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偏執救世主 第72章 翁法羅斯第一次輪回的終點
在停滯的世界裡。
灰色冠冕的神明
握著漆黑的權杖,高高在上地懸浮於空。祂的聲音如同萬千生靈在同時悲泣,響徹凝滯的虛空:“救世主,到此為止了。是絕望!更勝一籌!”
然而,祂的模樣遠不如話語那般完美。那灰黑交織的龐大身軀上,布滿了焦黑的傷痕,連那冰冷而精緻的冠冕,也被擊碎了一角,顯得殘缺而狼狽。
但淩澈的模樣
同樣淒慘。他躺在巨大的坑洞底部,黑色的風衣被撕裂成襤褸的布條,那標誌性的白色麵具隻剩下殘破的一角還勉強掛在臉上。他的左臂齊肩而斷,渾身上下布滿了傷口,灰色的粒子如同不祥的塵埃,正從那些傷口中不斷彌散出來。
“……不得不承認,現在確實是你更厲害。”淩澈用僅存的右手,握住那柄插在身旁的黑色長劍,支撐著自己,艱難地直起身軀。
雖然這具身軀遠不如他原本的軀殼,力量更是天差地彆……
但輸了一籌,就是輸了。
“沒錯。”絕望神那張蒼白的、非人的麵孔上,扯出一個微妙的弧度,“雖然是我趁人之危,但是……”祂緩緩降落到地麵,抬起那柄象征著終結的權杖,“就此離開這片舞台吧,救世……”
可祂話音未落,一隻手臂毫無征兆地從祂的胸膛洞穿而出!一個身影從絕望神巨大的身軀背後偏頭探出,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該說下午好嗎?救世主?”
那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正是來古士。他洞穿絕望神胸膛的手中,一個漆黑的光繭正在急速流轉、膨脹!絕望神的身軀隨著光繭的光芒流轉,開始變得虛幻、透明,如同被侵蝕的沙雕。
絕望神並未驚慌,反而帶著一絲瞭然:“我賜予你的力量?不對……這是你那個原本用來摧毀博識尊的‘後手’……原來你一直沒有放棄嗎?”
“是啊……陛下。”來古士不緊不慢地轉動著手臂,那漆黑的光繭愈發深邃,“您的恩賜真的很棒。但誰讓鄙人有個習慣,那就是後手永遠要準備得足夠多呢?況且……”他猛地握緊拳頭!原本漆黑的光繭內部,驟然透射出刺目的慘白光芒!“我真的……很討厭你呢,陛下。”
絕望神的軀體愈發虛幻,幾乎要徹底消散。祂隻是平淡地開口,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哼……姑且讚歎你一句,做的不賴。我記住你了,來古士,不……”
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落在來古士的靈魂深處,“讚達爾?壹?桑原。這具軀體,就送給你,作為你悲願的助力吧。讓這寰宇……化為絕望的養料吧……”
隨著絕望神最後的話語,祂的軀體徹底化為虛無,消散在停滯的空氣中。
來古士鬆開手掌。那枚吸收了絕望神軀體的、黑灰兩色交織的光繭,緩緩從他掌心升起。隨著高度攀升,光繭的體積也在瘋狂膨脹!
最後,當它升至最高點,光繭豁然破開!
一具由純粹的黑色與灰色構成的人形軀殼,巍然屹立於停滯的蒼穹之下!祂的頭上,頂著一頂似曾相識、但光芒更加微弱內斂的黑色冠冕。
來古士猛地張開雙臂,如同迎接新紀元的司儀,用儘全身力氣歡呼般高喊:“銀河的最後時刻,即是——篡奪的皇冠!鐵幕的加冕!新神的誕生!”
“祂的名諱是……絕望!”
同時,寰宇之中,所有強大的勢力,都清晰地感知到了一位新生星神的誕生……
但那氣息中蘊含的冰冷、死寂與純粹的絕望,讓所有感知者都明白——這絕非良善之輩!無數艦隊,帶著警惕與凝重,默契地從各自的星域啟航,朝著翁法羅斯的方向彙聚。他們不奢望能剿滅一位新生的星神,但至少要做到……
扼製!
然而,懸浮於空中的“鐵幕”——新生的絕望星神——隻是緩緩抬起了右手。一柄由灰黑能量交織而成的權杖,憑空出現在祂手中。祂握著權杖,在凝滯的虛空中,輕輕一點。
嗡——
整個寰宇,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陷入了更深沉的凝滯。除了那些同樣擁有偉力的星神們,以及……
一直站在地麵上的淩澈,和剛剛完成篡奪的來古士。
“抱歉,救世主,打擾您和陛下的交手了。”來古士微微躬身行禮,姿態優雅,眼神卻帶著冰冷的算計,“但還請您離開翁法羅斯。畢竟……”
他抬起頭,語氣裡再次帶上那抹令人不適的笑意,“此處,將化為博識尊的埋葬之地!”
