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偏執救世主 第57章 分層咖啡
聖芙蕾雅學園,琪亞娜的房間。
清晨八點,刺耳的鬨鐘鈴聲驟然響起。
床上的琪亞娜幾乎是瞬間彈坐而起!那雙剛剛睜開的湛藍色眼眸裡,沒有絲毫睡意,隻有一片冰冷的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一種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近乎漠然的審視感。這眼神,竟與淩澈如出一轍。
她沉默地起身,走進盥洗室。冰冷的水流拍打在臉上,她看著鏡中那個眼神冷硬、輪廓線條都透著一股冰冷的自己,眉頭緊蹙。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啪!啪!”
清脆的響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幾秒鐘後,當她再次抬起頭看向鏡子時,那層冰冷的銳利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眾人熟悉的、帶著點傻氣卻充滿活力的笑容。
她熟練地給自己梳起一個利落的高馬尾,甩了甩頭,彷彿將最後一絲不屬於“琪亞娜·卡斯蘭娜”的冷硬徹底甩掉,這才腳步輕快地下了樓。
客廳裡,布洛妮婭正坐在沙發上,抱著吼姆玩偶,麵前懸浮著重灌小兔的資訊屏。
她頭也沒抬,聲音平板無波地吐槽:“今天又這麼晚起,笨蛋琪亞娜。一點都不像淩澈老爹。”
“嘿嘿……”琪亞娜沒有反駁,隻是含糊地笑了笑,鼻翼翕動,循著誘人的香氣徑直走向廚房。
她像隻大型犬一樣,直接把腦袋擱在了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芽衣肩膀上,笑嘻嘻地問:“芽衣!今天早上做什麼好吃的呀?好香啊!”
芽衣側過頭,臉上是琪亞娜熟悉的溫柔笑容:“有你喜歡的煎餃和味增湯。快回餐桌坐好,一會兒就端上來。”
“好~”琪亞娜滿足地應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琪亞娜。”芽衣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隨意。
“嗯?怎麼了芽衣?”琪亞娜停下腳步,好奇地回頭看向芽衣的背影。
芽衣手中的動作沒有停,語氣溫和自然,彷彿隻是臨時想到一個不錯的提議:“說起來,你之前提過,淩澈叔叔最近好像一直在極東這邊?明天剛好是週末,不如……我們邀請淩澈叔叔晚上過來一起吃頓便飯怎麼樣?也算是感謝他之前對我們的照顧。”她的話語滴水不漏,完全是一個體貼的友人,在關心朋友的長輩。
“對哦!好主意!”琪亞娜眼睛一亮,“回頭我就給老爹打電話問問!謝謝芽衣!”她高興地應承下來。
“沒關係的……”芽衣輕聲回應。沒有人能看到她此刻正麵的表情,但想必……那笑容應該是極其溫和、無可挑剔的吧?
……
上午的課程結束,琪亞娜立刻收拾好東西,對芽衣和布洛妮婭揮了揮手:“我去找老爹啦!中午就不在學校吃飯了!”
話音未落,她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朝學園大門飛奔而去。
芽衣站在教室門口,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目送著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
布洛妮婭則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終端螢幕,上麵一個微小的光點正快速移動,代表著琪亞娜的位置。
即便能精準定位到淩澈的所在又如何?她很清楚,那毫無意義……但此刻,她突然很想知道,琪亞娜奔向的那個地方,究竟在哪裡。
衝出學園大門的琪亞娜,臉上的興奮雀躍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惱。
她一邊快步走著,一邊低聲碎碎念:“芽衣和布洛妮婭……她們和老爹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啊……最近感覺她們對老爹的態度越來越……唉……”她歎了口氣,帶著點無奈和擔憂,“希望……她們不要做得太過分了啊……畢竟……”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我們是好朋友啊。”
這份友誼,是真摯的。但纏繞在每個人心底那份無法言說的執念,同樣也是真實的。
……
琪亞娜剛下計程車,目光就精準地鎖定了路邊一家咖啡館露天座位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像隻歸巢的小鳥,幾步衝了過去,從背後一把抱住淩澈,親昵地用臉頰蹭著他的肩膀:“嗚!老爹!我好想你啊!自從入學以後,感覺見到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淩澈沒有推開她,但身體也沒有絲毫迎合,隻是任由她抱著,聲音依舊平淡無波:“琪亞娜,注意一下形象。”
“嘿嘿……”琪亞娜這才鬆開手,笑嘻嘻地在他對麵的座位坐下。淩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麵前一個保溫良好的餐盒。
琪亞娜迫不及待地開啟,一股濃鬱的、帶著刺激性的辛香瞬間飄散出來——正是她最愛的辣味料理!
“嗚哇!老爹!我太愛你了!”琪亞娜歡呼一聲,立刻拿起餐具大快朵頤起來。
淩澈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喝著自己的咖啡,目光落在遠處,彷彿在欣賞街景,又彷彿隻是放空。
直到琪亞娜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咖啡杯,平淡地問:“所以,找我什麼事?”
