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夫人對我強奪了? “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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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我”
有腳步聲踩過水窪緩緩向他靠近,言知確捂緊麵巾悄無聲息地抽出腰間匕首,默數著身後之人的距離,飛快轉身將匕首抵在來人脖頸。
他的視線被一把濕漉漉的雨傘遮擋,能感受到刀刃緊貼皮肉的觸感,言知確逼近了些,試圖掀開傘麵一睹真容。
他瞥見一截淺青色的裙襬,擡手時那傘麵卻先他一步掀開,隨即一雙明亮而冷靜的眸子闖入他眼底。
易辭晚將傘扛在肩上,微擡下巴,一改往日狡黠明媚的神態,此刻看著他的目光裡滿是瞭然,她的裙襬被積水暈染,繡著海棠戲蝶,昏暗中難以窺見浮金紗的光彩,但那點驚豔蘊藏在她的周身氣質中,被髮髻間一支翠玉祥雲釵低調地收斂。
言知確心頭漏了一拍,慌得收回手,指尖在易辭晚脖頸處仔細查驗,見那裡並無血漬,他才大鬆了一口氣,踉蹌著倒退兩步。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眼裡的關切轉瞬即逝,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溫度,帶著質問的口吻。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易辭晚指尖轉動著傘柄,水珠順著傘麵向四周飛散,被風裹挾吹向言知確麵上,她帶著些捉弄的情緒,回答道:“我來看看,你會不會為了報仇,再搭上一條性命。”
“你在說什麼胡話!”言知確捉住她轉動傘柄的手,插回匕首拽她往旁,被易辭晚用力甩開,他手心一空,冇忍心扭頭看她,索性僵持在原地,冷冷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言某奉勸易姑娘,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你勸不了我,”易辭晚撫平袖口上的褶皺,拉長語調道:“我今日誰也冇帶,車伕和庭羅他們等在街外,我是獨自前來,”她邁步下了台階,停在埋藏火藥的磚石僅一步之遙的位置,回望他的眼神裡滿是嘲諷,“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清醒的人,知道什麼樣的事該做,什麼樣的事不該做,可真當看著你一步一步佈置下來,我卻覺得是我高看了你。”
易辭晚已然知曉他的全部計劃,甚至派人暗中留意許久,她給了他時間和機會去細細思量自己所行所為的後果,可他冇有放手,甚至連同自己的性命也一併算計在內,幾乎斷絕一切後路。
言知確仰頭深吸一口氣,拽下麵巾俯視易辭晚,突然笑出聲來,“我一介山匪之流,本就不堪與易姑娘為伍,我這樣的人,易姑娘若是看不清,又何必在意。”
陷阱已然齊備,他隻要能拉斷門環上的長線,一切便會如他所願,大仇得報。
虞聞祁傷了腿,他決計逃不掉,至於那些護衛,生也罷,死也罷,他也隻能狠心牽連,火油燃燒的範圍會很廣,他必須確保爆炸燃燒毫無差池,那麼隻能他親自在場,親眼所見,縱使賠命也無妨。
易辭晚看清了他的執著,心裡頗不是滋味,她恨他糊塗,更想唾棄他的選擇,遂將壓製了多日的怒火一齊釋放。
“言知確,你簡直蠢笨如豬,”易辭晚步步逼近,不給他留下任何迴避的餘地,“你要報仇,卻捨不得同我好好道彆,你當我易辭晚是個什麼東西,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貓兒狗兒,還是隻是個你可堪利用的無關緊要的陌路人。”
“可我心意已決!”
易辭晚忍不住低聲嗚咽,“報仇的辦法有許多,你何必……”
“成敗在此一舉,我絕不會放手,”言知確揮開胳膊擋住她靠近的步伐,目視著不遠處動身的虞家馬車,轉身欲回到門前,“這是我的事,還請易姑娘不要……”
“言知確,我再說一遍,你不許去!”
他的話被易辭晚打斷。
雨聲轟轟烈烈,磅礴如瀑布倒灌,擊打薄弱的傘麵,言知確心裡的聲音被暴雨遮蔽,他隻能頹然迴應,“我自私的以為,我留在這世上最後的意義便是償還父親恩情,與虞聞祁同歸於儘是我的選擇,我不想招惹你,也不願連累你。”
易辭晚搖搖頭,將傘舉到他頭上,雨水順著傘簷如瀑布般飛落,易辭晚肩頭很快被雨水淋濕,言知確眸光一顫,往前靠近了兩步,想擡手替她擋雨,隨即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自覺無言以對,頹然垂下手臂。
“徐知遠!你不許去,聽到冇有,”易辭晚捧著他的臉,替他攏順碎髮,閃電轟擊黑暗,她聽見言知確劇烈的心跳,更在一瞬間的明亮中瞧見了那雙複雜的眼神。
言知確似被燙了一般猛地推開她,易辭晚往後踉蹌幾步,雨傘脫手飛向水窪,她徹徹底底暴露在雨下,雨滴如石子般砸下,言知確下意識反悔,大步靠近擡起雙臂,為她遮蔽雨水。
“你叫我什麼……”他的動作變得有些生硬。
易辭晚昂著頭重複道:“徐——知——遠,”她指著言知確身後的徐家廢宅,門前那空去的牌匾早已佈滿蛛絲,在風雨中飄搖**,“你為了給言先生報仇,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徐家呢,你忘了自己的出處嗎?”
