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縫裡的詛咒:一塊刻字銅錠引發的家族複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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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拆遷的履帶碾過祖屋,父親用鐵鍬守住的不僅是殘牆,更是一段被火烤過的真相——五根金條裡,四根是黃銅,一根是血債。
從假寶藏到真火災,從假親戚到真凶手,一條刻著王德海1949的金子,牽出三代人被掩埋的賬本。
他們搶的是房子,我們要的是命債。
火會滅,瓦會清,但討債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1
最後七天。
拆遷辦的告示貼到第三張時,墨水已經洇成了血紅色。
我蹲在牆角,扳手擰著電動車電池的螺絲,火星子滋啦濺到手背上,燙出一個黑點。
嘶——我甩著手,抬頭看見父親老陳拎著鐵鍬站在門口,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
挖掘機的轟鳴聲中,巷子口的李家已經拆成了廢墟。
陳建國!拆遷辦的小年輕喊,彆犟了!你家這破房子——
滾!父親鏟飛地上的碎石,砸在對方腳邊,再往前一步,老子鏟的就是你的腿!
小年輕罵罵咧咧,邊走邊打電話:王總,還是那老瘋子……
我縮了縮脖子,繼續擺弄電池。
修個屁!父親一腳踹翻我的工具箱,明天就拆到這兒了,修好了往哪騎啊
螺絲刀咕嚕嚕滾到陰溝裡。
我冇吭聲,蹲下去撿。
父親突然拽住我後領,力氣大得差點勒死我。
他指著西頭那間塌了半邊的土房:看見冇李阿婆昨天被抬走的,救護車來的時候,手裡還攥著房本!
我憋紅了臉點頭。
他鬆開手,喘著粗氣:老子寧可像她一樣死屋裡,也不讓他們拆!
夜裡下起雨,屋頂漏的水滴進搪瓷盆,叮——咚——叮——咚——
父親踹開浴室門:小滿!過來!
牆磚被他砸了個窟窿,潮濕的黴味混著鐵鏽味湧出來。
他半個身子探在牆洞裡,聲音發顫:這他媽是……
我湊過去,手電筒的光照見牆縫裡卡著一個生鏽的鐵盒,邊角還粘著幾片暗紅色的紙——像是被血浸透的鈔票。
父親的手在抖。
屋外,挖掘機的探照燈掃過窗戶,白光像刀一樣劈進來,照亮他扭曲的嘴角。
要發財了。他說。
2
我和父親盯著它,誰都冇先動。
屋外雨聲漸大,砸在鐵皮屋頂上像放鞭炮。
愣著乾啥父親踹了我一腳,開啊!
我嚥了口唾沫,指甲摳進鐵盒的縫隙裡。
鏽渣簌簌往下掉,一股黴味衝進鼻子,嗆得我直咳嗽。
盒蓋彈開的瞬間,父親猛地按住我的肩膀。
裡麵躺著五根黃澄澄的條狀物,裹著發黑的油紙。
底下壓著一疊爛成絮狀的鈔票,最上麵那張還能看清中央銀行四個字。
操...父親的手在抖,抓起一根在燈下轉著看。
金屬表麵泛著詭異的油光,照得他眼睛發亮。
我伸手想摸,被他一把拍開:彆碰!他壓低聲音,這他媽是金條!
窗外的閃電突然劈下來,照亮他猙獰的嘴角。我發現他後槽牙缺了一顆,是去年和拆遷隊打架時掉的。
父親扯開抽屜,翻出半瓶老抽和我的舊球鞋。他神經質地用鞋油塗抹那些金屬塊,又蘸著醬油往縫隙裡擦。
爸...
閉嘴!他頭也不抬,去把門鎖上。
等我回來時,桌上的金條已經煥然一新,在燈泡下閃著誘人的光澤。父親正用砂紙打磨其中一根的邊角,碎屑落進搪瓷碗裡,像撒了一把金粉。
記住,他喘著粗氣說,這是你太爺爺民國時藏的,祖傳的!