琪亞娜嚥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老爹,芽衣今晚要做大餐,特意問我要不要請你一起來吃晚飯!”
她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滿,“對了老爹!芽衣每天早上都會做好多好吃的,你為什麼不來和我們一起吃早飯啊?明明你隨時都可以進來的……”
淩澈重新端起咖啡杯,目光依舊冷淡,語氣清晰地陳述著理由:
“第一點,德麗莎學院長知道我無端進入學園範圍,雖然她無法阻止,但想必會非常不高興。”
“嗚……這個我可以去跟大姨媽好好說說嘛!”琪亞娜試圖爭取。
“第二點,”淩澈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在作為你的父親之前,我首先是一個成年男性。隨意進入聖芙蕾雅學園,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都並不合適。”
“嗚……”琪亞娜被這個理由噎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也露出讚同和一絲警惕。
“……說得也是!我也不想老爹被其他同學看見啊!老爹你這麼好看,要是被她們發現了,肯定會被狠狠纏上的!不行不行!老爹!我支援你!還是彆來了!”她不滿地嘀咕著,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家老爹被一群女武神預備役圍堵的場景。
淩澈沒有回應她的嘀咕,隻是再次抬起咖啡杯,目光冷淡地掠過杯沿:同時……也是不想和芽衣,還有布洛妮婭,產生更多無謂的、不必要的牽扯。
琪亞娜很快又想起正事:“那老爹……你今晚……來嗎?芽衣她們……也不算外人吧?”她帶著點期待看著淩澈。
“隨你。”淩澈給出了和以往一樣的答案。
“嘿嘿,我就知道老爹你最好了!”琪亞娜頓時眉開眼笑,“好!吃完了!事也說完了!”
她立刻站起身,對淩澈說:“老爹,那我就先回學院了!這個餐盒需要我拿回去洗嗎?”
“不用,放那吧。”淩澈平淡地說。
“那……老爹,下次見!”琪亞娜揮了揮手,帶著滿足和一絲戀戀不捨,轉身快步離去。
直到琪亞娜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角,咖啡館周圍似乎也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淩澈才緩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目光依舊看著琪亞娜離去的方向,聲音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
“華,坐下吧。”
他身後不遠處,一個原本空著的座位旁,空氣彷彿水波般蕩漾了一下。一道身影如同從虛無中凝聚,悄然顯現。
那是一位有著灰色半長發的女子,麵容精緻而帶著一種中性的英氣,氣質沉靜如水。
此刻,她看著淩澈的背影,神色複雜難言,激動、難以置信、久彆重逢的喜悅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從那雙沉靜的眼眸中滿溢位來。
“老師……”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您果然……還……”
“坐。”淩澈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不容置疑。
“……是。”被稱為“華”的女子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心緒,依言在淩澈對麵的位置——琪亞娜剛剛離開的座位——坐了下來。
沉默。
冰冷的空氣在兩人之間凝固。
儘管符華內心激蕩著五萬年重逢的驚濤駭浪,但淩澈沒有開口,她便如同被無形的戒律束縛,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直到符華眼中那幾乎要溢位的激動漸漸冷卻,沉澱為一種更為深沉的複雜情緒,淩澈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沒想到,力量未曾衰減,甚至日複一日精進的你,最終還是會選擇與奧托合作。”
符華心中微驚,不知老師是如何知曉她與奧托的協議,但此刻她無心探究。她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一方麵是奧托的計劃……他為了複活心中的摯愛……”
她的話語頓住,帶著一種不似她平日的瑟縮,飛快地瞥了一眼淩澈,彷彿在觀察他的反應,又像是在畏懼某種無形的審判。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另一方麵……是凱文他們……現在的他們,變得……有些偏激。”
她斟酌著用詞,不知該如何向老師描述那些來自上一個文明紀元、如今卻已麵目全非的故友。
符華的眼神黯淡下去,放在雙膝上的拳頭無聲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即便我日複一日地錘煉自身,不敢有絲毫懈怠……但即便是‘庇護所’中那些並非頂尖的戰士,如今也能對我構成威脅……”
她回憶起那冰冷刺骨、彷彿能凍結靈魂的力量,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微顫,“更遑論……已經與我產生根本分歧的凱文他們……”
她抬起頭,直視著淩澈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幽藍眼眸,艱難地吐出那個事實:“老師您遺留下……並被分享出去的力量……”
“太可怕了。”
淩澈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平淡地丟擲一個問題:“那你為什麼不回去呢?無論如何,他都會接納真正的同伴。”
“……老師,您彆打趣我了。”符華搖了搖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我始終堅信,唯有自身掌握的力量,纔是真正的依仗。”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認,“而且,我從未認為……他們供奉的那具‘殘軀’,是您。”
“不錯。”淩澈微微頷首,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讚許,“看來這五萬年的時光,終究讓你成長了不少。”
他話鋒一轉,評價起奧托,“至於奧托此人,若能提防得當,確實有其可用之處。這一點,你倒是有長進。”
“老師……”符華怔怔地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這句平淡的肯定,對她而言卻重逾千鈞。
“如果遇到你無法解決的困難,”淩澈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呼喊我,我會幫你。”
然而,這承諾之後,卻是冰冷的逐客令,“好了,先離開吧。我再坐一會兒。”
符華的嘴唇微微翕動,她有太多太多想問的話。這五萬年老師去了哪裡?經曆了什麼?她這五萬年的孤獨與掙紮……還有,老師為何如此關注琪亞娜·卡斯蘭娜?她……非常在意。
