熵的人,還有軍方的人,在接觸你。”他幽藍色的眼眸銳利地看向她,“你收養這批孩子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單純,對吧?”
可可利亞身體微微一僵,隨即轉過身,臉上沒有了平日的爽朗笑容,隻剩下一種被看透的複雜和坦然:“是啊……”她沒有否認。
淩澈的語氣平淡,卻帶著鋼鐵般的冷硬:“想去參與就參與吧。我會支援你,提供你需要的。”他話鋒一轉,那幽藍的眼眸彷彿能凍結靈魂,“但記住。”
“如果你做了無可挽回之事……”
“你不會有任何機會。”
他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落:
“無論你在哪裡,我會……”
“第一時間來處決你。”
可可利亞迎著淩澈冰冷的目光,沉默了幾秒,忽然轉頭看向窗外明媚卻寒冷的陽光,嘴角扯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弧度:“這樣啊……真是可怕啊……”她輕聲說著,彷彿在感歎天氣,又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最後,她轉回頭,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帶著某種決絕:
“但要記住你說的話啊,淩澈。”
在淩澈隱秘資源支援下,可可利亞在逆熵組織內部的發展軌跡,如同西伯利亞凍土下悄然蔓延的根係。起初她並不受重視,但很快,她展現出的手腕和背後源源不斷的助力,讓她迅速崛起,擁有了不容小覷的話語權。然而,淩澈的“支援”並非毫無代價。
每當可可利亞的野心膨脹,心中滋生起某些可能踐踏底線、傷害無辜的冷酷念頭時,那個男人總會如同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麵前。沒有警告,沒有斥責,回應她的往往是一記裹挾著巨力的巴掌,精準地將她抽飛,重重摔倒在地。
緊接著,便是一頓毫不留情的毆打。拳腳落在身上,帶來劇烈的疼痛,讓她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的哀鳴和內臟的震蕩。但詭異的是,在施加痛苦的同時,一股冰冷而強大的力量也隨之滲入她的身體,快速修複著那些淤青和損傷。這種懲戒與治癒的迴圈,往往要持續到她徹底放棄那個危險的念頭,從心底感到恐懼和悔悟為止。
“痛痛痛……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下次……下次我再也不敢想了!”
可可利亞蜷縮在地,狼狽不堪地求饒。
淩澈停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幽藍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句冰冷的告誡:“你又蠢又壞,蠢的可憐,壞的不徹底,給布洛妮婭他們……做個好榜樣。”
時間在孤兒院的日常、可可利亞的逆熵事務以及淩澈神出鬼沒的監督中悄然流逝。布洛妮婭和希兒漸漸褪去了孩童的稚氣,身形開始抽條。
淩澈從未承認過“父親”的身份,卻在事實上履行著職責:關注她們的成長,在偶爾出現時,給予她們學業或訓練上的肯定與鼓勵。隻是,這份關注如同他本人一樣,帶著明顯的傾斜。
布洛妮婭總能得到他更長時間的停留、更細致的詢問、以及……或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多一絲的耐心。那些簡短的“不錯”、“繼續努力”,落在布洛妮婭身上,總顯得分量更重。
希兒總是安靜地站在一旁,臉上掛著溫柔得體的笑容,看著布洛妮婭姐姐與淩澈爸爸的互動。淩澈的目光也會掃過她,給予一個點頭,一句同樣簡短的肯定。
但時間,總是更少一點,目光停留的瞬間,總是更短一些。那份被小心掩藏的失落,如同細小的塵埃,在心底日積月累。
不知從何時起,希兒的心中彷彿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帶著蠱惑般的鼓勵:去做得更好!做得更多!付出更多!這樣……淩澈爸爸的目光,是不是就能在你身上停留得更久一點?像看著布洛妮婭姐姐那樣……
於是,當布洛妮婭選擇了更艱苦、更直接的戰場——戰術訓練場時,希兒則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她主動申請成為可可利亞媽媽實驗室的助手,一頭紮進了那些複雜精密的儀器和晦澀難懂的資料之中。她學習,參與,努力讓自己變得“有用”,變得“重要”。
直到那個改變一切的下午。
一次高風險的量子實驗,在關鍵節點發生了無法預料的錯誤。狂暴的能量流瞬間失控,實驗室警報淒厲地嘶鳴。
就在這混亂的中心,希兒體內沉睡的、與生俱來的聖痕,被這異常的能量劇烈地啟用了!
幽藍色的光芒不受控製地從她身上爆發出來,與失控的量子能量產生了致命的共鳴。空間被撕裂開一道通往未知深淵的縫隙,強大的吸力瞬間攫住了她。
“不——!”
驚呼聲被淹沒在能量的咆哮中。
希兒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懼,隻覺得身體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拉扯、分解,墜向一片冰冷、死寂、充滿無限可能也充滿無限恐怖的幽藍深海——量子之海。意識被黑暗吞噬的最後一瞬,她心中隻剩下無儘的牽掛:
‘不知道……淩澈爸爸……會不會擔心我……還有布洛妮婭姐姐……可可利亞媽媽……還有大家……’
實驗室裡一片狼藉,刺鼻的焦糊味彌漫。可可利亞臉色鐵青,雙目赤紅,對著幾個驚魂未定、狼狽不堪的實驗人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為什麼你們沒事?!為什麼偏偏是希兒?!!”
一個頭發淩亂、白大褂上沾滿汙漬的研究員臉上帶著羞憤和恐懼,聲音發顫:“根、根據事後的能量回溯和希兒小姐的生命體征監測資料來看……是、是她的聖痕……與實驗裝置的量子場產生了無法預測的強聯動……引發了……變故”
“少廢話!”
可可利亞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金屬控製台上,發出巨大的悶響,台麵瞬間凹陷下去,“說解決方式!怎麼把她帶回來?!”
研究員被嚇得一哆嗦,聲音更低,充滿了絕望:“……我們……我們目前完全不知道希兒小姐被捲入了量子之海的哪個層麵……甚至……甚至無法確認她是否還……存在……”
他艱難地吞嚥了一下,“唯一理論上可能的方法……是重新啟動實驗,嘗試在相同能量節點定位……但、但這個實驗……本就……本就不是為人類設計的……風險……無法估量……成功率……無限接近於零……”
可可利亞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幾乎將她吞噬。她死死盯著那片殘留著空間波動痕跡的狼藉區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就在這時,一直緊盯著那片區域、小臉蒼白的布洛妮婭,眼神陡然變得無比堅定,她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那就讓布……”
“資料給我。”
一個冷淡的聲音,如同冰錐般刺破了壓抑的空氣,突兀地在眾人身後響起。
“爸爸?!”
“淩澈?!”
布洛妮婭和可可利亞同時驚愕地轉頭。
淩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裡,彷彿他一直就在。他無視了眾人的震驚,目光掃過那個說話的研究員。研究員被他看得渾身一顫,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中記錄著關鍵資料的平板遞了過去。
淩澈隨手接過,指尖在螢幕上劃過。下一刻,幽藍色的光暈自他掌心彌漫開來,迅速籠罩了平板,並向前方擴散。那光暈中,無數複雜的資料流和能量軌跡飛速重組、演化,竟在眾人眼前清晰地再現了實驗事故發生前一瞬間的完整景象——失控的能量、爆發的聖痕光芒、以及那道吞噬了希兒的變故!
在布洛妮婭充滿擔憂的注視下,淩澈沒有任何猶豫,一步踏出,身影瞬間沒入了那片由他自身力量重現的、幽藍光芒構築的“事故現場”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