第二天一早,張叔照例來送豆漿。這個六十歲的老光棍每天雷打不動地拎著保溫桶,說是感念父親當年幫他修過房頂。
老陳啊,聽說拆遷辦又...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父親不小心把一根金條露在了茶幾邊上。張叔的豆漿勺咣噹掉在地上,熱湯濺到他褲腿上都冇反應。
這...這是...
父親慢悠悠地蓋上報紙:冇啥,收拾老房子翻出來的小玩意。
中午我去街口買菸,發現巷子裡的閒漢們都在交頭接耳。
賣水果的阿婆拽住我:小滿,聽說你家挖出金元寶了
傍晚回家時,門口蹲著三個陌生男人。
為首的那個站起來:小陳是吧我們王總想請你父親吃個飯。
屋裡傳來父親的吼聲:滾!
男人們悻悻離開,但我知道——全村的狗都聞見肉味了。
半夜我被尿憋醒,看見父親蹲在院子裡挖坑。
月光下,他正把那個鐵盒埋進桂花樹下,旁邊還擺著五塊形狀奇怪的黃銅片。
那是他上個月收的廢品。
3
天還冇亮透,我家大門就被拍得咣咣響。
我揉著眼睛去開門,差點被撞飛——八十歲的趙老太拄著柺杖衝進來,裹腳布在地上拖出兩道泥印子。
陳建國!她嗓子像漏風的風箱,我男人...我男人四八年借給你爹十塊大洋啊!
父親坐在飯桌前啃饅頭,頭都冇抬:趙嬸,你男人死那年我才五歲。
老太婆突然跪下,乾枯的手抓住父親褲腿:金條...金條得有我一份啊!
當年要不是那十塊大洋,你們全家早餓死了!
我正想扶她,門口又湧進來四五個人。
開小賣部的林叔舉著本爛賬本:老陳,九三年你爹在我這兒賒的菸酒錢,連本帶利...
放屁!父親摔了筷子,我爸戒菸二十年了!
場麵亂成一團時,弟弟陳磊突然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皮鞋亮得能照見趙老太的假牙。
哥。他衝我點頭,然後轉向父親,爸,王總想跟您談談。
屋裡瞬間安靜了。
父親盯著弟弟的領帶——藍底金紋,和王總昨天盤的那對核桃一個顏色。
他慢慢站起來,凳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談什麼
弟弟掏出張燙金名片放在桌上:合理補償。
王總說,隻要您簽字,除了正常拆遷款,額外再補五十萬。
他頓了頓,現金。
趙老太的柺杖掉在地上。
父親突然笑了。
他走到衣櫃前,故意當眾打開——那五根金條就明晃晃地躺在我的舊毛衣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變重了。
告訴你們王總,父親砰地關上櫃門,這點錢,買根金條的邊角都不夠。
中午我出去買飯,發現巷子口停著輛黑色奔馳。
車窗降下一半,露出王總半張臉。
他手裡盤著核桃,衝我笑了笑:小陳啊,你弟弟很有前途。
核桃哢哢的聲響像在嚼骨頭。
回家時,我看見張叔蹲在我家牆根下抽菸。
見我來,他慌忙踩滅菸頭,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小滿,剛炸的油條...
我接過油條,摸到下麵壓著張泛黃的紙。
展開一看,是張民國三十七年的借據,借款人是陳福貴——我太爺爺的名字。
金額處暈開了血漬,但還能看清寫著黃金二十兩。
你爸知道的,張叔搓著手,老一輩的債...總要還的。
夜裡我被撬窗聲驚醒。
藉著月光,看見有人正用刀片撥我家窗戶插銷。
父親抄起暖壺衝過去,滾水嘩啦澆下去。
窗外傳來慘叫。
父親拉開窗戶大吼:再來偷,老子下次澆的是硫酸!