但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符華深深地看了淩澈一眼,帶著難以言喻的落寞,身影如同融入空氣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咖啡館。
在符華離開後不久,空氣的溫度彷彿驟然下降了幾度。
一道身影,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凝聚而成,突兀地出現在符華剛才坐過的位置,緩緩坐下。他周身散發著無形的冷冽氣息,讓周圍的光線都似乎黯淡了幾分。
淩澈的目光依舊落在街景上,沒有回頭,彷彿早已預料到他的到來:“凱文,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要喝點什麼?自己點。”
凱文的神色如同他帶來的寒氣一般冷淡,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卻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之前見過你的三名戰士,告訴了我,你的存在。”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也僅僅,告訴了我。”
“嗯。”淩澈的回應隻有一個音節。
“……抱歉,阿澈。”凱文沉默片刻,突然說道。
“為什麼道歉?”淩澈終於微微側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身上。
“五萬年前,我們……”凱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
“那是我的選擇。”淩澈打斷了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我不知道,”凱文的目光變得異常複雜,他想起庇護所深處,那被他們五萬年如一日守護、供奉的冰冷墳墓,“我們現在追隨的……還是你嗎?”
“凱文,”淩澈緩緩轉過頭,徹底麵向他,那雙幽藍的眼眸直視著凱文冰藍的瞳孔,清晰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看著凱文臉上瞬間掠過的驚訝,繼續道,“我並不知道你們口中的那個‘我’,到底是什麼。我沒親眼看到,自然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凱文欲言又止。
“自然,我也不會回去。”淩澈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清晰的嘲諷,“既然,你們已經有了自己供奉的‘神’,那我自然不需要再回到那個……神座之上。”
“……”
“當然……”淩澈話鋒一轉,補充道,語氣重新變得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無論那墳墓裡是什麼存在,我始終堅信——我始終是我。我依舊,前行在我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你果然還是老樣子啊。”凱文緊繃的神色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鬆動,帶著點釋然,又帶著點無奈。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冰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那個……不算我子嗣的‘偽物’,你為什麼如此關注她?”
即便過瞭如此漫長的歲月,看到淩澈這樣近乎“特殊”地對待一個人,凱文心中依舊無法釋懷。這已經是他相對冷靜的狀態,若是其他人知道……
淩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丟擲一個問題:“你相信命運嗎,凱文?”
“……我不信。”凱文的回答斬釘截鐵,帶著戰士的決絕,“如果信命,我們所有人,就該隨著你的‘逝去’一同消亡才對。”
“是啊……”淩澈的眼神變得幽遠,彷彿穿透了層層時空,看到了某種既定的軌跡,“即便是看似無法撼動的命運……我也能將其改變。”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凱文,語氣平淡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如果……這個世界的‘主角’,能夠獲得改變和補完的機會……那麼,明天是否會變得更加完美一些呢?”
他微微停頓,彷彿在陳述一個冰冷的實驗結論,“這樣,我也能……獲得我想要的。”
淩澈的回複裡沒有一絲溫情,隻有純粹的、近乎冷酷的理性。凱文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再次重複了那句話:“你果然,還是老樣子。”
淩澈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其實,我倒是覺得……我變了。”他說完,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阿澈。”凱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什麼事。”淩澈沒有回頭,腳步微頓。
凱文猶豫了片刻,彷彿在權衡著什麼,最終還是沉聲開口:“那一個‘你’……沒有多久,應該就要蘇醒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凝重的警告,“他可能會……乾出一些……不得了的事。”
“多久。”淩澈的聲音依舊平淡。
“少則一年,至多則三年。”凱文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時間範圍。
“好。”淩澈的回應簡潔明瞭。
“……不問我們為什麼繼續追隨他嗎?”凱文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即便……未來我們可能不得不……向你亮起刀刃。”
“與我無關。”淩澈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彷彿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那是你們自己的抉擇。”
“……阿澈……”凱文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深沉的無奈和掙紮,“他分享的力量……並非毫無代價。我們的思想……正在逐漸向他靠攏……最終,或許會成為一個個……擁有不同思想、卻共享同一核心的‘他’。”
“謝謝。”淩澈的回應出乎意料地平靜。
“不客氣。”凱文看著那個即將消失在街角的、與五萬年前幾乎毫無二致的背影,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而淩澈,隻是邁著平穩的步伐,一步一步,緩緩地、堅定地,融入了街角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