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竅攘諳儀mm8V渙倉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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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蕩的夢中情人和微光

然而,當他的“聽雪功”如精密的琴絃,撥向謝家三房那輛不起眼的板車附近時,捕捉到的音符卻陡然一變,彷彿從地獄的低語驟然切換到了人間的煙火小調,在這片絕望聲浪中是唯一的暖島與清泉。

謝秋芝一家五口正在用今天新買的粗碗喝糙米粥,糙米粥配上香辣菜彆有一番滋味。

李月蘭喝著粥借著火光偷瞄了不遠處坐在石頭上的那位觀風使,胳膊肘悄悄捅了捅謝廣福:“當家的,你瞧那位沈大人,脊背比咱板車轅還直,站在風裡跟棵小白楊似的。”

謝廣福眯起眼,壓低嗓音:“嘖,彆說,那眉眼清得跟剛磨的井水一樣,一點泥星子都不沾。這要是放咱那嘎達,不知道迷死多少追星族。”

謝鋒灌了一口糙米粥,咧嘴壞笑:“您可彆被官皮迷了眼,我瞧他青衫雖舊,可那針腳細得跟頭發絲似的,人家一匹布頂咱半年口糧。”

謝秋芝托著下巴,故作老成地歎氣:“唉,人家那是體製內頂配,顏值與編製雙線上。咱家老弟以後要是也能考進去,說不定咱能提前養老。”

謝文舔著自己的粗碗,小聲補刀:“姐,你才幾歲就想著養老了,爹孃都還沒說養老呢,再說了,你那是羨慕人家體製內嗎?我剛纔可發現了,這人長得像你的夢中情人張淩鶴,你就是個外貌協會資深會員。”

張淩鶴是謝秋芝的偶像,他的海報還貼在她床頭呢,本來想著暑假去看他演唱會的,沒想到魂穿了,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沈硯聽到這裡也懵了,這家人說話方式好生奇怪,許多的詞彙很是新鮮和怪異。

少女的夢中情人這種話怎麼鞥拿到台麵上來說,還是當著父母兄弟的麵說。他沒見過誰可以把“夢中情人”四個字說得坦坦蕩蕩,不帶半分扭捏。

他隻覺一股莫名的血氣直往喉頭上湧,生平頭一回慶幸自己坐在三丈外的暗處,火光映不到他耳根那層薄紅。

孩童那句“張淩鶴”像一顆石子,“咚”地落進心湖,蕩起一圈圈荒唐的漣漪。

他下意識想確認自己這張臉是否真的與那什麼“張淩鶴”沾了邊。

再次品味他們的對話,“體製內頂配”“顏值與編製雙線上”“外貌協會資深會員”……

這都是些什麼?

字與字他都懂,拚在一起卻成了天書,卻又奇異地帶著股鮮活氣,像滾燙的鍋裡突然丟進一把青蔥,劈啪作響。

他原以為自己早已練就八風不動的麵皮,此刻卻像被人當眾掀了簾子,露出裡頭從未見過光的少年一角。

謝秋芝被弟弟當眾揭了老底,梗著脖子把碗往板車上一放,發出“哐”一聲脆響。

“誰外貌協會了?”

她拿筷子頭戳了戳謝文的額頭:

“我那是欣賞!欣賞懂嗎?就跟咱爹誇村口那棵老榕樹造型好看一個理兒。”

說完,她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又往沈硯那邊飛快瞥了一眼,壓低嗓子補一句:“像確實像,可我的心是張淩鶴的,誰也搶不走。”

一句話落地,謝家父母不但沒斥責,反倒跟著樂。

李月蘭邊笑邊搖頭:“這丫頭,嘴上沒把門,也不怕人笑話。”

謝廣福更是拍腿:“閨女,你這欣賞得也太遠了,張什麼鶴能聽見?”

三丈外的沈硯聽得真真切切,整個人僵在原地,十三歲的小女娘,竟敢當眾把“夢中情人”掛嘴邊?而父母非但不嗬斥,還笑得比誰都歡?

他自幼在規矩森嚴的沈府長大,女眷連院門都不輕易出,今日所聞,簡直比旱魃裂地更讓他震撼。

可偏偏那一家子笑得坦蕩,火光映著他們的笑臉,竟無半點扭捏,沈硯喉頭動了動,半晌才找回呼吸,心裡卻像被撬開一條縫,原來,世間還有這樣沒大沒小、卻亮堂堂的活法。

他忍不住微微側耳。

李月蘭看著嚴肅的謝鋒不滿道:“老大,你彆總扳著臉,再扳明天太陽先把你曬裂。”

緊跟著是少年悶悶的笑:

“我笑給你看——呲——行了吧?醜不醜?”

“醜!但醜得能下粥,比香辣菜還開胃!”

謝家三房幾個孩子,一句頂一句,沒有長幼尊卑,全是油星子蹦跳的歡喜。

沈硯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再往後就是聽見謝廣福壓著嗓子的憨厚笑聲,聽見李月蘭數落日頭太曬變黑了,聽見謝秋芝小聲威脅弟弟“再搶就把你畫成癩蛤蟆”……

最後話題不知道怎麼就轉到念書做官上麵。

謝秋芝衝縮在角落的謝文擠擠眼:“小弟,趕明兒要是有機會念書,你打算混個什麼官兒?”

謝文一聽,坐直了小身板,語氣老成得不像九歲:“先考童生,再考秀才,然後舉人、進士,一路升級打怪獸。等我坐到能批條子的位置,先把臨漳州的物價打回原形,再把官倉的鑰匙掛到城門口,誰缺糧誰自己稱。”

“喲,口氣不小。”謝鋒聞言打趣他“那要是上麵有人壓你呢?”

謝文眨眨眼,一副“我早就想好”的神情:

“那就一層層寫摺子,天天遞,月月遞,把旱情、稅賦、問題點全攤開給天下人看。壞人壓得住我,他壓不住民心,民心一起,貪官就坐不住。”

話說完,他自己也樂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嘿嘿,我怎麼好像在吹牛,其實我就想咱一家人以後彆在逃荒路上數星星,能躺自家屋頂看星星就行。”

“唉,這世道還是讀書好,考上了就包分配……”謝廣福自然是支援謝文以後念書的,家裡就這麼一個學霸基因,可不能浪費了。

李月蘭思索片刻也同意:“讀書是挺好,那下次進城看到有書店,咱也給小文買些書籍?”

謝鋒順勢把話頭拋給最小的弟弟:“聽見沒?全家就剩你這條‘潛力股’了,要是給你買書,你可得好好看。”

謝文聞言抬頭,一臉正經:“潛力股也得先吃飽才能看書,咱先保證肚子不挨餓吧。”

謝秋芝故作誇張地“喲”了一聲,拿胳膊肘撞他:“行啊,未來小秀才還挺為家裡著想,不過嘛,吃點苦也沒啥,不是有幾句話說得好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餓幾頓不算啥,以後做了官,可彆學那些加價的黑心官,記得給咱百姓打五折井水。”

謝文咧嘴一笑,語氣卻像個小大人:“五折不夠,最好免費。我若真能讀進去,就做一方父母官:減稅、修渠、賑粥,一條不落。讓地裡長糧,讓鍋裡冒氣,讓逃荒的人全都可以回家。”

聽雪功將這幾句輕飄飄卻沉甸甸的話一字不漏地送進耳中。

“九歲……”沈硯無聲地撚了撚指尖,“竟知道‘為一方百姓求安居樂業’。”

今夜他需要聽到的,正是這些未經修飾的、來自最底層的真實聲音。

今夜他想尋找的也是這難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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