樓下黑影一瘸一拐地逃了,看背影像是林叔的兒子。
我回頭看了眼衣櫃——鎖好好的,但我知道裡麵早就空了。
父親下午偷偷把金條藏進了灶台。
灶台裡還塞著他上個月收的廢銅爛鐵,現在正披著金箔紙,等著下一批餓狼上門。
4
陳磊約我在夜巴黎酒吧見麵。
推開包廂門時,我差點冇認出他——這小子把頭髮梳成了大人模樣,手腕上的錶盤亮得刺眼。
桌上擺著瓶洋酒,標簽上全是英文。
哥。他給我倒了半杯,嚐嚐,蘇格蘭的。
酒液滑進喉嚨,燒得我直咳嗽。
陳磊笑了,從公文包裡抽出份檔案:王總給的補償方案,你看看。
紙張摸上去像鈔票一樣厚實。
我眯著眼讀那些小字:...自願放棄祖屋產權...補償款由乙方代管...
最後附了張戶型圖,標著王景苑8棟2001。
電梯房,陳磊指著圖紙,南北通透。
王總說,隻要你勸爸簽字,樓下商鋪任你挑一間開修車店。
我盯著他西裝第三顆鈕釦——鍍金的,刻著王氏集團的logo。
去年這時候,他還在城中村網吧當網管,T恤領子都洗脫了線。
爸不會簽的,我說。
陳磊突然抓住我手腕:哥!你甘心一輩子修電動車
他指甲掐進我肉裡,王總答應讓我當項目部副經理,月薪兩萬!
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三個穿黑西裝的壯漢走進來,領頭的那個往桌上拍了支鋼筆:陳先生,現在簽嗎
我後背滲出冷汗。
陳磊卻笑著接過鋼筆,塞進我手裡:哥,爸最聽你的。
鋼筆沉甸甸的,筆帽上鑲著顆藍寶石。
我恍惚著簽了名,按完手印纔看清——檔案最後一頁還夾著張紙條:自願以祖傳金條抵償債務。
回家路上,冷風一吹我才清醒過來。
家門口停著輛警車,父親正和兩個警察爭吵。
有人舉報你們非法占有文物!年輕警察亮出搜查證。
父親堵著門不讓進:放屁!那是我家祖傳的!
我衝過去時,老警察已經推開父親進了屋。
衣櫃被撬開,毛衣散落一地——金條不見了。
夜裡,父親把那份合同撕得粉碎扔進灶膛。
火光映著他鐵青的臉:你弟帶人來的。
他冷笑,中午你出門後,他就帶人抄了家。
我渾身發冷:金條...
早調包了。父親從床底拖出個醃菜罈子,掏出五塊黃銅錠,真的在這兒。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銅錠上——其中一塊邊緣閃著異常的光澤。
我伸手去摸,卻被父親一巴掌拍開。
睡覺!他厲聲道,把罈子塞回床底,明天我去找李阿婆作證,她見過你太爺爺藏金條。
後半夜我被尿憋醒,發現父親不在床上。
院子裡傳來鐵鍬挖土的聲音,還有壓抑的咳嗽。
從窗縫往外看——月光下,父親正把醃菜罈子埋進桂花樹旁的新坑裡。
他腳邊還擺著五個醬油色的銅塊,正是白天被抄走的金條。
遠處巷口有車燈閃過,照亮父親佝僂的背影。
他彎腰的姿勢,像極了當年太爺爺埋金條的模樣。
5
李寡婦是踩著早飯點來的。
她懷裡抱著個三四歲的男孩,一進門就哭天搶地:老陳啊!這是你親骨肉啊!孩子嚇得直往她胳肢窩裡鑽,鼻涕蹭了她一身亮片衣裳。
父親手裡的粥碗啪地扣在桌上:李綵鳳,你男人死了才半年。
李寡婦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那年你喝醉了...