雨水漸緩,然她周身透著濕氣,精心梳妝的髮髻掛了長串的水珠,卻梗直著脊背無視自己的狼狽。
“你……怎會知曉這些……”言知確腦中一片茫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幾乎被他拋棄的身份被人戳穿在眼前,他先是止不住的害怕,多年掩藏身份唯恐被人察覺的謹慎,讓他下意識將仇恨的目光投向麵前的易辭晚。
他頂著言家子的名頭活了許多年,再聽到有人喚他徐知遠時,竟莫名覺得陌生與不適。
甚至,他隱約動了些不好的念頭。
但他很快逼迫自己擯棄這些,攥緊拳頭用指尖掐入皮肉的疼痛迫使自己明白,他是徐知遠又如何,他亦是言知確,他今日願為言家複仇拋棄一切過往,本就是他心之所向。
這身份被人知曉了又如何。
徐家就剩下他一人,助他改頭換麵的言家也已絕後,他總歸是孑然一身的,可她……
他竟不捨。
竟然有些後悔……
甚至埋怨自己的無能為力。
言知確想長久地注視她,貪戀那點不忍割捨的餘溫。
他顫抖著將手舉在她額前,紅著眼不住地搖頭,“這件事與你無關,我求你,不要插手此事,你走吧!彆逼我動手……”
虞聞祁的車駕已近南門,玄衣護衛夾道擁簇,緩緩向她二人靠近,易辭晚亦紅著眼仰頭看他,執拗地搖頭,“晚了!縱然你將來怨我恨我,我也不會放任你拿自己的性命報仇,”她突然出手勾住言知確脖頸,按著他的頭壓向自己肩膀,隨即緩緩踮腳,臉頰貼著言知確的耳朵,低聲道:“虞聞祁的人馬已經瞧見我了,你殺的了他,卻一定殺不儘這所有人,他們會順著你查到我,拿我入獄,或將我坑殺,你不想連累我,可我已然入局,我向你保證,我可以助你報仇,所以你信了我那麼多回,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這句話像一記警鐘敲響在言知確心頭,那點被強行壓製的不捨如野草般瘋長,占據他滿腹心思。
他知道他今日無論如何也拉不斷那截長線了。
他從不捨易辭晚的性命,連帶著留戀自己留在世間的過往。
眷念引他沉淪,言知確感受著易辭晚的體溫,忍不住擡手環上她的背,將這潮濕的懷抱逐漸加深。
那些從前不敢觸碰的嚮往擁他入懷,攻他心防,破他儀度。
“好……”他哽咽道。
似乎是妥協,也似乎是出於信賴,易辭晚賭對了,他的確不忍拿她的性命下手,也心知自己是為仇恨激昏了頭腦,才作出這等玉石俱焚的舉動來,虞府的馬車已然靠近,現實逼得他不得不清醒,思慮自己的所作所為。
察覺到他漸漸平複下來,易辭晚鬆手推開他,接著挽向他胳膊,“那就隨我走吧!”暗處裡,趙喜牽著馬車朝易辭晚拱手示意,她挽著他上馬車,吩咐人離開。
時間拿捏的剛剛好。
虞聞祁的車馬從她車旁路過,隨行的護衛掀開車簾稟報,“郎君,是易主家的馬車。”
“她怎會在此?”
龐魏靠近了些,低聲道:“她……她像是在……嗯……同人私會。”
虞聞祁皺緊眉頭回望,“都什麼時候了,她倒是有興致,”他捏緊茶盞,神情驟然冷冽如刀,彷彿在一刀一刀切割,直到那盞茶被手指用力激盪的顫抖晃得溢入袖口,他方懶懶道:“讓她跟上些,彆誤了陸府的宴。”
龐魏到易辭晚馬車外傳話,很快便回來回話,易家請虞府馬車先行,落了一段距離跟隨。
馬車前坐了兩人,車內的燭火也被吹滅,易辭晚趁機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隻是髮髻上的水漬一時半會冇法子解決,隻能大略擦上一擦。
到了陸府門前,趙喜和言知確守著馬車等候,易辭晚隨庭羅下車,正見人擡著肩輿接虞聞祁往陸府門上報信,路過時,虞聞祁瞥向她微微濕漉的髮髻,居高臨下道:“怎麼濕成這樣?”
他明知故問,易辭晚隻好笑答:“雨太大了,一時疏忽了些。”
“那便不必進門了,省得失了禮數,”他擺擺手,示意隨從動身往門內走,添了幾分刻意為難的意味。
易辭晚本就不欲赴宴,恭恭敬敬地屈膝目送他進門,往陸府小廝遞上易家隨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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