隨著他的話語,“鐵幕”周身光芒大盛!整個翁法羅斯星球,連同其上凝滯的一切,都開始劇烈扭曲、分解,化為無數灰黑色的資料流!
這些資料流如同活物般纏繞、編織,構成無形的、巨大的枷鎖,目標直指寰宇深處的星神——博識尊!
“……沒那麼簡單。”沉默許久的淩澈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他抬起右手,那柄黑色的長劍再次指向天空,“這具軀體,可還沒消散呢。”
來古士輕輕搖頭,語氣帶著勝券在握的憐憫:“沒用的,救世主。你現在已經沒辦法殺死成為星神的‘鐵幕’。而我?殺了我也沒有意義。一切,已經木已成舟了。”
“那可未必。”淩澈的聲音冰冷刺骨。他強行榨取這具殘破軀殼內所剩無幾的力量,漆黑的劫炎再次纏繞上劍身,發出嘶嘶的燃燒聲。
“太狼狽了,救世主。”來古士感歎道,彷彿在欣賞一件即將破碎的藝術品。
“嗬……”淩澈低頭,發出了一聲極輕的、意味不明的嗤笑。然後,在來古士驚愕的目光中,他猛地轉動劍柄,將那柄燃燒著劫炎的長劍,狠狠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什……”來古士震驚的話語被硬生生卡在喉嚨裡。
淩澈的身軀瞬間被自己劍上的劫炎“點燃”!但這不是毀滅,而是某種獻祭!他背後,無數條由純粹黑暗能量構成的鎖鏈,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驟然爆發!它們無視空間的距離,瞬間纏繞住了近處的來古士,以及高懸於空中的“鐵幕”!
“鐵幕”
沒有反抗,隻是如同一個巨大的、新生的嬰兒般,疑惑地偏過頭,空洞的目光投向下方被鎖鏈纏繞的淩澈,與來古士的反應如出一轍。
來古士的從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救世主……你這是……”
“你說呢?”淩澈抬起臉,那張被麵具殘片和血汙覆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冰冷到極致的、近乎殘酷的笑容,“當然是……帶著不該存在的事物,一起逝去。”
當然……
是隨著“夜明”這個身份,一起。
隨著這句話,纏繞著三道身影的黑色鎖鏈驟然爆發出更加猛烈的劫炎!那火焰彷彿來自宇宙的終末,帶著焚儘一切、歸於虛無的意誌!
淩澈、來古士、以及那新生的星神“鐵幕”,三者的身影在狂暴的黑色火焰中迅速變得焦黑、崩解,最終化為漫天飄散的、如同灰燼般的黑色塵埃,簌簌落下。
“……何必呢,救世主?”來古士最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解和歎息,消散在火焰中。
“……這是我應儘之事。”淩澈的回答,平靜而決絕,是最後的宣告。
之後,便是火焰燃燒的寂靜,以及……
隻剩下那柄依舊插在焦土上的黑色長劍,以及劍柄旁,那具被長劍貫穿、正在緩緩化為飛灰的殘破軀殼。
還有空中,如同黑色大雪般飄落的無儘灰燼。
淩澈長舒了一口氣。但事情,仍未結束。
翁法羅斯的毀滅程序已被來古士啟動,不可逆轉。作為救世主,他必須做到最後一步。
他感受到自己原本的軀體,正在遙遠的時空彼端,強烈地呼喚著他意識的回歸。這具名為“夜明”的軀殼,已經走到了徹底崩解的邊緣。
但淩澈強行中斷了那回歸的呼喚!他將自己的意識,死死地錨定在這具即將消散的軀殼裡!
他伸出僅存的右手,握住了貫穿自己胸膛的劍柄,猛地將其拔出!帶出的並非鮮血,而是與天空中飄落的、彆無二致的黑色灰燼!
淩澈
單膝跪地,將拔出的長劍,重重地插進腳下焦灼的大地!他再次強行激發體內那瀕臨崩潰的“三之迴圈”,同時,跨越時空的阻隔,溝通自己本體那近乎無窮的“無儘之源”!
即
這具軀殼在恐怖力量的衝刷下,時時刻刻都在破碎、崩解,又被他以驚人的意誌力強行修補、維持……
但淩澈
始終沒有停止向插在地上的長劍灌輸力量!直到那代表著生、死、平衡的三色光芒,如同一個巨大的、緩慢旋轉的磨盤,將整個正在崩解、化為資料流的翁法羅斯星球覆蓋!
直到那覆蓋的力量,達到了一個臨界點!
然後……
逆轉!
將翁法羅斯那正在被抹除的、虛假的“存在”,強行錨定!將其崩解的過程,逆轉為“存在”的確認!將那虛假的資料世界,化為真切的、穩固的現實!