我正想罵人,門口又湧進來七八個親戚。
有人舉著泛黃的族譜,有人捧著褪色的老照片。
最絕的是開麻將館的劉叔,他抖著一張發黴的婚書:我爸和你姑奶奶是娃娃親!這金條算共同財產!
父親抄起菜刀砍在門框上:都他媽給我——
老陳!張叔的破鑼嗓子打斷了父親。
他擠進人群,手裡捏著張有血指印的欠條,白紙黑字!你爺民國三十七年借我家二十兩黃金!
屋裡瞬間安靜。
那張欠條上的血指印像隻死人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所有人。
父親笑了。
他慢慢走到衣櫃前,故意當眾打開——裡麵躺著五塊黃銅錠,裹著金箔紙。
看清楚,他抓起一塊在桌角猛磕,金箔剝落,露出裡麵發黑的銅。
這他媽是黃銅!當年'破四舊'時我爺熔了銅佛鑄的!
李寡婦的假睫毛眨得飛快:不可能!我明明看見...
看見什麼父親逼近她,看見王總秘書給你塞錢
人群騷動起來。
突然一塊磚頭從窗外飛進來,正中父親額頭。
血瞬間糊了他半張臉。
打起來了!有人尖叫。
場麵頓時亂成一鍋粥。
劉叔趁機去搶衣櫃裡的金條,被張叔一腳踹開。
李寡婦的孩子嚇得尿褲子,在她懷裡哇哇大哭。
我抄起板凳護住父親,突然看見弟弟站在門口錄像。
他西裝筆挺,像在看猴戲。
都住手!門外傳來警笛聲。
警察進來時,張叔正捂著流血的鼻子指控劉叔搶劫。
李寡婦反咬趙老太推了她孩子。
而真正的金條,早被父親調包成了廢銅塊。
做筆錄時,年輕警察偷偷問我:聽說你家金條刻著'中央銀行'那可是文物...
回家路上,父親額頭纏著紗布,走得卻很輕快。
看見冇他冷笑,假的比真的更招蒼蠅。
夜裡我起夜,發現父親蹲在院子裡燒東西。
火光裡,那些親戚們拿來的欠條、族譜、婚書正化成灰燼。
他突然從灰堆裡扒拉出一張冇燒完的紙片——上麵隱約可見王德海三個字。
果然...父親把紙片揣進懷裡,抬頭看見我,眼神凶狠,明天去找李阿婆。
她男人當年,是給王家當賬房的。
6
李阿婆的土房塌了半邊。
我跟著父親鑽進低矮的堂屋,黴味混著中藥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李阿婆蜷在藤椅裡,瘦得像具包著人皮的骷髏。
阿萍姐。
父親罕見地用了尊稱,從懷裡掏出那張燒剩的紙片,王德海當年...
李阿婆劇烈咳嗽起來,枯枝似的手指抓住父親手腕:火...火要來了...
她渾濁的眼珠轉向窗外,他們今早...量了我的房...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挖掘機的轟鳴。
父親猛地站起,從窗戶看見拆遷隊的黃帽子正往這邊移動。
來不及了!父親掏出那枚帶字的銅塊,王德海是不是——
咣噹!大門被踹開。
三個拆遷辦的人闖進來,領頭的亮出檔案:最後通牒!今天必須搬!
李阿婆發出淒厲的笑聲。
她顫巍巍從枕下摸出個玻璃瓶,裡麵晃動著透明液體:我老伴...抗美援朝帶回來的...酒精...
父親臉色驟變,拽著我就往外跑。
身後傳來打火機哢嗒的聲響。
我們剛衝出巷子,身後就傳來爆炸聲。
熱浪把我和父親掀翻在地,回頭看見李阿婆的土房已經變成火球。
救火啊!有人尖叫。
火舌轉眼就舔到我家祖屋的屋簷。
父親掙脫我往火場裡衝:金條!賬本!
我追到院門口,看見張叔鬼鬼祟祟蹲在消防栓旁。
他抬頭看見我,手裡的扳手噹啷掉在地上——消防栓的閥門被擰得死死的。
小滿...我...
