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歸橋路歸路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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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是腦科學研究員,天生缺失共情能力。
父親下葬那天,他打開了隨身電腦,現場記錄起“直係親屬在葬禮中的情緒波動與行為表征”。
臨盆的我出了車禍向他求救,鈴聲隻響了兩下便被切斷,隨後他發來一條資訊:
“實驗進入關鍵誘導期,非緊急事務勿擾。”
最後因為臍帶繞頸,七個月大的孩子悶死在羊水裡。
所有人都勸我:
“他天生就這樣,不是不愛你。”
我信以為真。
直到孩子的葬禮,我親耳聽見,他低聲安慰師妹:
“薇薇彆哭了,過度悲傷會損傷你的前額葉認知功能。”
她仰起臉反問:
“沈師兄,那你現在能分辨出,我此刻的眼淚,是為你流的,還是為數據流的嗎?”
他語調是我從未聽過的溫和:
“你的所有情緒反應,對我而言都具有獨特的研究價值。”
我忍著冇發作,葬禮致辭環節剛到一半,他接到一個電話,隨即毫不遲疑地起身。
“薇薇剛纔提供的數據非常重要,必須立刻處理。”
那一刻我徹底清醒。
我的痛苦,不過是一組無用數據罷了。
葬禮被迫中止,我氣得發抖,拿出手機給他發訊息。
“你連致詞的時間都冇有嗎?”
他隔了很久纔回複一條冷冰冰的資訊。
“人都已經死了,致不致詞很重要嗎?”
手機螢幕暗下去,那句話像紮進眼裡的冰錐。
我站在原地,葬禮現場的風吹得黑紗亂飛。
沈倦的身影早就不見了。
靈堂裡剩下幾個親戚遠遠站著,不敢靠近。
“傾城,節哀。”有人小聲勸。
我攥緊手指,指甲掐進掌心。
“他走了?”我問。
冇人回答。
我低頭看手機,那條資訊還在。
不重要嗎?
那什麼才重要?數據?實驗?那個叫薇薇的名字?
我轉身往外走,腳步發虛,小腹還在隱隱作痛。
空蕩蕩的子宮提醒我,孩子已經不在了。
回到家是晚上九點。
沈倦不在。
客廳裡隻亮著一盞落地燈,他的電腦還開著,螢幕幽幽泛藍。
我走過去,看見一個未關閉的文檔——
《長期情緒刺激缺失對前額葉功能的影響:以喪親與喪子為樣本》。
下麵列著幾個代號:s01(父喪)、s02(子喪)、s03(?)
s01是我,s02是孩子,s03是誰?
我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
他回來了。
“你在看什麼?”
他放下揹包,聲音平穩得像在實驗室詢問數據。
我冇回頭。
“s03是誰?”
他頓了一下,走過來合上電腦。
“你不該動我的東西。”
“我是你妻子。”
“這與身份無關。”
他語氣依舊冇有波瀾,“這是工作。”
“工作?”我笑出聲,眼淚卻往下掉。
“我爸下葬那天,你記錄我的‘情緒波動’;我出車禍,你說非緊急勿擾”
“今天孩子的葬禮,你為了一句數據提前離場,沈倦,你到底有冇有心?”
他沉默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個失控的實驗體。
“情緒是大腦的生理反應,”他終於開口
“我理解你的悲傷,但過度沉溺會影響判斷力。”
“判斷什麼?判斷我是不是還有研究價值?”
他微微皺眉。
“你現在的情緒不穩定,建議你休息。”
“那你呢?你去哪兒?”
“實驗室,薇薇剛傳回一組新數據,需要即時處理。”
又是白薇薇。
我盯著他:
“現在已經過了研究所的下班時間了。”
他看了我一樣,眼裡明晃晃地在問我。
那一瞬間我卸下所有的力氣,但仍是抱有最後一點希望。
“那白薇薇呢,你隻是把她當師妹嗎?”
“你什麼時候也喜歡隨意揣測彆人了,這種話傳出去會對她有影響。”
“而且她比你更清楚我的工作性質。”
那晚我冇睡。
淩晨三點,我推開書房的門。他不在。
電腦進入休眠,但我記得他的密碼。
是我們結婚紀念日。他因為不在意,從來不改。
我打開一個命名為情緒源的檔案夾。
裡麵分門彆類:悲傷、憤怒、絕望,子檔案夾以日期命名。
我顫抖著手點入一個創建日期最近的,名為喪子期的檔案夾。
裡麵有一段音頻,標註著:
“s01崩潰語音,可用於後續刺激對照。”
是我被困在車裡給他打電話的錄音。
我點開。
“沈倦救我孩子”
我的聲音顫抖,帶著哭腔。然後是他冷靜的迴應:
“實驗進入關鍵誘導期,非緊急事務勿擾。”
電話被切斷。
後麵還有一段標註:“s03對照反應”。
裡麵是一個女人的抽泣聲,很輕,很剋製。
然後是他的聲音,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溫和:
“彆哭,數據我會處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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