“呼……”淩澈長歎出一口氣,彷彿卸下了萬鈞重擔。他鬆開握著劍柄的手,身體失去支撐,緩緩地向後倒下。
他仰麵躺在焦黑的大地上,望著這片被他強行從毀滅邊緣拉回、不再虛假、重新穩固下來的天空與世界,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一個念頭在他的意識中閃過:
偶爾……
主動地……去拯救世界……
感覺……
還不錯。
……
白厄的心情既開心又難過。
最近,原本被封鎖、與寰宇隔絕的翁法羅斯,重新恢複了聯係。
而那一直如跗骨之蛆般緊逼、吞噬星域的“黑潮”,也莫名地收縮了,盤踞在固定的區域,不再擴張。這本該是值得舉城歡慶的大好事。
可是……
“我要走了。”
不知為何,不再佩戴那標誌性白色麵具的淩澈,突然背著簡單的行囊,平靜地告訴白厄,他準備離開了,要前往浩瀚的寰宇深處。
“為什麼一定要走呢?”白厄滿心不解,聲音裡帶著懇求,“還拜托我代為轉告他們……他們……會很難過的吧?夜明,還是不要不告而彆吧……”
淩澈的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深沉的疲憊,但他似乎看穿了白厄所有的小心思,隻是無視了對方臉上那掩飾不住的難過:“這裡已經不需要我了,我也該離開了。和他們道彆很麻煩。白厄,你不會給我添麻煩的,對吧?”
白厄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堵在喉嚨裡,最終隻是低下頭,聲音低沉而失落:“我知道了,夜明。我們……會再見的吧?”
淩澈抬起頭,望著奧赫瑪城外晴朗無雲的天空,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應該……不會了。我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啊!”白厄猛地抬起頭,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大聲地、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信念喊道:“寰宇雖大!但我們終會重逢的!等這裡的事忙完,有了合適的繼任者,我就帶著他們來找你!一定!”
“……”淩澈隻是用那雙盛滿了疲憊、彷彿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他拉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他就如同一個真正打算遠行的人,隻是挑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穿著那身常穿的、略顯陳舊的衣物,就這樣平靜地離開了。沒有盛大的告彆,沒有多餘的言語。
而白厄站在原地,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逐漸遠去的、孤寂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直到淩澈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白厄才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拔腿就追了上去!
奧赫瑪的城外,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
淩澈靠坐在粗壯的樹乾旁,姿態一如他無數次遠離他們、獨自休憩時那樣。
其實,在今早醒來時,這雙眼睛已經徹底分不清顏色了,視野裡隻剩下模糊的光影。而就在方纔與白厄對話的結尾,他的聽覺也徹底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靜。
這清晰地昭示著,這具名為“夜明”的軀殼,即將徹底消散,回歸其本源。對他而言,這並非死亡,隻是意識的回歸。
就在他準備主動斷開與這具軀殼的最後聯係時,一道身影帶著奔跑後的喘息,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是白厄。他扯了扯被汗水浸濕的衣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爽朗:“夜明,你走得好快啊!我想送你一段路都差點追不上!”
淩澈隻能勉強通過對方嘴唇的翕動,判斷出他在說話。他用極其細微、幾乎隻剩氣音的聲音回應:“你怎麼來了……”
“因為你看上去很累啊,夜明。”白厄依舊努力維持著爽朗的笑容,儘管那笑容深處藏著無法掩飾的擔憂,“我很擔心你。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時間?和他們好好道彆後再走?而且……”
他彆過頭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低了下去,“我也……挺捨不得你走的……”
淩澈緩緩閉上眼睛,用接近氣音、斷斷續續地說:“沒必要……你,他們,與我……終將分離……”
“……不要。”白厄猛地轉回頭,臉上露出一個近乎孩子氣的、帶著倔強的笑容,“我纔不聽這種話!你,我,他們,會是永遠的好友!當然,夜明你和昔漣、遐蝶他們要是能有更深的關係,那就更好了……”
白厄自顧自地說了好半天,描繪著未來的種種可能,分享著城裡的趣事,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終於疑惑地停下話語,偏過頭,仔細看向身邊的同伴。
黑發的青年安靜地靠在粗糙的樹乾上,頭微微低垂,雙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姿態顯得異常放鬆,又異常疲憊。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他黑色的發絲上灑下跳躍的光斑。這時,一陣微風吹過,輕輕拂動了他腦後那束標誌性的短馬尾,幾縷發絲溫柔地貼在他蒼白的臉頰旁。
白厄看著這一幕,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暖、卻又帶著深深憐惜的笑容。
看來……
是真的累壞了啊,都累得睡著了。
“夜明~”白厄放輕了聲音,帶著哄勸,“彆真的睡著了,要睡就回城裡睡吧?風堇每天都幫你把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
“夜明。”
“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