我一拳砸在他鼻梁上,鮮血濺到滾燙的消防栓上滋啦作響。
屋裡傳來父親的喊聲。
我抄起扳手砸開消防栓,鏽水噴湧而出——但已經晚了,整個祖屋都燒成了火炬。
爸!我撕心裂肺地喊。
火光中,父親的身影在二樓視窗晃了一下。
他懷裡抱著那個醃菜罈子,轉身的瞬間,房梁轟然倒塌。
消防車姍姍來遲時,我家已經燒得隻剩框架。
焦黑的房梁像具骷髏的手骨,指著冒煙的夜空。
王總是第一個趕到的熱心群眾。
他西裝革履地指揮灑水車,文玩核桃盤得飛快:太遺憾了...好在補償款會照發...
我跪在廢墟前,手裡攥著半融化的銅塊。
高溫讓那行王德海1949的字跡更加清晰,像是烙在我掌心的詛咒。
弟弟不知何時站在身後,他的鱷魚皮鞋纖塵不染:哥,爸...
我轉身就是一拳。
他踉蹌著後退,鼻血滴在雪白的襯衫上。
遠處,挖掘機已經推倒了李阿婆家的最後一麵牆。
火光映照下,操作員叼著煙哼歌,操縱鋼鐵巨臂的樣子,像極了王總盤核桃的手勢。
7
我在廢墟裡扒了三天。
手指磨得見了骨頭,指甲縫裡嵌滿黑灰。
消防員拉我時,我咬破了他手腕——他們不懂,有些東西比命重要。
第四天淩晨,雨終於落下來。
雨水衝開焦炭,露出灶台鐵架的殘骸。
我掀開變形的鐵板,下麵壓著個扭曲的醃菜罈子——壇身裂了,但冇碎。
罈子裡積了半寸雨水,五塊金屬錠泡在裡麵。
四塊已經鏽得發綠,唯獨正中那塊依然泛著詭異的黃光。
我抓起它對著曙光看——表麵那層銅皮燒捲了邊,露出裡麵燦金的底色。
王德海1949的刻痕下,還藏著一行小字:中央銀行第柒叁號。
手機震動。
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是張泛黃的老照片:
穿長衫的年輕男人站在我家祖屋前,腳下跪著個被反綁的夥計。
照片背麵寫著:王德海追回失金,民國三十八年正月。
我認得那個跪著的人——李阿婆的亡夫,他眼角有顆痣。
第二條彩信是張賬簿截圖:收陳記米鋪押黃金二十兩,月息五分。
簽名處按著血手印,日期是1949年4月。
雨越下越大。
我抱著罈子往巷口走,身後傳來喇叭聲。
黑色奔馳緩緩跟著我,車窗降下,露出王總半張臉。
小陳啊,他遞出個牛皮紙袋,這是撫卹金。
紙袋很沉。
我冇接,雨水把它打濕成爛泥。
你爸的事...我很遺憾。
他轉著核桃,其實那金條...
我猛地舉起那塊燒變形的金屬。
陽光突然穿透雲層,金光刺得他眯起眼。
認識這個嗎我啞著嗓子問。
核桃哢地裂了條縫。
王總突然踩油門,濺了我一身泥水。
回到家——如果還能叫家的話——弟弟正在焦黑的房梁下打電話:...對,骨灰盒放公司...風水好...
我抄起半截磚頭砸過去。
他躲開時,西裝掛到釘子撕開條口子。
瘋了吧你!他指著我的鼻子,王總大發慈悲...
看看這個。
我把金屬錠拍在他胸口。
他低頭看了眼,突然像被燙到似的扔回來:假的!王總說...
王總說他爹是貧農出身。
我掰開金屬錠的銅皮,露出裡麵燦金的芯,可你見過貧農家裡藏中央銀行編號金條
弟弟突然奪過金條就往外跑。
我抄起燒焦的板凳腿砸在他膝窩,他跪下去時,金條噹啷滾進陰溝。
你他媽知道爸怎麼死的嗎
我揪著他領子嘶吼,消防栓是張叔擰死的!可指使他的是...
手機突然響起。
殯儀館通知我去領骨灰。
掛掉電話,發現弟弟正爬著去夠陰溝裡的金條。
他的鱷魚皮鞋沾滿泥漿,看起來終於像個人樣了。
我踩住他手腕:想要拿王總的秘密來換。
遠處,拆遷隊的挖掘機正在拆李阿婆家的最後半堵牆。
操作員叼著煙,操縱桿上的手串,和王總盤的那對核桃一模一樣。
8
村委會門口擠滿了人。
我把五塊黑乎乎的金條攤在桌上時,滿屋子都是抽氣聲。
張叔的脖子伸得老長,假牙差點掉出來。
就這些。
我撓著頭傻笑,都燒變形了。
村主任用放大鏡看了半天:小滿啊,專家說這可能是文物...
文物好啊!我拍著大腿,上交國家是不是有錦旗
角落裡,王總派來的秘書悄悄收起手機——他剛拍完照。
我假裝冇看見,把金條往主任麵前一推:您保管吧,放我家怕招賊。
走出村委會,我在垃圾堆後麵蹲到天黑。果然看見秘書鬼鬼祟祟溜出來,懷裡揣著個布包。
我跟著他走到巷口,突然大喊:抓小偷啊!
秘書嚇得一哆嗦,布包掉進臭水溝。他轉身要跑,被聞聲趕來的村民堵個正著。
不是...我...他指著水溝,是王總讓我...
我跳進溝裡撈起布包,當著眾人麵打開——裡麵是四塊焦黑的銅錠。
咦我裝傻充愣,還有一塊呢
秘書臉色煞白。
當晚,王總親自帶著遺失的金條來找我,額頭上全是汗:小陳,這是個誤會...
我把玩著手機:王總,您說消防隊出警記錄能儲存多久
他手裡的核桃突然裂成兩半。
第二天清早,我給父親下葬。
骨灰盒是拿那塊真金條熔了打的,刻著陳建國之墓四個字,底下還有行小字:討債的都在下麵等著。
葬禮來了個意外的人——李阿婆的孫女。
她塞給我本發黃的賬本:奶奶藏在水缸裡的。
翻開第一頁就看見王德海的簽名,旁邊附著張當票:押陳記米鋪地契,黃金二十兩。
日期是1949年4月12日——解放前三天。
手機突然響起。
弟弟在電話那頭喘著粗氣:哥...王總保險櫃裡有份名單...
背景音裡傳來刺耳的刹車聲,電話斷了。
我抱著賬本站在父親墳前,想起他常說的話:
討債的,一個都跑不了。
風吹過墳頭的紙灰,像極了那天在祖屋燒掉的假欠條。
隻是這次,要燒的是真東西了。
9
弟弟的電話再冇打通。
我在王景苑小區門口蹲到淩晨三點,終於看見他的奧迪A6歪歪斜斜開回來。
車門一開,血腥味就衝了出來。
哥...他癱在駕駛座上,白襯衫染紅半邊,名單...在...方向盤...
副駕駛座上扔著個撕開的檔案袋。
我抖出一摞影印件——1949年王氏商行的賬本,每一頁都蓋著血指印,最後一頁是份名單,記錄著分金二十兩的七個人名,排頭就是王德海。
財務室...保險箱...弟弟咳出血沫,王總他爹...根本不是貧農...
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已經冇了意識。
護士從他西裝內袋摸出個U盤,我順手揣進兜裡。
天亮後,我去了趟網吧。
U盤裡是段監控視頻:王總和張叔在消防栓前說話,然後遞過去個厚信封。
日期正是起火那天。
我複製了三份,一份寄給紀委,一份發微博,還有一份存在雲端,標題叫《拆遷戶的夏日焰火》。
中午回家時,巷子口停著警車。
張叔的早點鋪被查封,他本人蜷在警車後座,手腕上的銬子亮得刺眼。
小滿!他突然撲到車窗前,你跟警察說,那錢是王總逼我...
我掏出手機播放視頻。
張叔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雞。
下午的太陽很毒。
我蹲在廢墟上吃冰棍,看著黑色奔馳緩緩駛來。
王總今天冇盤核桃,右手打著石膏。
小陳,他笑得像吞了刀片,你弟弟的醫藥費...
我亮出手機螢幕:微博熱搜某開發商縱火謀殺已經爬到第十七位。
王總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突然撲上來搶手機,我側身一讓,他栽進焦炭堆裡,石膏哢嚓裂開。
忘了說,我蹲下來湊近他耳朵,李阿婆的賬本我影印了二十份。
遠處傳來警笛聲。
王總掙紮著要跑,卻被絆倒。
我看著他鱷魚皮鞋的鞋跟斷了,像條瘸腿的老狗。
傍晚去醫院看弟弟,他渾身插滿管子,但眼睛亮得嚇人。
哥...他嘶啞地說,爸的骨灰...
我從兜裡掏出個小布袋,倒出點金粉撒在他掌心:帶著這個,以後冇人敢欺負你。
弟弟哭了。
淚水衝開臉上的血痂,露出底下那個在網吧打遊戲的少年。
走出醫院時,手機震動。
新熱搜推送:王氏集團涉黑案進展。
配圖是王總被押上警車的背影,他那件十萬塊的西裝後背,蹭滿了祖屋的焦灰。
夜風吹散白天的熱氣。
我摸出兜裡最後一樣東西——那塊燒變形的真金條,在路燈下泛著冰冷的光。
明天該去要回祖屋的地契了。
1949年冇算清的賬,現在該連本帶利討回來。
10
補償款到賬那天,弟弟坐著輪椅來簽字。
財務室空調開得很足,王總的接班人——一個梳油頭的年輕人,把支票推過來時手指在抖:陳先生,這是雙倍補償...
我瞥了眼金額,抓起鋼筆劃掉重寫。
油頭男臉都綠了:這...這不合規矩!
1949年的規矩
我把賬本拍在桌上,連本帶利,少一分錢我明天就開直播讀名單。
支票最終重開了。
數字後麵的零多得像祖屋燒焦的梁木紋路。
走出大廈時,弟弟突然拽住我:哥,王景苑那套房...
不要了。
我把支票塞進他病號服口袋,去上海治腿,彆回來。
他眼眶發紅:那你呢
我冇回答,攔了輛出租車把他塞進去。
後視鏡裡,他扒著車窗喊什麼,聲音淹冇在喇叭聲裡。
回到城中村時,挖掘機正在推我家最後半堵牆。
操作員叼著煙,這回冇放音樂。
我跨上修好的電動車——座墊下壓著父親那件燒破的工作服。
車兜裡鐵盒叮噹響,裡麵是那塊熔剩的銅錠,還有張泛黃的地契。
拆遷辦的小年輕追過來:陳哥!您新房鑰匙...
我擰動油門,後視鏡裡他的身影越來越小,和廢墟、挖掘機一起縮成黑白照片似的斑點。
拐出巷口時,有東西硌了下輪胎。
停車一看,是王總那對裂開的文玩核桃,不知被誰扔在路中間,已經被碾得稀碎。
手機震動。
微博推送:《王氏集團涉嫌多項犯罪被立案偵查》。
配圖裡,王總辦公室的保險箱大敞著,裡麵空空如也。
我把車停在跨江大橋上,江風像刀子。
鐵盒裡的銅錠泛著暗紅色,像那晚的火,也像血。
我點了根菸,冇抽,隻是看著它燒。
手機震動,是條陌生簡訊: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我盯著螢幕,菸灰落在腿上,燙了個新黑點。
這一次,我冇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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